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灿灿照耀其上,白绫森森、匕首凛冽、酒壶轻闪。
正是三个月前,她撺掇姜晏青和姜央断绝父女关系,敲锣打鼓送进宫的三样致命东西!
扈姨娘宛如被焦雷劈中,头皮一阵发麻,还未从巨大的惊骇中晃过神,就见姜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润的眸子里含了笑,云淡风轻地对她说:「你挑一个吧。」
子女给长辈递这些要命的劳什子,原是不合礼法,有违孝道,该拉去浸猪笼的。
然而三个月前姜家所行之事,大家都有目共睹;眼下又添一桩杀母之仇,众人愈发义愤填膺,竟一点也不觉得不妥,甚至还和姜央感同身受,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更有那平日就爱吟诗作对的文臣,情不自禁捋着山羊须感慨:「多行不义必自毙,果真是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扈姨娘愣在原地,怔怔望着姜央。
小姑娘还是从前那个小姑娘,素净的脸庞素净的衣裳,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是恬淡的,即便在数九寒天,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般的温煦。
可扈姨娘却瞧得分明清楚,那笑容始终停在眼眶外,未曾融进她眸底分毫。看得久了,心底甚至会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柱缓缓爬向四肢百骸,爬进脑子里。
不,她不是姜央,她是杨氏,是死去的杨氏!
她来寻自己报仇了!
「啊——鬼啊!有鬼啊!」
死亡的恐惧终于凌驾于躯壳之上,扈姨娘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竟挣开了两名强壮的锦衣卫番子,连滚带爬地往花厅外跑。
可花厅的路从来就没有这般漫长过,明明昨日两三步就跨过了门槛,今天却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头。
脚下忽然叫什么绊倒,扈姨娘狠狠栽了个跟头,仰头一瞧,竟是自己的夫君和儿子!她不由大喜,伸手去抓他们,「青郎!玠儿!救我,快救我!」
姜云玠不懂短短这一炷香的工夫,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天都变了?母亲倒在地上向他求助,他自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娘亲——」
姜晏青却是头皮发麻,一副接到了烫手山芋的模样,抓着儿子的衣领一把将人拽到身后。自己也提了袍裾,如避蛇蝎般接连后退好几步。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拼命划拉,跳着脚,急吼吼地冲两侧锦衣卫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拖走?快啊!再晚一步,人就该跑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纷纷侧目。
虽说扈姨娘不干人事,然他这般急于撇清干系的模样,也委实叫人作呕。只要形势于他有利,他便是跪着也要和人攀上关系;可一旦人家遭难,他便是第一个落井下石之人。
先是十五年前于他有恩的杨家,后来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现在轮到他宠爱的妾室。
如此自私自利,妄为人哉!
一时间花厅内目光如刀,便是脸皮厚如姜晏青,此刻也被生生压弯了背脊,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而扈姨娘自然是其中最愤怒的一个。
明明深谙自己枕旁人究竟是什么德性,可拳头没落到自己身上,她自然不会觉得如何。曾经有多无所谓,现在她就有多绝望。
夫君背弃,儿女死别,这就是十五年前,杨氏所经历的?
「呃啊——」
悬在空中手,缓缓捏成了拳,痛彻心扉的嚎叫自腹喉深处汹涌而出,扈姨娘像是挣脱牢笼的困兽般,从地上爬起,发了狂地向姜晏青跑去。却叫两名锦衣卫制服在地,一人架一条胳膊,如拖猪狗般,将她拖出花厅。其余锦衣卫端着漆盘紧随其后,一道转过影壁,再瞧不见。
只余那道声嘶力竭的咆哮,又尖又厉,撕破了镇国公府黄昏的寂静。
姜晏青这回脸色是真的青了。
回想自己这一生,虽没有太高的建树,可似这般当众丢尽颜面之事,还从有过。
这哪里是自己的寿宴,分明就是自己的忌日啊!
他正恨声暗骂,不料身后的阎王还真开了口:「听说国公府马上要请立世子了?」
姜晏青心头一蹦,慌忙跪下。
因两条腿抖得实在太厉害,保持不了平衡,这一跪,他便大头朝下,倒栽葱一般崴倒在地,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堂堂镇国公,何曾受过这样的耻笑?卫烬竟也由着有他们笑,仿佛不知道他还跪在地上。
这样的漠视,对于一个把尊严看得比一切都重的人而言,简直比当众抽他耳光还难受。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让锦衣卫把他也给拖走的好!
「姜大人可想好这折子怎么写了?」
一双描金的皂靴踏进姜晏青眼尾的余光里,卫烬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清冽的嗓音放在平日不过一句寻常的寒暄,此刻却成了阎王手中的夺命索,就缠在他咽喉。
大热的天,姜晏青竟生生抖出一背的冷汗,中衣湿了个尽透,忙不迭抠着砖缝磕头,「想、想想好了!想好了!」
哪里敢没想好?要是敢出现一个「玠」字,下一个被拖去昭狱的就该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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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宠 上 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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