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的大约四十上下年纪,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眼睑极薄,瞧着冷言冷语的,不太好相与,他慢吞吞接过崔沁的画轴,待一展开,眼色蓦地一变,瞳仁睁得老大,心也险些跳出来,
「你家主子是何人?」
云碧拢着袖子俏生生回,「何人你就别管了,我就问你,这画你们收不收?」
「自然是收的!」那掌柜的小心翼翼将画卷收好,欲放在一旁的桌案,复又觉得不踏实,最后抱在怀里,朝云碧露出一个温浅的笑容来,
「姑娘,我们峥月阁的规矩,拍卖款一人一半,此为凭证,姑娘拿在手里,下一回拍卖在后日,后日夜里,姑娘可执此凭证来领银钱。」
云碧垂眼接过一张书帖,上面写着画卷的名称及落款者名号,再盖了峥月阁的文印,她是第一次做这一手买卖,心里不太有谱,眼神觑着那画卷,不恁道,「我不太放心,不若我后日直接把画送来?」
掌柜的抚须一笑,「姑娘,您去五湖四海打听打听我们峥月阁的名声,我们从未失言,再者,先把画留在这里,实则是请我们画师进行评定,好定个合适的底价,如若姑娘不放心,我放话在这里,此画若损毁,我陪你一千两银子!」
云碧这一年跟着崔沁和宋婆子跑腿,也学的精明,「那你写个字据给我,只这一回,下次便不要了。」
掌柜的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暗想这定然是外地人,若不是这画有缘故,他何必跟个小丫头掰扯,遂立下字据文书交予云碧,云碧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待云碧一离开,掌柜的脸色一收,飞快抱着那画卷直奔三楼楼主雅间,他推开门,迫不及待将那画卷展于那人面前,眉色激动,尾音轻颤,
「六爷,您且瞧一瞧,这是什么?」
对面圈椅里坐着一六旬老者,只见他穿着一件浅褐色的直裰,身形佝偻,形容懒懒散散,略有几分不修边幅,干涸的唇边搁着一杆长烟,烟雾在他眉眼缭绕,显得他神情深不可测,他眼神冷冷低垂,往画面上一觑。
待那久违的,熟悉的画风撞入眼帘,他几乎是从圈椅上一跃而起,手里那杆长烟顿时一抖,烟灰差点洒落在那画卷上,惊得他如脱兔一般,飞扬五抓的将那烟灰给拂开,再将长烟往旁边小案上一搁,小心翼翼将崔沁那幅画给拾起,认真端详。
流畅的笔法,细腻的画风,飘逸清纵,炉火纯青。
如出一辙的风格,唯独不同的是,这一次落款「牧心」二字,
牧心,牧心,心陷牢笼,而不得心者,当牧心,牧心者,方能牧天下。
好名字!
一双漆灰的眼,隐隐泛着悸动,眉睫轻颤了少许,渐渐蓄起一眶泪意,喃喃哽咽,
「十一年哪,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它了……是他回来了吗?」
十一年前,一年轻落遢男子,醉酒后在峥月阁即兴作了一幅青绿山水画,画风之细腻清绝,至今无人能及,画毕那年轻人丢下画卷苍然离去。
他当夜将画进行拍卖,拍了整整五千两银子,他一直等啊等,等那年轻人回来取钱,后来他翻遍整个金陵,那人凭空消失一般,了无踪迹。
至今那两千五百两银子,依旧搁在他暗格,迟迟等不来它的主人。
那幅画被拍卖过后,隔山差五,屡屡有人来询问画师何在,意图再买上一幅,渐渐的,这个无名氏在江南声名鹊起,以至千金难求。
那幅画后来辗转几道,以两万两的高价被一富商给收藏,成了绝响,他每年总要去那富商家里瞻仰一二,每一回都要被那清逸细腻的画风给折服,十一年过去了,他已放弃寻找当年的落遢男子,怎知今日一幅一模一样画风的卷轴递到他跟前。
老人热泪盈眶,抱着那幅画泣不成声,
「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第三日夜,峥月阁的拍卖如期举行,当年那幅《独钓寒江雪》一眼惊艳,渐渐的后劲很足,已成绝响,依旧在许多年长的文人墨客心里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
这一日,名号「牧心」的画师,一幅《平江秋山》横空出世,再一次引起了轰动,许多买客及收藏家纷纷询问,是不是当年那位无名氏回来了。
六爷亲自到场与众人解释,
「是与不是,老朽不得而知,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诸位就当类似画风收藏吧,切莫混为一人。」
六爷为人虽高调甚至有几分张狂,做事却极为谨慎,他没有亲眼见过牧心,不敢妄言,万一大家当做当年的无名氏画作来收藏,回头被证明是赝品后,峥月阁名声败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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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妻要和离 卷二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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