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俘虏。他原本对这献俘仪式很是期待,如今只盼着早些成礼,他好回骊山,投入温柔乡,将这些不快统统忘却。
礼官已将一篇古奥的祭文读完,刽子手扛着刀上前,锃亮的刀刃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刽子手将刀高高举起。
就在这时,阿史那弥真忽然大喊:「等等!」
那刽子手身形一顿,刀悬在半空中。
阿史那弥真努力转过头,朝着一个穿紫色官袍的人喊道:「薛公救我!」
薛鹤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愣怔片刻,立即回过神来:「兀那贼子!休得胡乱攀扯!」
阿史那弥真冷笑道:「是薛公要我帮你除掉太子,如今想置身事外?也得问问我!」
薛鹤年浑身颤栗,目眦欲裂:「死到临头离间我大燕君臣!其心可诛!」
指那刽子手:「你还在等什么?快行刑!」
好好的献俘之礼陡然生变,且事涉里通外敌、谋害储君,群臣噤若寒蝉。
皇帝脸上的红光消失不见,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努力转动僵直的脖颈,看了一眼儿子,只见太子气定神闲,事不关己地看着庭中发生的一切——他早已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皇帝只觉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刹那间冷彻心扉。
薛鹤年跪倒在地,匍匐在地上,不住地叩首:「那贼人含血喷人,请圣人明鉴!」
皇帝想说话,但喉咙像是上了锁一般,不等他开口,尉迟越向皇帝行了个礼,悠悠道:「阿史那弥真此言甚是荒谬,儿臣恳请圣人着刑部、大理寺调查清楚,务必还薛中书一个清白。」
他顿了顿道:「至于阿史那弥真,他是重要人证,儿臣恳请圣人宽限数日,待查明真相后再枭首示众。」
皇帝看了一眼那久久砍不下来的刀,刀锋映出烈日,令他眼前斑驳一片。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到自己老了。
他扫了眼群臣,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准奏。」
「准奏」两字一出,薛鹤年便知大势已去,若是皇帝要力保他,便会下令立即将阿史那弥真处斩。
太子敢公然发难,一定早已编织好罗网,大理寺和刑部不会还他一个清白,只会坐实他的罪名。
早年阿史那弥真在长安为质,与许多权贵都有过从,不过就属与他来往最密切,当初他想回突骑施,薛鹤年收了他价值上百万贯的金玉器玩,替他在皇帝跟前说了不少好话,这些事翻出来自然都是「里通外敌」的罪证。
更重要的是,邠州援军去而复返,又是他向皇帝进言,为的自然是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除掉太子。
不过这只是因势利导,阿史那弥真发兵却并非与他勾结。
然而事已至此,这还重要么?太子要证据,人证物证定然都会有。
薛鹤年为官多年,自然看得分明。
最近他一直提防着曹彬那头,打定了主意弃卒保车,谁知太子声东击西,从阿史那弥真这里下手,来个釜底抽薪,上来便要他的命。
从他擒获阿史那弥真那一刻起,这个局怕是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不再叩首,颓然地跪在皇帝跟前,打量着那个给予他半生富贵与显赫的人。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冠冕堂皇,衮服上的纹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而华服包裹下的男子宛如一截朽木,连效忠于他的亲信都庇护不了。
皇帝避过脸去不看他,然而薛鹤年失望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一清二楚,今日放弃了薛鹤年,再也不会有人追随他。
可是他不敢与太子相抗,他羽翼已丰,又笼络住了张氏,若是他执意保下薛鹤年,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本来他自以为了解这儿子,但经过灵州一事,他显然已经变了。
而他这个仁善宽厚的儿子,其实从来不缺手段。
阿史那弥真被侍卫带了下去,薛鹤年也客客气气地「请」了下去。
冷汗湿透了皇帝的中衣,他感到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不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紫色水精小瓶,拔出塞子,倒出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金紫色的丹丸,一仰头吞了下去。
尉迟越转过头,露出关切的神色:「阿耶脸色不太好,儿子扶阿耶去殿中歇息吧。」
皇帝凝视着儿子年轻的脸庞,目光比他吞下那颗百种仙草炼制成的紫金丹还复杂。
而尉迟越不闪不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良久,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尉迟越适时扶住他,又是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天子御体不适,孝顺的太子殿下将他扶到献殿中歇息,随后便回到庭中,继续主持献俘仪式。
阿史那弥真暂且不能杀,其他突骑施俘虏被斩首,血流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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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来宠妻 卷四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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