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很爱我 第二章

  1996年的旧事
  依杜青青的脾气,当年她是不准备考大学的,原因很简单:阿坤不想读。
  对于这件事,杜太太虽然有些惊讶,但也还算是坦然接受了;杜长江却不同,杜家书香世家,他本人又在一所知名高校教物理,在学术界很有几分名望——当然无法接受自己惟一的独生爱女是一个满脑袋糨糊又不知进取的后进生。
  更何况他一点也不喜欢阿坤,常常跟杜太太抱怨:“染个奇形怪状的头,整天就知道泡妞打架,以后不许他再上我们家来。”
  这些话却被杜青青听到,闹个不休,“要是阿坤不能来我们家,那我也不要回来了,反正我也是整天不务正业,他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杜长江往往气得浑身发抖,杜太太只好劝他:“小孩子哪里有不淘气的?阿坤是你看着长大的,是个多么聪明伶俐的孩子,现如今只是少个人管他,你忘了王家夫妇对你的托付了吗?要是你不许他来我们家,可对得起人家?”
  阿坤的父亲王永原本是杜长江的大学同学,毕业后杜长江留校任教,王永则放弃了专业下海经商,几年后两人事业上都有小成,杜长江专心学术有了几分名望,王永则一心投入进出口贸易,也挣下了一份颇为丰厚的家业。再两年,两人各自娶妻生子,王坤比杜青青只大一岁。
  可惜好景不长,阿坤十一岁的时候,王永夫妇遇到车祸,母亲当场死亡,王永被送到医院急救,临终前拉着杜长江的手,求他看在两人同学多年的情分上,照看阿坤。
  “阿坤那孩子——他哪怕是能听进去半句话呢,我也不至于说这种绝情的话!”想起往事,杜长江难免心酸,只好让步,“我注定是要对不起阿永了,唉!”
  “现在的孩子不比以前了,阿坤真是不想读书也无所谓。”杜太太很是想得开,“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家业让他一辈子都不愁吃穿。”
  “谁说阿坤就一定做不好?”杜青青不高兴地反驳母亲的消极论,“王伯伯也没有学过贸易,还不是做得很不错?我相信阿坤一定可以!”
  “这倒稀奇了!你什么时候觉得你那阿坤不可以呢?”杜长江无奈,只好躲到房间里看书,图个清静。
  那一年杜青青十七岁,马上就要面临高考的煎熬期,老师上课十句话不离高考,优等生们下课都捧着书狂啃,同学中眼镜的数量以几何积数增长——
  杜青青颓废地站在自家花园门前,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坤又没来上课,听高年级的学长说老师已经发了话,要是明天他再不到校,就要开除他的学籍——这该怎么办?
  “青青!”大门“哗”的一声从里面拉开,灯光拖出几道长长的人影,映在花园里——家里似乎有客人——说话的人是她的父亲杜长江,“你还不进来,在外面做什么?”
  “爸爸,我想要出去一下!”杜青青大声回答。
  “胡闹!现在都几点了?”杜长江愤怒地跨下一级楼梯,高声道,“放学不回家,回了家还要出去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还要不要读大学?”
  “长江——”杜夫人柔声道,“有客人在呢。”
  杜长江似乎才醒悟过来,克制地说:“青青,你过来见见韩叔叔——”
  “叫叔叔显得太生疏了吧——”灯影里转出一道修长身影,嗓音里满含笑意,“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因为背着光,瞧不清容貌。
  “那怎么行?现在的小孩已经很没规矩了,不能惯着他们!”杜长江心情似乎好了些,“青青!你还不快过来,韩叔叔跟你说话呢!”
  “我管他什么寒叔叔热叔叔!”杜青青担心得要命,口气当然好不起来,“爸爸,阿坤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
  “放肆!”杜长江愤怒地走下台阶,“谁教你这样对长辈说话?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长江——”杜夫人拼命拖住杜长江的胳膊,向杜青青道,“青青,赶快道歉,你爸爸气坏了!”
