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勒在他脖子上的绳索,终于松开了。
不过,只是松开,没有全然解绑。
许异不是只耕耘没收获的许父,他出了头,宁藩不会肯弃他这颗棋子不用的。
他向险中搏,安葬完许父后,主动掉头扑向了宁藩。
宁藩没怀疑他。
许异的出身太「正」了,这个正,第一是完全的宁藩自己人,这跟撒钱去朝堂上收买的那些墙头草不一样,第二许异是靠自己本事堂堂正正考的进士,他眼下年纪轻,做不成什么事,但有朝一日宁王夺了大统,安抚朝臣,许异在其中所能起到的带头串联作用就不小了,宁王镇边,于武上有优势,但文道有短板,许异在里面算出挑了。
他兢兢业业潜伏,终于于起事前夕,嗅到了味道,然后从临川郡王处领到了一个顺带任务——说降朱成钧。
展见星道:「……顺带?」
「他跑到江西满打满算没两年,宁藩就算不聪明,也不傻,哪里真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朱成钧道,「临川郡王本来没想来招惹我,是他拼命去和临川郡王说,先帝待我不好,我又对你多痴迷,多神魂颠倒,多想弄到手里,只要允诺事成之后把你送给我,我一定会同意。」
展见星再一次:「……」
她困难地承认,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认清过许异。
朱成钧欣赏着她的表情,目光饶有兴趣,嘴上接着道:「因为只是顺带,他获准出发的时间离起事已经很近了,临川郡王以为,他就算说不服我,或者他本人就不可靠,对蓟州卫的行动也不会造成影响。」
当然,最终造没造成,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
展见星把思绪从那种一言难尽的心境里拔/出来,听见这番话,又有点疑问:「是有人在后面跟踪监视他吗?否则何不直扑京城报信?许兄虽然位卑,但兹事体大,朝廷不会不重视的。」
来大同,一则绕路,二则大同虽有重兵,朱成钧手里可没有,他本身就是被官府防范的一份子。
朱成钧道:「我哪懂他怎么想,大概你懂罢——他说那等于完全背弃了父亲,他不忍心。」
展见星恍然。她确实懂,许异选择向朝廷报信,经了官面,宁藩一定会知道,无论起事成功与否,将许异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是不费劲的,许异自己忍辱负重报信有功,未必会受多少牵连,但地底下的许父就完了,再不认同许父的作为,对许异来说,他毕竟还是生身之父。
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许兄很不容易。」
秋果听到这一句,唏嘘赞同道:「可不是,许伴读是挺不容易,他赶到我们这时还来得及,心里高兴,就没直接报信,先和我们爷开了句玩笑——也怪许伴读自己,我看他是编胡话编惯了,管不住嘴。结果爷不吃他那套,把他倒吊在了树下,他吊了半天,人冻糊涂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等终于放下来,暖和了一会,他又说腿疼,我想我也没打他腿,他说是赶路赶的,裤子扒下来一看,那一片磨的烂的,差点就成了我。」
展见星没听懂:「啊?」
朱成钧想了想:「就是从有什么,变成没什么了。你记不记得,你骗过我的那个球。」
展见星:「……」
可能是年纪大了脸皮厚度自动见长,她没那么容易频繁地害羞了,她只是服气地想,到底有什么是他不记得的?
言归正传,许异那一天带来最重要的消息,是蓟州卫要在郊祀时起事。
叛乱真正发动时,出现了点误差,因为蓟州卫原是冲着皇帝去的,没想到皇帝病体难支,临时换成了朱英榕代祭,叛军阵脚被打乱,而后朱成钧及时赶到,叛军连朱英榕也没能抓到手里,还损失了己方最重要的主将宁王世子,后续的一系列计策,因此都未能实施出来——其中包括了许异带来的第二重消息,即宁藩从汪家探听出来的朱英榕身世秘闻。
想及那一日的混乱险急,展见星仍觉心惊,她道:「所以,蓟州卫实则是预备弑君,事成以后,再以此讯击破朝臣心防,改天换日?」
朱成钧道:「对。」
「王爷不信任许兄,早知这一点,也未说出来。」
「说出来有什么用?」朱成钧反问。
展见星一愣后明白,这一局只能后发制人,朱英榕即便事先知道,也无对策,难道抢先一步向天下发明旨说「我就是我爹亲生的」?
那才是此地无银。
她再一想,脑中忽有灵光一闪:「王爷停留京中,之前领人日日巡街,其实就是在等待宁王这个后招出现吧?」
朱成钧未置可否。
展见星已确定了,她接下去道:「王爷料准宁藩若真知此事,必不会放弃,迟早会卷土重来。不过宁王世子意外授首,宁藩内部或有混乱,这个后招至今才来,而王爷张的网先等到了襄王——襄王欲踩王爷上位,内阁中有阁臣中计,参了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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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读守则 卷四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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