在温家行了亲礼之后,各路婆家侄孙亲戚无不打趣戏闹,安良蕤原就是喜静之人,如今这般可是摧眉不得,只得含笑频频,尽管让他们搜去了瓜糖,等阿喜将那门掩实了这才让安良蕤松了口气,看着阿喜疲面容怪是让她心疼,不禁唤她坐下,阿喜但听害怕得怯出平时鲜少的生分道:“姑娘,这往后的日子我们要如何过得好啊,方才自打进门阿喜便是瞧着他爷那妾室穿着风头竟是也要盖过正房大娘子,怕不是这户人家也同我们那处一般,若真是这样,若她们要欺负姑娘那怕也是没人给我们撑腰啊!”
阿喜是安良蕤魏氏生前家人的女儿,自打魏氏早亡,怕安良蕤年幼没个体己人这才将阿喜送进了安府,也亏得阿喜是个暴脾气她这才免些了嘲讽冷言。不过眼下听她说来,无不在安良蕤心上更添一重,摸着她的手方道:“做人妇少不得明白家宅安宁之道,偏使公婆做错何事,也须耐心相劝,莫使他人看了笑话,扬了手打了自己的脸,阿喜你跟了我有些年了,往时在安府是爹爹偏袒于我,这才容忍了你这脾气,这处虽有公婆,但我未必可以做得了你的主,若是你胡来,怕是我也保不住你?”
“姑娘,我是好心说说,你怎么还说起我来了,阿喜也是心疼你不是,阿喜方才可是瞧见那温家二公子将你领进门后可是正眼也没瞧你一眼就去吃酒,如今才刚进门这往后还如何得了?”听得阿喜这般说,安良蕤不禁轻笑,原自从未谋面何来欢喜一说,若不得他欢喜自己倒也落得清静,反定那些个什么争房分爱她也全没个心思。
温家大院里,但见鸳鸯合瓦,深廊翠翠交首,众宾客欢喜一堂,唯独温起斯愁眉苦眼独个吞吞吃酒,全没个活气样,似叫人把他冷落了,见此,钱氏再是想要替他瞒也瞒不住,叫得家人正要将他拉回房中去,却见他一个挥袖,呼啦呼啦几个回合,就叫家人不敢举措,惹得温家二婶儿闵氏浅说:“怎地新郎官何时也习得一套武功,这番比划看起来别有一番奥妙,下次婶儿再来可是要再给婶开开眼界可好?”
这闵氏是个好教养的,同温家二郎温康铁也是登门对户,不过夫妻俩常是意见不合,不自主便是疏远了些,好在这种场合温康铁推脱不得这才将她带了出来,也算是给家中妾室一个抬威,好在家中三个儿子都是孝顺尊重,日子尚过得去,且闵氏前时就听说宴亲一事都是小酌一杯,他便是不带她,这番她便是来瞧喜来了。听得自家弟妹打趣,钱氏脸上但觉无光,不想此时温起恬花衣美裳而来,颇有微词:“二弟,今儿可是你大喜之日,安家娘子尚且等你,不像大哥我到了这般年纪还尚不得一房正室,无人体己关怀,大丈夫面子皆在于此,难不成真要我去做了那油庙和尚吗?”
起斯脸涨得如台面上的南枣红蛋,微醺朦眼,但却实打实地瞧认清楚自家哥哥那副丧气脸,怀想着若不是他执意推脱,爹娘不肯退亲,何苦让房中锦娘受了这等酸楚,如今他倒是有脸在自己面前叫嚣喊屈,此刻温起斯的酒意已经下去几分,站稳了脚跟行到温起恬的面前吐了口气,钱氏瞥见登时便将温起恬拉开,极力唤他克制行事,闵氏是个直肠子,方才他们拉扯之间便琢磨了味来:“怎地了,可是大嫂生了偏心,竟是已为起斯添了二房,真是难怪起恬又这天大的委屈,可是起恬眼界高还看不上别家的姑娘,改日我帮你觅几个如何?”
钱氏但听可不得了,急道:“如果真是这般,那就请弟妹帮起恬多多留意些好门户的姑娘,如今他也这般岁数了,虽说读书要紧但这若是再耽搁了才是真真得不偿失,大嫂在此先谢过了!”
起恬被腆弄着脸,不等回说就被听到后边的温康铁吟步相问缘由,闵氏自是如实告知,不忘探看了钱氏一眼,只是不知为何瞅着钱氏的眼神儿是越看越不对劲,叫闵氏不由拉苦了脸,才听得温康铁道:“我还说你同大嫂去了何处,原是在此处讨新郎官的酒吃,看起来多是热闹,不知我这个做二叔的可是听得几分?”
