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迟疑问:「你阿兄他……后来是不是落马了?」
「对呀!」陆霜妤愤慨道,「阿兄被颠得摔了下来,好巧不巧,也不知谁家的狗没拴好,在他没来得及爬起的时候,凑过去嗅了嗅,然后伸出肥舌舔了一口他的嘴!」,陆霜妤都替兄长委屈,「这等场面丢人现眼也就罢了,阿兄从小就爱干净,回来后吐了个七荤八素,此后就落下了阴影,见狗靠近便浑身难受。」
元赐娴面如菜色,问道:「那年的状元郎,是不是个五十好几的老头,头发都花白了,马都快骑不动了?」
陆霜妤点点头:「那人就是如今位列宰相之一的张仆射,跟阿兄一直不对付。」她答完奇怪道,「你怎么晓得这事的?」
她怎么晓得这事的?因为她就是当年那个非常调皮,拿弹弓射了陆时卿身下马的小娘子啊!
彼时她刚好九岁,正准备随阿爹阿娘迁居姚州,临走前日听说了状元游街这等盛事,想着以后就见不着了,便跑去凑热闹。她幼时确实顽劣,印象中,那一年的探花郎长得特别嘚瑟,她就想捉弄捉弄他,掏出弹弓射了他一颗小石头。
但这事她能讲吗?不,不能,陆时卿知道了会掐死她的。
「我随口猜的。」她义愤填膺地起身,「实在太过分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小娘子简直令人发指!你阿兄可看清了她的长相,我要去替他讨个公道!」
陆霜妤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呆呆眨了两下眼,然后道:「人太多了,阿兄说他没看清,只知是个八、九岁的小女童。」
元赐娴心中一喜,面上万般遗憾:「唉,那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再过两日便到了冬至,所谓「冬至大如年」,照大周传统,须在这一日于大明宫金水桥前举行祭天礼,圣人躬身主持,百官齐聚,以祈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后,满朝文武官员一律休假七天。
陆时卿一早就去了大明宫,忙了整日回来,晚膳时吃到了元赐娴亲手做的羹汤,以及她跟宣氏、陆霜妤一道包的馄饨。
元赐娴的羹汤马马虎虎算能入口,出手的馄饨却实在太丑,大半都属歪瓜裂枣,还有很多露馅的,简直比陆霜妤还不如。陆时卿一眼就瞧得出哪只是她的手笔,却故意装作不晓得,等妹妹生气质问他为何只吃元赐娴的馄饨,才奇怪道:「我还以为这么烂的馄饨应该是你包的,本想照顾照顾你的面子,原来不是?」
气得陆霜妤把自己包的馄饨全给吃光了,事后一个劲跟宣氏哭诉说阿兄有了嫂子忘了妹子。
不过元赐娴到底是客,原本根本没必要动手做这些,却是自打得知了七年前的事,她就一直闹心虚,生怕陆时卿瞧多了她的脸,哪天一个激灵就把前尘往事记起来,故而便是百般讨好,未雨绸缪起来。且能得宣氏一声「贤惠」称赞,做个羹汤,包个馄饨,实在是不亏的买卖。
可陆时卿就不免觉得里头有鬼了。毕竟元赐娴哪时是真心,哪时是假意,他几乎一眼就能分辨。故而等吃完一顿被猛献殷勤的晚膳,去到府上祠堂,补完白日落下的祭祖礼后,他就开始盘算她是不是又有求于他了,在书房暗暗等她许久,不见她来,想她或许难以启齿,便预备主动送上门去。
陆时卿沐浴干净,跨出房门,正欲去到一墙之隔的东跨院,一抬头却见黑簇簇的墙头坐了个人——元赐娴裹着霜色的冬袄,披着他那件绀青色的鹤氅,一双蹬了莲花履的脚一晃一晃,正把手撑在墙沿望天,看起来很无趣,很想**出去玩。
他脚步一顿停住,觉得她这**头的习惯很不好。毕竟自古以来,墙就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诗中说「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皱眉道:「你老**头做什么?」
四下寂寂,陆时卿虽离得远,元赐娴却也一耳朵听见了,偏头一看,才见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石阶下,正遥遥望着她。
她从墙头小心跃下,朝他走去,一边答道:「我太无聊了嘛……」
无聊为何不找他?
陆时卿有心刺她几句,却觉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似方才席间那般愉悦,想也知道,冬至佳节,深更半夜,她肯定是想家了。
往年冬至,她多在姚州与阿爹阿娘一起过,如今若有兄长陪伴,倒也不算孤单,偏她却因姜璧柔的麻烦客居在了他陆府。
她到底尚未把这里当家。白日祠堂祭祖,她因身份尴尬,想必不可能主动参与。而他的母亲虽待她好,却也不好在她未过门前就带她「见祖宗」,行祭礼的时候,应该也默认了她待在东跨院。
这些个可能有点委屈的事,她似乎从不与他说,甚至晚膳时候也显得心情很好,一点不曾表露。
陆时卿暗悔自己一时大意,没顾虑到她的情绪,语气就比平时软了一点,问她:「无聊?那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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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二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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