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没有这一身病痛,他依旧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将军吧。
阮阮怔怔地发呆许久,倏忽耳垂在他手下一痛,这才回过神来。
四目相触,跌进那双深深的眼眸里。
她尴尬地咳嗽两声,讪讪地问:「那陛下想看雪吗?」
傅臻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轻嗤一声:「不看。」
阮阮:「……」
傅臻懒懒地望一眼窗外:「西北关外一年寒冬漫长,开春迟,入冬又早,一年十二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朕在那边这么多年,是没雪看了么?要特特回南方来看雪。」
阮阮抿了抿唇,他好记仇哦,还那么嘴硬。
她低低地说:「比起漫天大雪,我更喜欢冰雪消融的时候,屋顶的琉璃瓦那么鲜活锃亮,枝上的红梅也可以看了,天气回暖,熬过一个寒冬,春天就来了。」
一切都有希望的不是吗?
她说完鼻尖酸酸的,定定地看向他,可还没等到情绪消化完,莹白的窗纸外蓦地落了个又黑又大的阴影。
阮阮吓得险些从他身上掉下,幸而被他大手一捞,稳稳圈在怀里。
傅臻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去开了窗。
耳边传来扑腾翅膀的声音,阮阮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果然是那只凶恶的鹞鹰。
鹞鹰狠狠地盯着阮阮,在傅臻面前却乖乖地抬腿给他取信。
阮阮气鼓鼓地移开眼,看向了一旁。
关乎机密的大事不要好奇,装聋装瞎是他教会她的道理。
傅臻凝眉从鹞鹰腿上卸下那封信件,没想到竟是熟悉的字迹:
「且莫妄动,以毒攻毒。」
玄心的字一向龙飞凤舞,世间能识得之人恐怕都屈指可数,即便这暗信落在旁人手中,也未必能解出其中奥妙。
只是这以毒攻毒又是何意?
傅臻凝神思索了一会,他既如是说,那么至少有两种毒才算得上以毒攻毒,可他体内只有箭矢上的寒毒,哪里还有其他?
唯一能与这寒毒抗衡的便是这头疾,发作起来体内冰火两重天,谁也不让谁,让他饱受煎熬。
难不成,与他的头疾相关?
其实他从前也对头疾有所怀疑,或许也是一种毒呢?可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毛病,倘若真是毒,定然是能验出来的,他幼时几乎看遍天下名医,神仙见了都要摇头的程度,要是能治好的话,也不会等到今日。
玄心向来是言简意赅,且他若只是初初有些眉目,便不会千里迢迢往晋宫送信,言之凿凿地告诉他这句话,恐怕极大程度上已经查到了要紧之事。
以毒攻毒,他反复在心里默念这句话,能治好才叫以毒攻毒吧!
若当真无药可救,以玄心的性子,八成已经收拾好回来给他念往生咒了。
傅臻长叹了口气,良久哑然失笑,一刻沉寂已久的心几乎振奋起来。
指尖蕴一点内力,那纸张顷刻烧成灰烬。
阮阮见那鹞鹰腾腾飞走,这才转过身来,透过窗望向外头,果然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垂下头来,见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连带她的心情也跟着明亮了些:「陛下遇上高兴的事情啦?」
傅臻抚了抚她脸颊,心里有了牵念的时候,所有的欢喜都同她有关。
他告诉自己再撑一会,等到冰雪消融的时候,就可以陪她看屋顶明亮的琉璃瓦,看冰雪褪尽后枝上的艳艳红梅。
兴许真像她说的那样,熬过一个寒冬,春天就来了。
傅臻捏捏她耳垂,良久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怎么罚你了。」
一大清早,兰因殿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
听到「剥皮拆骨」那四个字,崔苒手中的青瓷茶盏险些没有拿稳,对着盥洗的铜盆几乎就要呕吐出来。
含朱见她这副惨白着脸的模样,也不敢将昨夜银帘勾引陛下被乱棍打死的事情告诉她,只能往后拖延几日。
那头,余嫆匆匆回到慈宁宫,肩上覆了层薄雪顾不得擦,隔着灰鼠帐子,赶忙向太后禀告:「昨夜姜美人腹痛难忍,陛下连夜审了兰因殿上下,今晨传出消息来,云儿和太医院一名小医官熬不住刑都招供了。」
「什么?」
太后将才起身掀了帷幔,听闻消息后满身气血上涌,一时竟有些眩晕。
余嫆忙上前扶住了,低声回禀道:「听说陛下勃然大怒,将那二人处以极刑,还叫兰因殿的宫人都看着。剥皮拆骨没一个时辰办不下来,这会子还在行刑,苏嬷嬷都吓得晕过去了。」
殿内屏退了众人,太后眉心大蹙,这才问起细节:「那医官究竟什么来头,怎的将人参换作丹参?若是想让那姜美人怀不上,何须如此激进!」
余嫆摇摇头道:「若是玉照宫能审出幕后主使,陛下也不会只处置那小小医官了,难得能在陛下面前都做得天衣无缝的,只怕……」
太后见她吞吞吐吐,心中也烦躁:「有话直说。」
余嫆迟疑了一会:「奴婢猜测,会不会是昭王殿下的手笔?」
余嫆能够想到的,太后自然也能够想到。
太后面色凝重,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昭王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他只管好他的前朝,后宫的事,哀家向来不用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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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的药引 卷二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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