闵氏一个挣说不等钱氏打个掩饰也抖了出来,一顿好说让温康铁登时明了,表面上他们虽是亲和一家,但私下也是没少拌嘴,闵氏嫁入温家这么多年了性子温和也就算了偏就是没那眼力劲,多喜欢生事。只见那温康铁摩挲着手上那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盏一时竟偏笑连连道:“起恬贵书饱读,我们认识的门户女子多是寻常,这若是介绍给了起恬才是失了温家的门第,我看咱们这县通判府上的宁大姑娘如今正是满了二八年华,前几日我还同他府上的公子交谈过几句,也是正在寻谋亲家,依照我温家儿郎这等容貌才华可是定要拿下这门亲呢?”
“要的要的!不想二叔说的正是我的真心话,这些日子我也正打算让母亲上门讨个亲,还请二叔替我向他家公子多多说些美言,若是真成了这门亲事,小侄必定厚礼相奉!”那起恬几乎将拦在他面前的钱氏推开,铿住气地说道。
那钱氏得了闵氏的相扶,她只想方才那口气还未吃得下,如今竟又是要瞧他这副德行,他明介个知道这事不能成,偏自个将脸贴上去,这不是要合着别人的手打他这个老母亲的脸吗,想到此处钱氏快快唤来家人将那不孝儿拉了下去,适才给自家叔叔添口残茶,赔了些礼数,约约将此事糊弄过去,便同他们一道回了酒桌上,独剩个起斯起手吃酒。
晃眼便至酉时,想那流水宴也应吃到了时候,然安良蕤饿得不成样子,眼下探望四处也不见阿喜在跟前,这还是安良蕤头次在个陌生环境里没有阿喜的陪伴,正要起身寻她时,阿喜便吱得一声打开了门,红烛黄照下,她手上那碗麻团格外令人垂涎,安良蕤凑上前眼紧盯着她手上的碗:“阿喜,眼下正是人手慌乱之时,你怎可在府中拿了他人之物,你快趁没人将它放归回去吧!”
“姑娘,没人知你,阿喜我伺候了你这么久还会不知道你吗,你平时吃得就少,不过两刻就饿,如今岂止两刻,都是吃的流水宴,多了少了那还不是吃姑娘的喜气,姑娘你就吃了吧,莫不得待会昏在边上怎么了得?”阿喜紧着眉头说来,又将那麻团凑前,听她这般说也是个说法,安良蕤确是该认这么个理,当即顺意正要接下之时,忽是听门外拉呼扯喊声,惊得安良蕤快快坐回了榻上。
门外被三两家人围护进房的喝得醉醺醺的正是温起斯,只见他甩袖一挥,将一片家人推倒,架子生大,一个破门便将阿喜吓得了个哆嗦,遂是连连探看他几眼,只听起斯冷淡言说唤她出去,时下不敢不从,阿喜寻了几步便停在外边静听。
房里的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此刻烧得正盛,云云雪翳缠缠敷面,夹带着海棠的晚风吹拂着榻上的玉兰璎珞,安良蕤手中持着一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菱扇便是不敢放下,但见两人各自相坐全自没有话气,各自怀揣着心事,照理说此情此景当行了周公之礼圆了人生一事,但现下二人心性颇傲,任是谁也不愿松口,只得这般僵下去,安良蕤许也不会知道他此时给的脸色会伴随着她今日的日子,以至于有理也是说不得,听此温起斯已是起身唤道:“今夜我乏了,你请自便吧,还有明日给爹娘敬茶你早些起来,就这麻团乃是我房中锦娘夜中小宵,知你无意拿来,我便端走了,此事你若是不想失了你温二娘子的颜面,还请往后做事多些考量!”
不等安良蕤问说,温起斯已是端走了台上麻团独个离开,阿喜分瞧不是个滋味,正要进去寻问之时,也只得安良蕤默言,这一夜似得安良蕤意中之测,却不想这其中滋味竟是如此。
翌日寅时,安良蕤已是早早换上便服,这温家的妈妈做事顾紧着她,不到深秋便已经给安良蕤做了一副青纹描金双喜过膝背子,下穿揉蓝衫于杏花裙,只不过还未见公婆暂不得享饭,绕廊过厢时,安良蕤便是有些消不住,惹得阿喜连连将她扶住轻哀:“姑娘可是苦得很,本以为嫁过去担了个温二娘子的名头,日子会好过些,不料头个天竟是有喝水充饥,明明阿喜给姑娘你端的麻团,凭什么他说拿走就拿走,全自拿我们当外人般,真是可气!”
“这等忤逆嚼舌之话你可切莫再说了,生分几日也是应该的,他也全不能拿我如何,倒是你这个嘴皮子真是越发地厉害了!”说罢,安良蕤忽觉眼前现出一人,不由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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