  杜青青倔强地转过脸不予理会。
  “牧野——”杜夫人无法,只好转向身后的人求救。
  “杜伯伯,青青似乎有话要说呢。”韩牧野微笑着走下台阶,温声道,“您先听听看她的解释,好不好?”
  这个人,看起来好眼熟——杜青青青微微诧异,却也没有深思。
  “你说。”杜长江深吸口气,平静了些。
  “阿坤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杜青青又重复了一遍。
  “这还算新闻吗?”杜长江冷笑,“哪天他去上学我才觉得稀奇呢!”
  “杜伯伯!”韩牧野打断,向杜青青道,“有没有给他家里打电话呢?”
  “打了。”这个人的声音浑厚低柔,带着说不出的安抚的力量,杜青青憋了一整天的担心焦急在这样的嗓音里迅速崩溃,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都……没有人接。家里也……没有人……他、他们老师说……阿坤明天……再不去学校……就、就要开除他……呜……”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韩牧野微笑着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再哭,就不好看了哦——”
  杜青青抬头,隔着蒙蒙的泪雾,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芒——
  “同学不见了,去找不就好了吗?”韩牧野柔和地瞧着她,“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嗯?”
  杜青青胡乱抹了把泪,“真的?”
  “当然是真的——”韩牧野笑眯眯地用一块宽大的手帕擦擦她的脸,“你这么晚才回来,是去找阿坤了吗?”
  “嗯。”干燥的手帕擦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杜青青点头。
  “阿坤没有回家,你担心吗?”韩牧野微笑不改,声音更加低柔。
  “嗯。”她都快急死了。
  “你这么晚不回家,杜伯父和杜伯母也会担心的——这些,你想过吗?”韩牧野把手帕收好,微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杜青青僵住。
  “所以,你要向杜伯父道歉。”
  这个人好厉害,不动声色地把她逼得退无可退。
  “爸爸。”杜青青垂着头,“我……对不……”
  “好了好了,知道错了就好。”杜长江莫名地红了眼圈,“你要去找阿坤是吗?爸爸陪你去。”
  杜青青的眼睛倏地亮了,“爸爸?”
  “还是我去吧!”韩牧野笑道,“我陪着青青去,杜伯父你身体不好,明天又要上课,就早点休息。”
  杜长江权衡半晌,迟疑着说:“牧野,你去我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你今天才刚刚下飞机,时差会不会倒不过来?”
  “我没问题。”韩牧野双手插在裤袋里,闲适地说,“对于我来说,这些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早就听人说你是‘空中飞人’,今天一看真是名不虚传。你也真是的,工作再要紧也比不上自己的身体,以后还是要多抽空休息才对。”杜夫人插话。
  “我会的。”韩牧野自然地牵起杜青青的手,“我会把青青平安送回来的,两位放心吧。”
  这只手,好温暖——在寒风中奔波了快三个小时的杜青青感到一股热 流从手掌,缓缓地,蔓延到胳膊,到胸口、到心底!
  “你冷吗?”韩牧野扣好安全带,转脸问她。
  杜青青摇头,“不冷。”
  韩牧野笑笑,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来,穿上这个,会暖和一点。”
  “我不冷!”杜青青挣扎。
  “何必逞强呢,你的手都冰冷了。”韩牧野不理她,一直替她把扣子扣好,才踩下油门,“我不认识阿坤的家,只好麻烦你指路了。”
  “嗯。”杜青青点头。
  黑色奔驰在淮海路的车流中缓缓行驶,杜青青侧头看他,五彩霓虹映在他墨黑的瞳子里,宝光流转,“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韩牧野专注地凝视着前方,“我曾经听人说,这句话是最土的搭讪用语。”
  “我干吗要跟你搭讪?”杜青青不高兴地垮下脸。
  “那可说不准。”韩牧野微微一笑,“说不定你刚才就在试图跟我搭讪?”
