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何文秀也这般说。
说何文隽故去,不管对何家还是他本人,都是一种解脱。
杨妧听着,心里稍觉安慰,可泪水却止不住,一行行往下落,「中元节,我在护国寺请沙弥念了两卷《往生经》,原打算点盏长明灯给公子照着亮,可听别人说,一个人只能点一盏灯,我怕何夫人点了,就没点……何夫人可曾替公子点了长明灯?」
清娘沉默不语。
岂止没点,若非怕别人闲话,何夫人甚至连丧事都不想大办。
何文隽临故前几天,已经是灯尽油枯。
清娘去正房院禀过几次,何夫人只说请大夫来诊脉,鸡汤倒是不间断地遣人去送,可她一眼都没去瞧过。
何文秀和何文香倒是去过一回,看着躺椅上何文隽形销骨立的模样,两人连半盏茶的工夫都没待上,匆匆离开了。
七月初一那天,何文隽像是预知到什么,大清早就吩咐青剑帮他换上杨妧做的那身衣裳,坐在院子里给杨妧回信。
那封信,断断续续已经写了三四天。
那天也是,何文隽写不过两行就觉得气喘吁吁,他放了笔,在树荫下面睡了一大觉。
醒来后,精神出奇得好,他把清娘和青剑唤到身边说:「这个家有我没我不差什么,没了我反而更清净……我唯一放不下的是阿妧,我有个不情之请,你们帮我照看她……告诉她别难过,人总躲不过生老病死。」
临终遗言,清娘怎可能不答应?
何文隽浅浅地笑了,打发青剑去拿墙上挂着的那柄刀,趁机对清娘说:「见到阿妧,你帮我问句话。」
清娘屏息等着他的下文,等了许久,何文隽才断断续续地说:「这辈子错过了,问她愿不愿意许我一个来生?」
可不等清娘答应,何文隽却又改口,「算了,别问了……我不舍得阿妧为难,若有来生,我会健健康康地去找她。」
说完那句话,何文隽便咽了气……
清娘赶去正房报丧。
何夫人正和两个女儿高高兴兴地选布料裁新衣, 因为书院的张太太来递话,说是山东布政使宋家的第三子正在婚配年龄。
宋夫人看中了何文秀,想约在中元节那天, 在大明湖边见个面。
布政使是从二品大员,职掌一省的民生财政。
何夫人欢喜得不行,务必要让何文秀漂漂亮亮地去相看。
听到清娘的禀告, 何夫人脸色立时垮了, 嘟哝一句,「太不是时候了。」
如果再拖上一个月,哪怕半个月也好,兴许何文秀的亲事能定下。
可人死不能复活,又是七月天, 热得要命, 想瞒都瞒不过。
何夫人神情冷淡地命人撤换了家里的红灯笼和各样喜庆摆设,换了素服, 又打发人往各处报丧。
灵堂布置得很体面, 棺木也用了上好的楠木, 可夜里只有清娘和青剑带着几个婆子在守灵。
何夫人「悲痛过度」早早去休息了。
而何猛跟何文卓想必还没有收到家书。
灵堂虽然用了冰, 却仍挡不住天热, 停灵五日, 便发葬了。
过完七七隔天, 何夫人身边的钱嬷嬷去了静深院, 对清娘道:「夫人因为伤心这阵子大病小病不断,今儿又请大夫来号了脉……大爷已经入土为安, 你和青侍卫尽心尽力伺候这么些年,夫人每人赏你们二十两银子,各自回乡吧, 也免得夫人瞧见你们就想起大爷……」
一边说,一边攥着帕子摁眼窝。
清娘瞧着院子里亭亭直立的向日葵,「我得过几天收拾了东西就走。」
何文隽说过,向日葵成熟了,要带到京都给杨妧看一看。
钱嬷嬷唉声叹气地说:「大爷的书和字画,夫人想留给二爷做个念想。要不,我替夫人做个主,这屋里的东西,你和青侍卫各挑一样带走吧,也算服侍大爷一场。」
清娘性子疏放不爱动脑,却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钱嬷嬷的语气无疑是觉得她贪图财物,想搜刮点东西再走。
清娘冷笑。
早几天,何文隽已经安排了后事。
书带不走,可字画都是要交给杨妧的。
这些年,静深院的花费都是从何文隽所立军功的赏银里出的,没有用过公中的钱,还余下六百两,她和青剑每人一半平均分了。
既然钱嬷嬷说他们各人能挑样东西,清娘毫不犹豫地把那方易水砚包起来,青剑则要了之前含光送过去的那柄乌铁短刀。
钱嬷嬷当着他们的面将静深院锁了。
区区一把锁自然拦不住清娘和青剑,两人在客栈住了几日,等到向日葵成熟,进去把花盘砍了。
进京之后,两人直奔镇国公府拜访楚世子。
楚昕不在府里,有个叫承影的给他们指了同福客栈。
清娘解下肩头包裹,拿出两个碟子般大小的圆盘,「这就是向日葵,公子让带给你尝尝,上面黑色的种子能抠下来……我尝了几粒,没滋没味的,说不上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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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驯夫放大绝 卷二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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