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赠我木剑的叔叔教会了我这点。哦,他叫虞远。
因我一贯以来的恶劣,若我直言不肯容她在我房中做那劳什子童养媳,我母亲也奈何不了。
但我闻见那身血味、听见那声嗫嚅嗓音的那一刻,就决定留下她。
小丫头第一次给我侍药时,浑身都在发抖。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人,是不会在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痨跟前发抖的。
我接过那药,忍不住笑了:「你很怕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地后,她很明显地舒了口气,良久,才捏着嗓子如蚊讷般低低回了个「嗯」。
她很聪明。
聪明的人才知道怎么在险境中活下去。
此刻,我就是她的险境。
要想在险境中活下来,首要便是学会如何隐藏自己。而没有什么隐藏,比示弱更彻底。
人如猛兽,都有好胜心、驯服欲。没有人会把过多的目光放在比自己弱的身上。一如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我,一如此刻低眉顺眼、瑟缩着的她。
我对她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这惺惺相惜之中还有一丝别的异样感觉,我说不上来。
当她给我侍药、我触到她冰凉指尖的那一刻,我忽然很想握住她手,将自己的温暖度给她。
但我没有。这一年我十五岁。
有一天夜里,她来伺候我起夜,我低头搭着她的手,自她的项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香。
那是她以嘴给我喂药的第二天。
那一天和前一天,我都没有睡着。我看过很多书,其中亦包括那些不可宣之于口的,但这是头一回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与那些图册中的内容有了呼应。
其实我对自己的房间很熟悉,因为已经瞎了一年多,每一件家具、摆饰的位置我已在脑中丈量过百遍,既不用掌灯也不用人扶。可她听见动静冲进来搀着我时,我没有将她推开。
我手搭在她仍旧纤细的小臂上,觉察到它比初来时圆润了一些。又顺着那小臂向下,握了握她的手。
心头忽然浮起一丝轻鸿般没有着力、摇摇晃晃似醉酒般的感觉,就像阴冷了许多天陡然见到一束日光。
初到我家时,她那双手干瘦与鸡爪不遑多让。此时握在手中,却有了点绵软的感觉。
她是我养胖的。
给她喝的药我其实已悄然换过,早就换成了补药。
初来时我曾趁她侍药之便悄悄搭过她的脉搏,她受过伤,一路狼狈南逃,体质亏空严重。
我想过直言相告,让她喝下那碗补药,但不知怎的,我在舌尖试了很多次,最后出口的仍是一贯的刻毒冷言。
常年的孤僻与恶形恶状让我无法向人袒露关心。
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使我变得别扭,我不知道。
这些年我为流浪的野猫、野狗喂过食,为冬日睢阳的穷人布过粥,见他们心满意足地吃下那食物的感觉,和此刻是全然不同的。
此时心中有清风拂,有急鼓擂,有百蝶穿梭,有呦呦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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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冲喜妻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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