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芳摇摇头：「姑娘不知我心中的苦……」
　　「我是不知，」姜媛撇开脸，忍着气没有挤兑她，「即便身处困境，我也从没有想过自杀，活着，便比什么都强。」
　　桂芳低头不言语。
　　待得胡鹏飞几人将桂芳送到客栈，发现除了桂芳一家三人，还有两个年长的老者，估摸著是旁支亲戚，看她们孤儿寡母不便，特意送她们过来。
　　见着桂芳回来，桂芳的婆母一张脸拉的老长，训斥个没完。可言语中没有半分担忧，反倒是觉得她碍事。
　　姜媛觉得整个人都气炸了，真恨不得去给那老虔婆一巴掌。
　　回去的路上，胡鹏飞抹了抹头上的汗：「刚刚，爹还真怕你一时冲动动了手。」
　　姜媛愣了愣：「阿爹心里，媛媛就那样鲁莽吗？」
　　胡鹏飞笑一笑：「鲁莽谈不上，那妇人太过无情，谁看了都忍不住生气。不过往前有子逸公子护着你，你莽撞些也无妨……」
　　他自觉失言，便不再说。
　　姜媛靠在车壁发呆，原来从前她那样莽撞，在旁人看来，都是肆无忌惮的啊。可有时候，直到失去，才知道人的成长，是多么艰辛。
　　邵民安当天就抱着小曼过府谢恩，恨不能给姜媛跪下来，弄得胡阿婆又推又拉，最后说他是要折姜媛的寿，才算是止了邵民安要下跪磕头的心。
　　小曼四岁，有些瘦弱，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桂芳，一看就是美人坯子。
　　邵民安牵着小曼的手：「小曼，来，这个姑姑就是去年救你的恩人。」
　　姜媛摆摆手：「不是不是，其实不是我救的，我就是看孩子不行了，用了人工呼吸的法子而已。」
　　邵民安笑起来又说：「我嫂嫂说了，是你兄长救小曼起来的，怎么著，救人的都是你们胡家人。此等大恩，邵某永世难忘。」
　　姜媛说：「不过举手之劳，邵大人客气了，你嫂嫂情况怎么样？」
　　邵民安眼神暗了暗，颔首没有说话。
　　姜媛也不多问，拿了糖果蜜饯逗弄小曼。小曼虽然年幼，但看着就知，被桂芳教得十分懂礼，一双眼看着叔叔，若叔叔点头了，她便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胡阿婆见状，更觉得这孩子可人疼，又让人去把新制的桂花糕拿出来给她吃。
　　姜媛摸摸小曼的头，继续说：「小曼这孩子福大命大，可邵大人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母亲瞧着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小曼娘说你母亲身子骨不康健，我瞅著并没有什么不康健的，倒是把个小曼娘，折腾得那般瘦弱。」
　　邵民安羞得满脸通红，见姜媛直白，便招招手，让小曼跟着胡阿婆出去玩，这才实话实说了：「我娘身子不太好，却也没病得像她说的那样起不来床。可她就是爱磋磨我嫂嫂，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嫂嫂做的。」
　　「从前我在家读书，哥哥为了挣钱，日日辛劳工作，嫂嫂则在家照顾爹娘，还得照顾我。我原也有心帮着嫂嫂分担一点，可我若一动，我娘便躺倒在床上要死不活。我嫂嫂又怕耽搁了我的学业，便死活不让我再动手。」
　　「爹爹先前是得了痨病，多少年不见好，就是个药罐子，啥事也干不了。他若清醒著，总还能管一管我娘，可他若病著，我娘怎么著，他也都管不著了。后来日子更是捉襟见肘，我考学买纸笔索菲不少，嫂嫂便去外面接了浆洗的活计补贴家用……」
　　姜媛气得握紧了拳头，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不知是该恨邵民安的娘作妖厉害，还是该怒桂芳这都能忍。
　　邵民安情绪低落：「去年小曼落水的时候，我在外买书，临时有人喊嫂嫂浆洗，她便把小曼托付给我娘……可其实，我娘一直嫌弃小曼是个女儿，嫌弃嫂嫂不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是她骗小曼说嫂嫂在河边，才会……」
　　姜媛忍不住开口：「她这样狠的心肠？且不论那是她的亲孙女，便是旁的孩子，她也不能……这是教唆人自杀啊！」
　　许是长久以来的压抑，让邵民安没处发泄，他不知不觉说了这样多，直到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竟把家丑全都吐露出来。
　　他局促不安的闭了嘴，许久才讷讷：「嫂嫂……命不好。」
　　姜媛冷笑一声：「命？这叫命不好？她这般辛苦受了磋磨，不知反抗，竟还想着一死了之。若她死了，你可会替她抚育小曼？或许是会，但你日日当值不得空，小曼还不是留在你母亲身边，焉知你母亲想要害死小曼一次，就没有第二次第三次。」
　　邵民安一张脸煞白煞白，嘴唇不停颤抖：「你说什么……嫂嫂她……她想要一死了之？」
　　姜媛眉心微蹙，才觉得原来今日之事，邵民安并不知晓。她冷淡一笑，也不多言。
　　邵民安激动之余，便又想要跪下。
　　胡鹏飞将他扶起来：「大人，你如今是朝中大官，我女儿既无诰命也非贵人，你缘何能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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