  “无聊!”杜青青不再理他,转过脸去看窗外的车流。
  “杜青青小姐。”韩牧野突兀地开口,“淮海路警察局,去年七月份,还有印象吗?”
  “啊!”杜青青恍然大悟,“我爸爸拜托你去接我回家,你叫——韩牧野!”
  “终于想起来了。”韩牧野淡淡地回应,“我还以为经过那么特别的邂逅,你会对我刻骨铭心呢!没想到你竟然完全不记得我了,真是让人伤心!”
  大约是光线的缘故,他那轮廓清秀的侧脸在阴影中竟然透出几分忧伤的味道——杜青青敲敲头,暗笑自己的多愁善感。
  “从这里转过去,是吗?”韩牧野又问了一遍。
  “嗯,秀水街五号,两层的白色小楼,很好找的。”杜青青把头伸在车窗外,东张西望。
  车子“吱”的一声停在路边,杜青青一个不留神,吓了一跳,“你干吗?”
  “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韩牧野板着脸问。
  “啥?”杜青青莫名其妙。
  “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平安长到今天!”韩牧野重新发动车子,“以后不要随便把头伸出去,很危险!”
  “大惊小怪。”杜青青吐舌,扮了个鬼脸。
  韩牧野踩下刹车,黑色的奔驰缓缓停下。
  “你又要干吗?”杜青青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多毛病?”
  “到了!”韩牧野看也不看她,径自开门下车。
  眼前一幢两层小楼,白墙红瓦,精致的花园里几株长青松——可不是王坤的家嘛!
  杜青青自知理亏,嘴里叽叽咕咕地也下了车。
  “你在说什么?”韩牧野瞟了她一眼。
  “双面人。”
  “什么?”韩牧野皱眉,“什么意思?”
  “说你呀,双面人!在我爸妈面前装得像个老好人似的,现在原形毕露了吧,我不知道你干吗要讨好我爸爸,不过——你别想指望我替你说好话——”
  韩牧野只顾着按门铃,不理她。
  杜青青审慎地打量他严肃的侧脸,退后三步才又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猜对了吧!当然了,你可以放心,你的真面目我是不会告诉我爸爸的,你们大人的事我才懒得管——啊嚏!”
  “过来!”韩牧野朝她招招手。
  “干吗?”杜青青警戒地瞪着他。
  韩牧野向前跨了一大步,把她扯到面前,解下自己的围巾,慢慢地替她系在颈子上。
  “是羊毛的?”杜青青好奇地抚着围巾上细细的绒毛,“好软好暖和哦——”
  韩牧野并不理会,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小楼,“平常他还会去哪里?”
  “啥?”杜青青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说——”韩牧野摇头,“你那阿坤哥哥,平常还会去些什么地方?”
  “你问这个干吗?”杜青青警惕地瞪他。
  “去找他啊。”韩牧野一脸“败给你了”的表情,“小姐,你不记得你出来是做什么吗?”
  “家里没有人?”杜青青后知后觉地问。
  “你说呢?”
  “那好吧,”杜青青终于感到三分惭愧,“那我们去凯撒和冥王星找找看吧。”
  “凯撒?冥王星?”韩牧野拉开车门,笑道,“他还是学生吧,在泡吧吗?”
  “没错。在秋水路,靠近步行街那里。”杜青青也上了车。
  “我知道。”韩牧野笑笑。
  “你去过?”杜青青怪异地看他。
  “去年吧,去过几次。”
  “我还以为你这种人是不泡吧的!”杜青青撇撇嘴,“看来是我看走眼。”
  韩牧野正要发动车子,一转眼看到她忽然苍白了的脸和瞪大了的眼睛,“怎么了?”
  杜青青不说话,推开车门往外冲。
  寒风中有人踉踉跄跄地走过来,隔多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杜青青丝毫不在乎,扑上去抱住来人的胳膊,急切地问:“阿坤,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急死我了!”
