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回来了吗？小叶不是孩子了。」男人缓颊，夹了一块椒盐茴香小羊排到杜明叶盘中。「吃吃看，我的手艺没退步吧？你不回来，我已经很久没做这道菜了。」
　　杜明叶盯着盘子，夹起那块羊排放在唐绍裘碗里，柔声道：「你吃吃看，我叔叔的手艺一流，他以前就是这样收买我和妈的心的。我妈啊，是全世界做菜最难吃的妈妈了，小时候我爸爸常这样对我说；不过爸爸心好，每次都把菜吃个精光。」她甜笑连连，没在意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杜母瞥了女儿一眼，保持着若有所思的微笑。「唐先生，你们交往多久了？」
　　「一年半了，妈。」杜明叶抢答。
　　「小叶眼光好。唐先生很优秀，我们可以放心了。」男人拍拍杜母的肩。
　　「是明叶不嫌弃。」唐绍裘笑说：「她很难追求，老让我碰钉子。」说得似真似假，杜明叶白他一眼，他回以眨眼。
　　「哦？」男人相当意外。「真难想像啊。小叶一向善良温顺，很少拒绝别人，她妈总是怕她吃亏。我记得有一次，大概她八年级时，下雨天，她把饭钱全给了路边乞讨的小孩，伞也一并送了，全身湿淋淋回来，晚饭没得吃，一句话也不敢说，怕妈妈责怪，饿着肚子到天亮，没想到现在不一样了。」
　　「基本上也没什么不一样，还是一样好说话；你若求她，她拗不过你，再为难的差事都替你做了。」唐绍裘打趣附和，男人跟着微笑。
　　杜明叶正在喝汤，猛然呛了两声；杜母抬起头，利眼盯着女儿。
　　像是为了掩饰无言以对的不自在，杜明叶闷声不响努力吃着，间中不时殷勤为唐绍裘夹菜，堆拢了一盘子；盘底刚清空，她又盛了一碗汤递给他；他配合地喝了一口，汤头熟悉的绝美滋味令他惊诧，暂留在舌根的浓醇余味一分不差地呈现。他喝了一半，确认了一些实情。
　　他终于理解，今晚杜明叶为何恳请他作陪这一趟，一场各怀心事的家庭聚餐，任谁都不会太期待。
　　晚餐近尾声时，唐绍裘便预知，杜明叶义务已尽，不会再延续咖啡时间，果然她主动执起他的手，与他并肩靠拢，以情侣之姿向她的「家人」告别。
　　「有空多陪明叶回来聚聚，欢迎你。」杜母向唐绍裘伸出手，直觉上，美丽干练的她，所表现出来的克制、淡然并非天性，而是对女儿一贯疏离所采取的不得不然姿态。
　　「会的。谢谢两位的盛情，晚餐很出色，令人难忘。」他回握杜母，社交性应答。
　　男人一直不多话。也许是累了一天，他倚在门边，恬然微笑地朝他们挥别；唐绍裘注意到，既使在那一刻，杜明叶的视线都未曾在男人脸庞多停留一瞬，只是在唐绍裘掌中的手瑟缩了一下，她正用极大的力气与自己的心结抗争。
　　取车那段路上，唐绍裘看着路面淡然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杜明叶思绪不知飘往天边哪个角落了，连和身旁的男人两手牵系一段时间了也未察觉。唐绍裘自我解嘲，这又是新鲜的经验，女人与他牵手同行不但没有小鹿乱撞，还心神不宁，把他晾在一边。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问题终于入耳了，她楞然停步，身姿僵硬，偏头望向他。
　　她可以装糊涂、全盘否认、或顾左右而言他，但两人目光相接时，她彻底放弃了掩藏的念头。谁能在他的铮铮目光下轻易遁形呢？不过是显得更加拙劣罢了；而此时，夜风一阵阵拂乱她的头发，严守一晚的心防得到了舒解，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也不想装作无动于衷，她强烈地想和过去和解，释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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