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长青收了钱之后,迟满金才磕磕绊绊地道:「那、那大……阿爷,我先、先走了。」
老村长摆了摆手,他才一溜烟走了,跑得飞快,看那样子,恨不得以后都不要再登门了。
迟松看得发笑,老村长长叹了一口气,面色愧疚道:「原是村子里对你们不住。」
迟长青剑眉微挑,听了村长说起前事来,原来当年闹饥荒,一村的人都出去逃荒了,十室九空,但是隔了几年,饥荒过去之后,村民们又纷纷回来了,只除了迟长青他祖父一家。
时间一长,大伙儿都觉得平二爷一家大概不会回来了,不知是谁起的头,起初是平二爷家大门的锁被撬了,紧跟着有人偷摸着拿东西走,等老村长发现的时候,平二爷家里已经被偷了个空,干干净净,连个柜子都没剩下。
说到这里,老村长又是叹气,道:「是我们对不住你。」
他拄着拐棍痛心疾首道:「我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都是一个村的,良心都不要了!」
迟长青却并不意外,他初时回家的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外头大门紧锁,屋里头却什么也不剩下,连大件的家什都不见了,他祖父当年去逃荒,也不至于把家什全部给变卖了,只能说,都被人给偷了,而谁会跑到迟家庄来偷东西呢?自然只剩下这附近的村民了。
他见老村长这般,反过来劝慰他道:「无事,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就算当年没人偷,过了这么些年,也都不能用了。」
这么一劝,老村长便愈发觉得他为人老实敦厚,嘱咐道:「你刚回村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阿爷,阿爷会为你们做主的,不会叫别人欺到你头上来。」
迟长青自是应下,如此又说了几句,才送着祖孙俩出了大门,眼看着迟松打起灯笼,扶着老村长走远了,他才回转来,将院子门给关上了。
洛婵跟在他身后,听他慢慢地解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她想了想,拉过迟长青的手,写道:他们太过分了。
迟长青失笑,道:「这有什么?日后你说不定还能看见更过分的事情。」
洛婵抬起头来看他,月光的清辉洒落下来,映在她的眸中,清亮澄澈,宛如一汪瑶池的水,带着几分不知世事的天真与迷茫,她自小在府中长大,从没出过京师,父母疼爱,兄长娇宠,没见过一点龌龊,哪里知道人心呢?
迟长青轻笑了一声,并不多加解释,他愿意看着她这样单纯下去,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带着少女进了屋。
洛婵还在继续问:你明天要出去吗?
迟长青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从前握剑持缰,杀敌不知凡几,沾满了戎狄的鲜血,如今却被她这样握着,以指尖为笔,掌心作纸,肆意地写写画画。
他走了一会神,才端起烛台,一边答道:「嗯,要出去的,跟村长一起去看地。」
洛婵有些感兴趣,写道: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迟长青想了想,道:「可以,不过你要听话。」
洛婵点点头,又开心起来,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便放开了他的手,去接迟长青手里的烛台,快步往屋子里走去,迟长青手里一空,正觉得怅然若失间,却见少女站在门边,回头朝他看过来,眼神像是在催促他走快些。
迟长青紧走几步,跟她一道进了门,祖屋其实不大,除了侧面的灶屋以外,一共分为四间屋子,灶屋过来是一间厅堂,紧挨着厅堂并排三间都是堂屋,因着家什还未添置完全,看起来有些空荡荡,黑黢黢的,颇有些吓人。
眼下洛婵与迟长青进的就是正中间的屋子,在一般人家家里,这个位置就是充作主卧的,靠墙放了一张架子床,因是新买的,还散发出淡淡的木头气息,上面雕刻了一些五福捧寿,富贵牡丹的吉祥图样,没有上漆,只刷过一层桐油,看起来有些过于简陋了,好在用料和做工都算上乘,这床看起来十分结实。
因着今日匆忙,床上还没铺褥子,光秃秃的,迟长青又看看举着灯台的洛婵,小哑巴肯定是没做过这种事的,他只好任劳任怨地去抱了被子来,把褥子铺上。
等看他都铺好了,洛婵才把灯台搁在脚凳上,往床上一坐,软绵绵的,迟长青好笑地看着她,道:「舒服么?」
洛婵眨了眨眼,拉过他的手认真地写:舒服,就是觉得有点硌,我们再多铺一层吧?
迟长青:……
他默然片刻,才解释道:「家里没有了,等过两天去镇上再买吧。」
洛婵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快答应下来:好。
床是铺好了,迟长青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好像还没跟他的妻子同床共枕过。
同床共枕……
迟长青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少女穿着大红的婚服,肤色胜雪,眉目如画,她安静地坐在婚床上,像是被那铺天盖地的红埋没的一捧新雪,他伸手拔下她发间的金钗,如绢如云的青丝失去了桎梏,倏然滑落下来,她秋水般的眸子浮现几分慌张的意味,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可怜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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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金钗 卷一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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