  阿坤用那对醉红了的眼睛拼命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眼前的人,冷冷一笑,“你管我去哪里了?你是谁?干吗管我?我反正是没人要没人理的,你、你滚!”
  话音刚落,杜青青就被一股大力摔倒在雪地上,她惊叫:“阿坤?”
  阿坤只是冷笑,左手扶着墙,大约是胃里翻得难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不看她。
  一只温热的大手扶住杜青青的腋窝,杜青青泪眼朦胧地抬头,又看到韩牧野那对黑漆漆的眸子。
  “来,站起来。”韩牧野沉稳地说,扶她起来。
  杜青青从雪地上站起来,推开韩牧野,冲到阿坤面前,向他伸出手,“阿坤,走,我扶你进去。”
  “谁要你扶?”阿坤冷笑,“你滚回你那了不起的老爸家里去吧,滚!”
  “你怎么穿这样少?”杜青青对他的恶言恶语丝毫不以为意,三两下除去外套,披在他肩上,又解下围巾替他围好,柔声说,“小心不要着凉了。”
  “你——”阿坤身子摇摇晃晃的,瞪着她。
  “青青!”韩牧野走上前,拉着她闪到旁边。
  “你——”杜青青抗议的话还没出口,那边阿坤已经开始大吐特吐,酸臭的秽物吐了一地,围巾、外套无一幸免。
  那些东西,都是韩牧野的——杜青青感到几分愧疚,偷瞄了他一眼。韩牧野似乎没有留意这些事,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吐得身子蜷作一团的阿坤,神情相当复杂。
  杜青青试图上前扶他起来,韩牧野拉住她的胳膊阻止,“我来吧。”说完走到阿坤身边,扶着他的肩膀拉他起来,阿坤吐了一阵,意识渐渐模糊,慢慢地睡着了。
  “你的衣服。”杜青青瞪着韩牧野干净的毛衣,“还是我来吧。”
  韩牧野并不理她,从阿坤的腰上扯下一串钥匙递给她,“你去开门。”
  两人沉默地走进卧室,韩牧野把阿坤重重地甩在床上,杜青青怒道:“你——”
  “死不了的。”韩牧野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
  杜青青呆呆地站在床边,一会儿望望阿坤脏兮兮的脸,一会儿又望望浴室紧闭的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浴室门终于开了,韩牧野抹着满脸水珠走出来,“你在发什么呆?”
  “我、我哪有发呆?”杜青青不高兴地说,“你刚才又在干什么?”
  “我可不喜欢一身酒臭地回去,很没格调。”韩牧野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么大的地方,就他一个人住?”
  “还有一个保姆。”
  “这样——”韩牧野点头,“走吧。”
  “走?”杜青青奇怪地看他,“去哪里?”
  “回家。”
  杜青青想了想,“你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我们一起走,我要先送你回家。”韩牧野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你先走,不要管我嘛!”杜青青提高嗓门。
  “我是无所谓了,不过——”韩牧野笑笑,“这样吧,我们来做个选择题。”
  “选择题?什么意思?”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呢,是跟我回去。”韩牧野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第二呢,就是在这里待着,等杜伯伯来接你,怎么样?”
  “你——”杜青青气结。
  “青青,你选哪一个?”韩牧野笑眯眯地问。
  “你这个大坏蛋!”杜青青忍无可忍地高声叫,“我不管,反正我不能把阿坤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先送你回去,再过来照看他,好不好?”
  “我才不信!”杜青青转过脸不看他。
  “我发誓!”韩牧野举起一只手发誓,嘴里柔声劝道,“青青,你总不希望让杜伯伯和杜伯母担心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走吧。”韩牧野牵起她的手,杜青青用力挣了两下,却没能成功。
  两人拖拖拉拉地走到楼梯口,杜青青还在垂死挣扎,“你的衣服,还有围巾……”
  “都别管了。”
  “我还要跟阿坤说明天上课的事。”
  “我来说比较清楚!”
