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舍咬紧牙关，句句借口皆被辩驳。于这一桩事上，大昭固然有过错，未曾看护好公主，可实话说来，和亲诸事还未尽毕，赵如意还是大昭公主。
　　她即算是死，那也只是大昭内务事，宋衡肯允他另择女子，算是抬举他们。
　　只是到底不甘心被这般压着：「侯爷即算压着摩舍应下，也不怕南诏人民激愤，做出些旁的举动来？」
　　此处到底是使馆，内外皆是南诏卫队。他知晓宋衡孤身一人前来，故有此一问。
　　岂料宋衡握着册子起身，直走到摩舍面前，挨近摩舍耳朵低声道：「本侯既敢孤身前来，便是做足了准备。听闻南诏王太后缠绵病榻，欲求一方良药，本侯倒是可以帮王子这个忙。」
　　摩舍大惊，母后病重的消息他今日晨起才收到消息，为着安稳人心，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眼前的人已然退开半步，等着他的答复。摩舍接过名册，心中大约知晓宋衡的准备是什么。
　　能够探听王庭消息，宋衡的斥候必然遍布南诏，只怕他们在大昭有个什么动作，埋在边境的军队便会长驱直入。
　　这并非商议，而是威胁。
　　那么选谁都无妨了，他闭上了眼，不去看名册：「但请侯爷定夺。」
　　「承蒙王子信赖，衡便不多让了。」宋衡退回到原地，「定为南诏王求得一人白首。」
　　目的达成，他也不再多言，取回名册往宫中去。
　　摩舍强打精神将他送至门外，直至背影渐远，这才伸手招来侍从：「去请大巫过来。」
　　☆☆☆
　　沈箬回到永宁坊的时候，淅沥的雨点子小了不少，言叔拿着本子来与她商议生意。
　　眉脚突突跳个不停，总觉得万事都不安稳，三句话里走神了两句。
　　言叔见她如此，索性合上书本，用手比划：姑娘若是累了，便先去歇着，明日再议。
　　沈箬摆手，这些日子她确实怠惰了，跟着宋衡到处跑到处玩，连生意都很久没有上心了。
　　「没事，言叔你接着说吧，蒲州那批货怎么说？」
　　言叔从怀中掏出契书：三日后，蒲州的人来长安接货。
　　长安地贵，那些质押着的东西积着，几个库房都不够堆，故而只能把一批运到蒲州去，待质押期近，再把东西调回来。
　　「让他们小心着些，别磕坏了。」
　　言叔点点头，算是记下了，思索片刻，复又比划起来：前几日徐大人来铺中购置香粉，与公子撞了正着。
　　徐眠？
　　沈箬坐直身子，他怎么想起来到沈家的铺子里购置香粉，可别又让胡弄云多想。此外更巧的是，怎么偏偏同沈绰撞上了。
　　沈绰见了他，怕不是愈发顾影自怜。
　　她来不及多想，朝着后院走去，雨帘交织里，沈绰立在檐下，不见薛幼陵。
　　「绰儿。」
　　沈绰闻声转回头：「姑姑忙完了？」
　　沈绰经由回廊行至他面前，问道：「幼陵呢？」
　　薛幼陵与她同来，抢着来看沈绰，此时却不见踪影。
　　「姑姑，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在这里不合规矩。」沈绰只是温润笑着，眼神尽是疏离，「我让铜钱送她回去了，为免名节受损，走的偏院角门。」
　　「可……」沈箬原本想说，可发觉无言回应，不得不默认他的说法不错。
　　沈绰因着腿脚不便，站在门边不动：「姑姑可有旁的事？」
　　「你前几日见到徐眠了？」
　　沈绰点点头，一应认下：「徐大人婚期渐近，来买些香粉，遇上说了几句。」
　　沈箬急迫道：「你可还好？」
　　「万事皆好。」沈绰暗自退开一步，拉远了两人距离，「姑姑说些什么呢，只是客套几句罢了。姑姑若是没有其他事，绰儿便先回房了。」
　　沈箬只是愣了片刻，便被拦在了门外，除却雨声，再无其他。
　　她低声叹了口气，正要走开，忽的从旁边传来铜钱的声音：「姑娘。」
　　本该被送出去的薛幼陵，此刻局促地立在油纸伞下，翘首望着沈箬，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等着长辈责备。
　　雨下说话多有不便，沈箬带着她回房换了衣裳，替她擦着发丝。
　　薛幼陵怯怯开口：「姐姐，我似乎做错了什么事。」
　　「什么？」
　　发丝被包裹在帕子里，她低着头把一切说来：「我这几日准备了双靴子，想着送给他，可他只看了一眼，便要撵我走。」
　　沈绰那个样子，属实不对劲，可沈箬也不觉得一双靴子便能让他如此。
　　「应当与你无干，不必放在心上。」
　　薛幼陵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深深把头埋了下去：「可那双靴子里，我摆了块木楔子。我看他走路多有不便，一脚深一脚浅，便特制了那一双，让他穿得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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