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盯了许久,低声问道:「那人就是林栝?」
「是」,青柏回答,「昨天进了京,一早去户部递交了文书。」顿一顿,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飞刀。
刀刃细薄,散出森森寒意,显然非常锋利。
青柏掂在手里比量几下,问道:「七爷,要不要……」
七爷不作声,沉默地看着对面谈笑的两人。
林栝正提起上次来催粮草的事儿,「潘清一直推三阻四,开始说尚未秋收,粮米仓库存不足,银钱也没收上来,等中秋节前后才能备齐;后来又说宁夏虚报了军士数目,要核对一下名单才能发放。他在户部近十年,难道不知道固原镇十月初就落雪,物资募集起来运过去至少两个半月?即便是七月初就运粮,等发到诸人手里,已经是九月底了,一天都不能耽搁。去年要不是身边两个小旗拦着,我就宰了他。后来是罗阁老发话,先发过去八成,待兵部核对了名录之后再补发剩余的。最后虽然没发齐,可总算平安过了冬天……」顿一顿,黯然道:「只有几个老兵和伤重的没能熬过来。」
严清怡深有感触,前世也是,六月中她还穿着夏天的薄衫子,祖父罗振业已经开始头疼筹集棉衣粮草往边陲运送。
遂感慨地道:「林大哥真是辛苦了。」
「还好,说不上辛苦,」林栝摇头,「刚开始学武的时候最苦,每天蹲马步要顿一个多时辰,然后腿上绑着沙袋跑十里,隔天爬一次云台山。」唇角微弯,「不过也熬过来了,现在回头看,好像也没有特别苦。」
严清怡轻声问道:「你家里不是在扬州,怎么去到云台山?」
林栝犹豫片刻,低声道:「说来话长,其实潘清跟我家是亲戚,他是我大伯母嫡亲的兄长。」
严清怡惊讶地「咦」了声。
林栝讽刺一笑,「我曾祖父曾经做过扬州知府,家里算是书香门第。我祖父不太成器,考了一辈子科举也只能止步秋试,未能更进一步。到我父亲这辈更不行,我伯父还好,考中了秀才,我父亲自幼身体不好,只略略读过几年书,没有在科举上下工夫,而是经营家中店铺。我外祖也是科举不成转而经商,家里卖古董字画,是个儒商,因为跟我父亲谈得来,就将我娘许配给我父亲。
「扬州嫁女讲究十里红妆,家里要给闺女准备一辈子所用的器具物品还有银钱,我外祖家资颇丰,给我娘准备的嫁妆更是丰厚。你还记得,济南府有家茶楼挂了幅范中正的《溪山行旅图》」
严清怡自然记得。
因为薛氏跟严其华合离,着急搬出去,林栝帮他们找房子,经常约在那间茶楼见面。林栝还试探着问她,那是真迹还是赝品。
当时,她时时吊着心,生怕话说得不妥当,被林栝看出端倪。
怎可能料到,后来他们竟会暗许终身?
想起往事,严清怡脸颊慢慢洇出云霞的粉色,眸光也带了温柔的水意,温婉动人。
林栝瞧出她的情意,唇角笑容加深,低低柔柔地唤道:「阿清……其实我那会儿就喜欢你了。可是,因为头一次见你说过些昏话,怕你记恨我,就想着先讨好你,再慢慢跟你解释。是我的错,我不该胡乱猜测你,你宽恕我这一回好吗?」顿一下,又问:「好不好?」
声音有些哑,却明显带着小心翼翼的哄。
严清怡脸色更红,侧过头,少顷开口问:「那幅画怎么了?」
林栝笑道:「那幅画是我娘的陪嫁,所以茶楼里挂的是赝品。」
严清怡真正惊讶起来。
那幅画分明挂在罗振业的书房里。
她记得清清楚楚,有次罗振业生病,她为表孝心特地做了煮干丝送过去,看到图画觉得奇怪,就问罗振业,这幅画黑漆漆灰突突的有什么好看。
罗振业指着画说:「范宽之所以与李成、董源并称宋三家,主要在于他气势的磅礴酣畅。这幅画首先好在山石的峻巍,其次便是笔墨的厚重。」
罗振业又说这是罗家祖上收藏的,以后要留给儿孙,一代代传下去。
怎么就成了林栝娘亲的陪嫁了?
还是说,两者之中有一幅临摹得几可乱真的赝品?
严清怡正猜测着,只听林栝又道,「我差不多时,我爹染了时疫过世了,是我娘给我开蒙,教导我读书。六岁那年,我跟堂兄们一起去书院读书,有天回来,发现我娘在家里哭……」
林栝眼圈忽然就红了,低着头,隔了半天才又开口,「家里下人都议论说我娘行了不轨之事,光天化日的,跟周管家躺在一处。周管家已经被打死了。我跑着去问伯母,伯母摸着我的头说,可怜的哥儿,摊上这样的娘亲,以后还怎么说亲。我又去问我娘,我娘不说话,只是抱着我哭……第二天,我娘就投缳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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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宠妻记 卷四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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