  “我还有话要问他。”
  “明天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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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杜青青在学校门口等到下午第二节课快结束,才看到阿坤沿着林阴道慢慢地朝校门走来。
  “阿坤!”杜青青急忙迎上去,“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听你们班的同学说,你们老师发好大的脾气,你还是快去解释……”
  “关你什么事?”阿坤神情冰冷,像刀一样的眼神慢慢地凌迟着她的心。
  “阿坤,你最近是怎么了?”杜青青小心翼翼地问,“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阿坤转过脸不去看她,忽地一把推开她,大步往前走。
  杜青青踉跄着退了一步,一转眼看他走远,又急忙追上去,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阿坤!”
  “你让开!”阿坤厉声道。
  “不让!”杜青青咬牙,“除非你说清楚为什么!”
  “你这个女人脑袋是不是有毛病?”阿坤半眯着眼,讥讽地问,“我王坤有什么事需要向你说清楚?你是我的什么人?”
  “你、你说过要一辈子、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杜青青深深地吸气,拼命聚集自己所剩无几的勇气。
  “哈!”阿坤仰天一笑,仿佛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男人的酒话你也相信?真是个屁事不懂的黄毛丫头!”
  “你胡说!”杜青青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抖,“你亲口说过你喜欢我,我知道那绝对不是酒话,你骗不了我!”
  阿坤站在那里,倨傲地望着空中的淡云。
  “阿坤,我从十三岁就开始喜欢你……”杜青青的嗓音慢慢哽咽了,她却不能停,“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不是吗?”
  阿坤仍然不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这样对我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的。你告诉我为什么?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一定会改!一定改!阿坤,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真的。”
  “是吗?”阿坤终于开口,却仍然居高临下地瞟她,“那我就让你明白,我的生活,根本就不是你这个黄毛丫头可以想象的!”
  “我不信!”杜青青咬唇,“我可以过跟你一样的生活,绝对可以!”
  阿坤冷笑,“那就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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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她真的是错了——
  虽然是白天,凯撒的灯光仍然暗得不像话,打扮怪异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醉生梦死。
  “阿坤,你来了。”一名身材惹火的红衣女郎迎上来攀住阿坤的颈子,“我还以为你今天会乖乖去学校呢。”
  “谁要去那么无聊的地方?”阿坤顺手摸摸女郎的大腿,笑嘻嘻地说,“美琳她们呢?”
  “你是来找美琳的?”女郎不高兴地噘嘴,“看来我是表错情了?”
  “哪有这回事?”阿坤抱住女郎的肩膀,“走吧,我们去喝两杯。”
  “这位是?”女郎疑惑地看看杜青青,忽然笑起来,“还穿着制服呢!莫不是仰慕你的小学妹?”
  “别管她!”阿坤不耐烦地摆手,“先喝两杯,我再唱歌给你听!”
  “嗯,好。”女郎笑吟吟地点头。
  两个依偎着并肩离开。
  虽然一直知道阿坤常常来凯撒,但杜青青还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看看四周晃动的灯和舞池中扭动的人们,杜青青忽然感到害怕。
  “小姐,请问你喝什么酒?”一名打着领结的侍者走上前,行了个礼。
  “请给我果汁,谢谢。”既来之,则安之。杜青青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
  侍者怪异地看着她,“小姐,我们这里没有无酒精饮料。”
  “那……”杜青青为难了。
  “小姐,你是在找人,还是在等人?”侍者又问。
  “我——”杜青青迟疑了,阿坤是不会理她的,那只有,“我、我等人。”
  侍者满脸不信任,“小妹妹,这里不是你能来玩的,还是回学校吧。”
  “我说过我在等人!”杜青青咬牙坚持。
  “是吗?”侍者讥讽地笑,“那好,你在等哪一位?等他到了我告诉他,常来的客人我们都认识。”
  “我、我在这里等韩牧野,他一会儿就到。”杜青青只好硬着头皮编下去。反正韩牧野说他曾经来过这里。
  “您是韩先生的朋友?”侍者立刻狗腿地换了脸色,喜洋洋地说,“这样,我先给您拿一杯白水,等韩先生来了再点其他的,您看好吗?”
