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欣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表情，见她虽然有些怅然之色，但并无可惜之意。她连忙说道：「我听说，前次在郡主府，程家哥哥见到你，回去就闹着要娶你做妻。但是程家……程家夫人不曾同意，给他选定他表姑母家的妹妹，已经过了定。」
　　不曾同意的，大抵不只是程家夫人，而是程家上下。在郡主别院的时候，她是沈乡君，却不是薛家女，程鸿光是程家长子嫡孙，怎么可能娶个商户女做妻？
　　也难怪程夫人会拐著弯让朱二夫人约她相见，送她那样贵重的礼物，还说什么拿她当亲生女儿的话。
　　沈钰宁轻叹一口气，高门大户，自有高门大户的规矩，她自幼生在其中，怎会不懂呢？可是轮到自己，怎么想，都有些难受。
　　她默默想着，虽然并不喜欢程鸿光，但还是觉得他欠了一丝勇气。若是自己心爱之人，哪怕门楣家世对不上，她也坚贞不渝，除非他亲口说他不爱她。
　　薛钰欣伸手在沈钰宁眼前晃了晃，说道：「你在想什么呢？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都这般岁数了，从前是落入商籍不好做亲，如今可不一样了，你是乡君，又是薛家的养女，我娘那儿排著队要求娶你的多得是。你可有什么想法？」
　　沈钰宁的心微微颤了颤，有什么想法？若是从前，姐姐这么问她，她能一口决断的说，她暂时不想成亲，于男女亲事上，一点想法都没有。她更想的，还是走遍大周各地，将普法的事情继续开展下去。
　　可是这一会儿，她心中沉甸甸的，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她连忙将心底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情愫赶出去，玄之只不过是她弟弟罢了，她心里头挂念着他，也不过因为，他是从前那个依附她的孩子。
　　是呢，她还没问清楚，为何玄之不肯认她。
　　薛钰欣没有看到妹妹微红的眼眶，兜自与她计算：「这里头我娘瞧来看去，觉得还是陈四哥哥最合适。我也觉得，陈四哥哥对你一往情深，虽然他是庶出，但他长进啊。而且不是长子也有好处，将来乐得轻松。另外陈家人也都喜欢你，你小时候，陈夫人总是抱着你到处炫耀，说你是她女儿呢。」
　　沈钰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不曾想这些。她远远的看着马场上少少几个人练球的样子，其中那玄衫银面的男子，正与旁边的公子谈笑风生。
　　那是玄之，她一直都相信，那是玄之。
　　她站起身，与薛钰欣说了去去就来，便去朱家那边，寻子都公子的侍从去了。
　　待子都公子下场，取了帕子随意擦擦汗，看向沈钰宁的目光，也透著随意。
　　即便沈钰宁刚刚才说服了自己，既然想要寻到结果，那就要主动去问，可见着玄之这般冷淡的样子，还是有些灰心。她的玄之，又怎会这般冷漠对她？
　　子都因着沈钰宁去了马球场的后面，立在树下无奈的叹气道：「沈乡君，我与你解释过很多次，我并非令弟。真希望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沈乡君如此纠缠，我着实有些苦恼。」
　　沈钰宁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玄之，我想你。」
　　子都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微微依靠着树，高大的身影，似将日头遮住了大半，将沈钰宁整个笼罩在阴影里头。
　　沈钰宁想起在锡田镇的时候，沈富贵怕她晒著，总是叮嘱玄之，要给她带帷帽，要注意赶车往阴处赶。后来，玄之便总是记得清清楚楚，她歇下来，他就替她遮阴打扇。
　　此刻的玄之，遮掩在面罩后头，语气里头带着疏离与不耐烦：「我再说一次，我不是玄之。」
　　沈钰宁伸手捂著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但她没有哭出声，她一直流泪，一直伤心，许久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让我看看你的脸，我就信你，好不好？」
　　子都沉默下来，许久才道：「非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的脸毁得彻底，恐惊吓了乡君。」
　　沈钰宁拚命摇头：「不，我不怕。我初见你时，你是个满身脏污伤痕的小乞儿，我不怕你，也不嫌你。玄之，即便你面容全毁，我都不会嫌弃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呀。」
　　她伸手去，想要掀开子都的面具，不过子都自己，已经将面具揭开来，面具下面，是斑驳的红痕，从额头到两颊，的确是可怖得很。可是这不是玄之的脸，这是一张普通的面容，甚至即便不曾毁容，这人也只是普通，不似玄之那般俊朗的模样。
　　沈钰宁觉得，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怎么会，他明明就是玄之。可是这张脸明明白白，不是玄之的脸啊。
　　子都很快将面具带了回去，依旧是冷淡的声音：「乡君见过了，我可是令弟？」
　　沈钰宁还没回过神，下意识的就摇摇头。
　　子都轻笑了声，拱手说道：「既然见过了，确认过了，还望乡君往后莫要再纠缠。我这副模样，也着实不想被他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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