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栝对晏节本有轻视,奈何在洗尘酒宴上隐约可以窥探出,这人并不像其余五曹那样好拉拢。可李栝转念一想,晏节才初有功名,自然胸怀抱负,只是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多久,他这副清高的姿态怕就能被自己踩在地上。
再联想到他的身世,不过一个商贾之后,李栝难免又对晏节轻视了几分。
五曹向来唯李栝的命是从,见他轻视晏节,自然对这位新来的同僚也带了鄙夷。
晏节上任第一日,柳司法带着小吏,将一整叠的旧案摆在了晏节的案头。也不说别的,只道是州中有积年旧案数百道,为能早日上手这州中之事,不如就先从这些旧案开始着手。
晏节也不多言,召来几个书吏,笔墨伺候,埋头断案。
须弥到时,他正断完一案,命小吏将笔墨暂收,靠着椅背,长长舒了口气。
「怎的来这里了,四娘呢?」
没在须弥身旁瞧见晏雉,晏节多少有些吃惊。
这几年,这主仆二人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学堂里的晏氏旁支甚至还打趣,问须弥是不是晏雉捡回来打算留着招婿用的。每每遇到这种时候,晏雉就哼上一声,隔日便拿文章劈头盖脸将人嘲讽一遍。闹到后来,学堂里是再无人赶她主仆二人说笑。
须弥微微皱着眉头:「这些事,本不该由司户做。」
晏节手一顿,扭头看他:「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何人?」
须弥不语。
晏节踱步走到身前:「你的确是个逃奴不假,可你又不该只是个逃奴。你的身上……血气太重。你究竟是谁?」
须弥道:「我杀过人,自然有血气。」
晏节说:「你当我是四娘不成。我隐而不发,不过是看你这些年尽心尽力服侍四娘,但凡你只要冒出一丝不轨的念头来,我定要你死在当下。」
「在四娘救我前,我无名无姓。」须弥道,「须弥二字,是四娘给取的名字。除此之外,我并无姓氏。」
晏节咬牙:「要是当真如此便好。四娘虽早慧,可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你若要在她身边兴风作浪,我不会饶了你。」他一甩手,背对着须弥,长长呼了口气,「说吧,究竟有何事?」
「四娘在茶坊和市集听到了关于黎焉城隐户的事,担心郎君毫无防备,遭人陷害。」
和沈宜一样,须弥其实也并不知晏雉究竟在忧心忡忡什么,只是晏雉所挂心的事,他也会挂在心上,她所想做的却难做的事,他早有准备随时替她出手。
他说完话,看着仍旧背对着自己的晏节,续道:「郎君新上任,必然要接收先前的司户遗留下来的工作。隐户一事,郎君躲不过的。」
大约是须弥的话做了提醒。之后接连三日,晏节除了断那一堆积年旧案外,便是从晏雉整理好的名册中,挑出可用之人,命其着手调查隐户一事。
与此同时,晏节和卢檀有了私下第一次接触。
卢檀此人在黎焉县做这个县令已经六年,明年或许就要得到调任,或者升迁,或者调往别处继续当个芝麻大小的县官。
然而,因为为官清廉,平日不铺张不奢靡,倒一直在黎焉县百姓中口碑不错。
这日是卢檀长孙满月宴,为此,卢县令难得在内衙设宴款待了几位亲朋。
这样一场满月宴的帖子,晏节也收到了,道是请晏司户携沈娘子和小娘子、小郎君一道赴宴。
晏节一行四人去到县衙,因是内衙设宴,马车便在衙署东侧的门前停下。管事在门外迎客,见了帖子,忙殷勤地带着他们进了门。
卢檀出身官宦世家,年少时,家道中落,至入仕,方才有了起色。可即便难得设宴,却也不会怎样铺张,只是仍旧遵照礼仪,男女分席,并未让宾客混坐一团。
男宾自有卢檀及其长子招待,女眷这则有卢檀的妻子古氏接待,因晏骦年纪尚小,便由沈宜抱着坐在了女眷处,不多会儿便引来周围女眷的注意。
「这便是晏司户家的小郎君,长得真是乖巧。」
说话的是卢檀长女,因在家中行二,故而旁人皆称她一声二娘。
沈宜抱着晏骦教他叫人:「如今还能再乖巧一两年,等大一些,就该调皮了。」
卢二娘笑道:「小郎君哪有不调皮的,要实在皮得不行,打便是了。」
这话一出,闻者便都笑开了,显然家中多半是如此教养子嗣的,而后的话题便大多围绕这相夫教子展开。
这一室的女眷中,晏雉左右看了看,唯独自己一人年少,旁的多是妇人,不由觉得无趣,低头安静地吃起酒菜来。
「说来,曾听闻,明州东篱有一女神童,七八岁时一说话,便是字字珠玑,又说这位女神童,虽年少却广博学。」那说话的妇人瞧着不过二十余岁,生了张长脸,为此还特地剪了额发遮住前额,说话时眼睛一直不时往晏雉这边飘,「我还听闻,这女神童姓晏,沈娘子,可是你夫家的亲戚?」
沈宜闻言,侧头看了眼坐在身旁正逗弄晏骦的卢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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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好辛苦 上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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