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阮阮已经听不下去了,脑海中混乱,高兴,激动,难以置信,甚至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问,又庆幸她今日终于问出口……
所有的情绪挤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将军,他就是将军……
伤疤对上了,时间也都对上了!
元和十六年北凉人只来过那一次,再一次侵境已经次年孟夏了,且她听人说过,那贼人的首领的确就是边关胡城一员守将。
傅臻并不知道顷刻之中,她脑海中已踏过千军万马,又道:「仅仅如此,朕也不会轻易动屠城之心。晋军兵临城下时,才知周边几城瘟疫来势汹汹,河道积秽日久,百姓、牲畜成片死亡,可北凉城中守将瞒而不报,甚至动用那些染疫的将士与晋军交涉,我大晋为此折损数千将士和百名军医,既然找不到救治之法,瘟疫折磨是死,手起刀落也是死,想要短时间结束一切,那便只能屠城。也许你会觉得朕心狠。」
阮阮听到此处,才慢慢回过神,「瘟疫?既然是瘟疫,那为什么大晋的百姓都不知道?」
傅臻松懒一笑,这就要问问他那个好母后和好弟弟了。
他叹口气,凉意漫过眼底:「这世上能够制裁凶手的常常不是律法,反倒是舆论,老百姓怎么传,风向往哪边倒,事实便能扭曲成什么样。」
而他那好弟弟,恰恰是操控舆论的一把好手。
傅臻默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襟前竟湿了一片。
阮阮的心情太复杂,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太多的信息。
今日之前,她不是没有想过,倘若暴君一死,昭王殿下继位,大晋或许能够比现在好很多;
她甚至还矛盾地觉得自己耳根子太软,一桩案件便觉得杀人如麻的暴君也有正直的一面;
她恨自己心软,轻易地为他开脱以往种种罪名;
她嫌恶这个贪生怕死的自己,竟然希望他能够痊愈;
她看不懂那个主动为他熬药的自己,看不懂希望他长命百岁的自己,更不懂这个无比贪恋他怀抱的自己……
现在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傅臻缓缓抬起她下颌,眉心皱起,「好端端的怎么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将军于阮阮而言是救命恩人,更是年少的一场绮梦和坚定的信仰,作为她在世上孤苦无依的一个支撑。
因为幼时那些经历,她一直是很迷茫的人,记性也一直很差。
非是必要,她不会刻意去记住人或者事情,横竖记住的也会忘记,拥有的也终会失去。就像姜夫人说的那样,她无父无母,无牵无挂。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连将军的容貌也忘得一干二净,她开始慌了,于是反复在脑海中描摹他的身形,将那日的经历拿出来反复梳理,将能记起来的事情刀斧凿刻般地复现在脑海中。
好在,他终于夜夜入梦,零丁的记忆碎片才这样慢慢清晰起来。
当她以为这已是上天的恩赐时,老天爷当真再度偏爱于她,竟让她一步步阴差阳错地来到他身边。
其实她该早些发现的,早一点,她对他的偏见就不会那么深,就会在心里少骂他一次暴君。
她下颌被他微微抬起,被迫仰头看他。
她隔着眼中一层蒙蒙泪意与他对视,与梦里将军的轮廓一模一样。
欢喜之余,心里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梦寐以求的人就在身边,可上天好像对他的生命安上了一个时长,让他饱受苦痛折磨,这辈子没有安生过一日。
泪水划过脸颊,她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失态,良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双臂还缠在他腰间,她、她竟然……竟然抱着将军!
她怎么能!
阮阮赶忙擦干净眼泪,自己卷着小被子逃去了龙床内侧。
将军是天上月,凛然不容侵犯,她不能碰将军。
何况,他不仅仅是年少救她的小将军,更是矜贵威严、杀伐决断的帝王,她尚有欺君之罪在身,而她于他而言,不过是搪塞朝臣和太后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在心里知道他是救命恩人,偷偷地对他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傅臻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句话不说,仓促逃离他的怀抱,而他扣在她腰间的大手一空,温热充盈的气息霎时烟消云散。
傅臻脸色也跟着沉下来,冷冷地盯着床内颤颤巍巍的一团。
朝堂内外诡谲的斗争终究不适合对她说,而他行事向来暴戾狠辣,他也从不否认这一点。
在军中不免有头疾发作之时,遭殃的是手底下犯错的将士和那些不知轻重、自寻死路的北凉人,因他治军极严,对待敌人也从不手软,撞到他的枪口上就是死路一条,北凉人称他「活阎罗」,倒也没有说错。
小东西,这就怕他了?
傅臻哂笑一声,大手一揽,恶狠狠将人掰回来。
阮阮没留神,整个人已经翻至他身下,男人大手扣住她下颌,笑意凉薄:「方才怎么说来着,觉得朕好,要在朕的身边?阮阮话说得好听啊,却比谁都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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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的药引 卷一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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