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兰平静地道：「二姨娘，都说不关芽儿的事，是我心急，自己跌倒。」
　　「大概是我们董家的女人没有生孩子的命。」陆银钗照样喋喋不休，拿帕子抹眼睛。「呜，也不知是谁做了什么缺德事，本来还能生女的，到了你这一代，连个子儿也蹦不出来……」
　　「二姨娘来赏兰花吧。」
　　「看到了啦。」陆银钗吸吸鼻子，掏出一锭银子。「你去上香，功德钱算我一份。老爷这几天就会回来，我得在家等他，不跟你去了。」
　　「谢谢二姨娘。」馥兰接过来。
　　「等老爷回来，你一定要告诉他，我每天都来看你、关心你喔。」
　　「我会的，二姨娘放心。」
　　今天是孩儿的七七，馥兰带了芽儿驱车前往城外的碧空寺。
　　每个人都跟她说，小产如同生产，也是要坐月子的。但她只调养了十来天，待身子觉得好些便又外出，照常关心董记的事务，如今算算日子，爹和世斌也差不多快回来了。
　　她休养期间，千叮万嘱李不二，千万别将她流产之事写信告知爹和世斌。
　　她不愿爹担心，也不冀望世斌会赶回来；就算赶回来，也唤不起逝去的孩儿。
　　世斌不是没写信回来，但内容皆是到了某城，报个平安，并且千篇一律要她保重身子，安心养胎。
　　她写出去的信何尝不是千篇一律要夫君行旅平安呢？拿起了笔，也曾想要写些琐事，像是兰花开了、天气凉了、或是她又织出了布匹新花样，然千言万言，皆止于笔头。
　　毕竟夫妻不曾真正谈心过，若写了下去，倒像是自言自语。
　　碧空寺满阶落叶，大清早才扫净了，风一吹，树上叶片又纷纷掉落，馥兰捻起身上一片枯干的红叶，看了一下，将那残红轻掷于地。
　　大殿里，檀香袅袅，梵呗低唱，馥兰随着师父诵经，虔诚祝祷孩儿往生极乐世界。
　　有人说，夭折的死胎不需墓地，托人随便埋了就好，但她不忍，坚持要为孩儿做佛事并给予安葬。
　　她的目光胶着在佛前的一只青玉小坛，颜色温润，小巧玲珑；这是她给她无缘孩儿的一个家，让那烧化后的一点点灰烬安息于此。
　　张大夫告诉她，若胎儿长得好，母亲怎么跑跳操劳都没问题，这体弱长不好的，才惊动一下就掉下来，就是老天爷不让他带着病痛来到世上受苦。
　　大夫的话或许是真的，也或许是安慰她。但她更相信，她的幸福、她的丈夫以至于她的孩儿，全是向耿悦眉夺来的，既然一开始就不属于她，注定了结果也是空的。
　　她一直不愿意去这么想，然而躺卧病榻那几日，她脑海不时浮现悦眉悲愤的神情，指尖亦犹感悦眉手掌的冰凉，即使天气还热，她就是全身由骨子里一阵又一阵地发寒，不得不拥被而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耿悦眉所遭遇的悲伤、痛苦、不解……她都明白了；然比起悦眉身心所受的磨难，她这一丁点的苦楚根本不算什么，她还有父亲、有丈夫、也还是不愁吃穿的董记布庄小姐……是了，就是她的身分注定了她应当承受这份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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