  “哦,好。”杜青青没想到自己胡诌一通竟然收到奇效,简直是喜出望外了。
  “您稍等。”
  “嗯。”
  侍者很快拿过来一杯白水,杜青青感激地笑笑,这样最好,如果真的给她拿酒过来,她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办呢。
  “请问小姐,韩先生一会儿会来吗?”
  “哦,大概会来吧。”杜青青含糊地回答。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侍者殷勤地问。
  “嗯,阿坤,呃,就是那边那位穿牛仔裤的先生——他常来这边吗?”杜青青指指吧台边和两位女郎嬉闹的阿坤问道。
  “他这几天都在这里。”侍者皱眉,“常常喝得醉醺醺,等到打烊才回去,怎么,小姐认识他?”
  “哦,没事了,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杜青青心下黯然。
  吧台那边,阿坤喝了几杯酒,和两位女郎玩“真心话大冒险”。
  “你输了!”一名女郎高声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阿坤耸肩,“大冒险喽。”
  “那好。”女郎兴奋地说,“看到那个在跳舞的辣妹没有?过去看看她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阿坤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抱住舞池中一名身着紧身背心短裤的美女——杜青青难过地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人群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
  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下来,杜青青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件黑色毛外套的襟口,里面衬着墨蓝色的毛衣。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韩牧野低头看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杜青青垂下头,咬紧下唇,不说话。
  韩牧野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沉默不语。
  “韩先生——”侍者迎上来,笑嘻嘻地说,“欢迎光临凯撒!刚才这位小姐说她在等你,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您竟然真的来了。”
  闻言,韩牧野瞟了杜青青一眼,杜青青立刻羞愧地涨红了脸,恨不得死了算了。
  韩牧野却不理会,端起杜青青面前的杯子闻了闻,侍者急忙解释:“小姐没有点酒,所以只上了一杯白水。”
  “给小姐来一份SNOW MOUTAIN SUNRISE,我要一杯雪利酒。”韩牧野吩咐侍者。
  “请稍等。”
  “青青,”韩牧野那对墨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你这是何苦?”
  杜青青低着头不说话。
  侍者很快端了酒过来,韩牧野把杯子放在杜青青面前,“稍微喝一点,会舒服一些。”
  杜青青好奇地看着杯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抬头问:“这是什么?”
  “SNOW MOUTAIN SUNRISE,也叫日出雪山,是用牛奶摇成的,加了新鲜奶油和巧克力粉,酒精含量很低,应该比较合你的胃口,尝尝看。”
  杜青青谨慎地抿了一口,“好好喝哦!”胸口像是被点燃一团火,暖得不可思议。
  “只能喝这一杯。”韩牧野喝了一口雪利酒,不再说话。
  “牧野!”一名身姿窈窕的长发美女走过来。
  “海娅,好久不见。”韩牧野微微一笑,“你还是那么漂亮。”
  “你还是那么会说话。”海娅唇角含笑,挨着他坐下,“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昨天刚刚回来。”韩牧野又喝了一口酒,向杜青青道,“海娅是凯撒酒吧的老板,很多人都无法想象凯撒竟然是由这样一位美女在经营……”
  海娅看了杜青青一眼,“这位是?”
  “她叫杜青青,是家父一位故交的女儿。”韩牧野随口回答。
  杜青青握着杯子,有趣地打量着海娅明显饱含醋意的美丽面孔。
  “这次你准备留多久,还要回纽约去吗?”海娅幽幽地问。
  “大概吧,还没最后决定。”韩牧野漫不经心地回应,目光越过了她,盯着正在舞池中热舞的阿坤。
  “你认识他?”海娅问,“他最近常常来我们这里唱歌。”
  “见过几次。”
  音乐就在这里停下,阿坤一路跑着冲上舞台,舞池里的人们便发出一阵欢呼,阿坤抱着吉他走到前台,边弹边唱: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谁明白我)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海阔天空?”韩牧野淡淡地说,“BEYOND的歌,很老了。”
  “唱得不错。”海娅点头,“牧野,你今天有空吗?”
