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一声,案上的红烛爆了灯花,谢杳方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手中还握着谢盈的手,却习惯性地掐红了一块儿。
谢杳慌忙拿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又取了活血化瘀的药膏,亲手涂上。
谢盈毫不在意地收回手,「不打紧,往后娘娘若是还想掐,掐我的便是。」又俯身吹熄了案上的灯烛,「事已至此,娘娘莫要再多想了,伤身子的。还是早些睡罢。」
谢杳点了点头,却仍是在榻上干躺了一夜。
元平十六年秋,边疆已尽数被沈家收入囊中。
兴朝本还以和约为由,派人出使突厥,请突厥助一臂之力,没成想突厥人被沈辞领兵杀了个措手不及,还丢了一座城池。自此突厥便以这是贵国内政,不便插手为由,作壁上观。
便是上京,也流传着沈家沈辞,宛如战神现世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传言。
只是坊间盛传的战神,却颇有几分煞气——沈辞攻下那座城池,竟屠了城。
边疆军营。沈辞展开面前那幅兴朝的地图,突厥的方向已被划去,他的手一路向下,从边疆直连到京城,在京城的位置虚画了一个圈,重重一敲,而后勾唇一笑,抬眼间露出的锋芒叫人不敢径直与他对视。
军中副将半跪在地,听着站在地图前背对着他的少将军沉声一一布置下去的军令,心中一惊。他们这位少将军,当年从东宫地牢里救出来就只剩半口气,足足医了一个多月,才捡回一条命来。自那以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性情冷如冰霜。他本就是个杀伐果决的,如今暴戾恣睢,偏偏又天纵奇才,几乎无往不胜。这哪是战神,分明是尊杀神。
消息传到谢杳耳朵里时,她正捏着鼻子喝药,乍一听闻,被呛了个半死,呼吸间都是苦味儿。
谢盈轻拍着她后背,她只说了句:「沈辞怎么会屠城」,便又止不住咳起来。
好半天平复下来,她才道:「豆.豆.网。不可能。绝对是消息错了,其中另有隐情未能查出。」
直到半月后,沈辞愈发张狂,每次出战皆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且不留俘虏。就连京中为沈家义愤填膺之辈,亦声讨起沈辞如此行径来。
杀胡人,即便是杀尽了,坊间也称一声战神,可若是刀剑所向,是自己的同胞呢?
传言甚嚣尘上,逐渐勾勒出沈辞的模样,可谢杳听得愈多,便愈发觉着,这两人不该是同一个。
那个待人温润的皮子下藏着少年血性,锋芒一敛便是月色都要逊色三分的沈辞,同这个视人命如草芥,一身暴戾的人,怎么会是同一个。
元平十七年冬。
兴朝先前重文抑武的弊端暴露无遗,沈征挥师南下,一路势不可挡,兴朝竟连个勉强能与之匹敌的将领都挑不出。
兼之沈家世代镇守边关,民望颇高,又拿与突厥的和约说事,以清君侧为名,大义凛然,不过一载,便打到了京城外。
京中人心惶惶,能跑的早早便收拾了细软——可这只是平民,若是在朝为官的动了这个念头,怕是当晚就横尸自个儿家中。
太子近几个月忙得脚不沾地,鲜少在东宫。可一边是武将世家,手握重兵,军中各个儿都是边疆厮杀出来以一当十的,一边是被京都的红尘旖旎泡软了骨头,甚至真刀真枪都没动过几回的文人为将,兵败如山倒,又哪是上位者能止住的。
这夜是除夕,街上却一片清冷。零星几响爆竹也不过是幼童嬉闹,炸开在空旷的小巷,一声声的回音追逐重叠。
谢杳晚膳用得多了,有些积食,正绕着空荡荡的寝殿一圈一圈踱步。
「整个京城,现下怕是数你最自在。」
谢杳抬头,见太子抱着双臂倚在殿门前,一脸倦色。她不必想也知,他定是许久未好好睡上一觉了。
「你是拿准了沈辞杀进京那一日,会留下你和谢家?」
谢杳接着慢悠悠踱着步,「臣妾以为,欠下的终归是要还的。且要还得心甘情愿。」
无论是否是她所愿,沈家被逼上这条路,有她推的一把。自打知晓沈征反了那天起,她郁结了整一年,才终看开了。既是她造的罪孽,她合该要赎。
太子低笑了一声,「你便没有想过,当日若非你偷取孤的令牌,安排沈辞出京,大兴会有今天?」
「谢杳,你当真是个祸害。孤想不通,横竖两家走到这般都有你的掺和,缘何你对孤,便连一星半点的愧疚都没有?」
谢杳脚步一顿,嗤笑一声,「一报还一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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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养青梅 上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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