  “对不起。”韩牧野随口回答,转过脸对正准备向侍者要第二杯酒的杜青青说,“我说过你只能喝一杯。”
  海娅倏地站起来,转身离开。
  “那个美女生气了。”杜青青努努嘴,“你不去追吗?”
  “我凭什么要管她的事,她是我什么人?”韩牧野冷淡地笑笑,“你还是好好管管你自己的事吧——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青青,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阿坤不回去我就不回去!”杜青青倔强地说。
  韩牧野还不及开口,就听到舞池那头有人高声说话:“你又输了!大冒险?好,看到对面那个穿制服的清纯美女没有?过去吻她!”
  有人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过来,杜青青呆住了。
  阿坤站在杜青青面前,满身酒气,他似乎有几分犹豫,站在那里没有动。
  “怎么?不敢了?”舞池那头一阵疯狂的鼓噪,“吻她!吻她呀!”
  杜青青慢慢地站起来。
  阿坤邪邪地一笑,“不就是接吻吗?青青,你没问题吧,反正……”他打了个酒嗝,“反正,你也想我很久了吧——”
  “阿坤!”杜青青脸色苍白。
  “成熟点吧。”一道冰冷的嗓音插入两人之间,却是韩牧野。
  “你说什么?”阿坤瞪他。
  “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对不起你?”韩牧野慢慢站起来,“父母去世就很悲惨吗?把这些当做堕落的借口,你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你、说、什、么?”阿坤握紧双拳,咬牙说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没问题!”韩牧野冷笑,“这世界上比你悲惨的人多得是,有几个像你这样懦弱?喝酒、打架、泡妞,你真的以为很酷吗?幼稚!愚蠢至极!”
  “你胡说!”阿坤低声咆哮。
  韩牧野缓缓除去外套,走到台上抱起电吉他,略略一顿,十指奋力挥舞,一连串节奏感极强的音符激情地奔涌而出——
  正是阿坤刚刚唱过的歌,人群立刻爆出一阵欢呼。
  韩牧野放下吉他,走到阿坤面前倨傲地说:“只有你这样愚蠢的男人才把这些东西当做资本来炫耀,有什么了不起?我十岁就会了!”
  “你浑蛋!”阿坤扑上去就是一拳。
  韩牧野侧身闪过,右手握住他的拳头,缓缓使力,阿坤顿时一动也不能动。
  “成熟点吧!我听说你爸爸临死前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念念不忘要杜伯父好好照看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谁呢?”韩牧野眯起眼睛,缓缓地说,“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让身边的人担心、欺侮女孩子,这些算什么本事?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让青青伤心,我饶不了你!”
  “告诉我你的名字!”阿坤咬牙说。
  “韩牧野!”韩牧野无所谓地回应,“想报复是吗?我在纽约等你!”说完右手轻轻一推,阿坤便跌倒在地上。
  “青青,跟我回去。”韩牧野不再理会阿坤,左手抓起外套,右手拉着杜青青往外走。
  “不行!”一直走到凯撒门外,杜青青才回过神,挣脱韩牧野往回跑,“我得回去看看阿坤。”
  韩牧野并不阻拦,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你要是想让他一辈子都这样混,就回去看他吧!”
  “你——”杜青青迟疑地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管你们这些事。”韩牧野走到杜青青面前,低低地叹了口气,“青青,你放心,他不会再这样了。”
  “是吗?”杜青青半信半疑。
  韩牧野把手中的外套披在她肩上,“为了不输给我,他一定会努力。你们——我是说你和杜伯父,再也不用为他操心了,他以后会拼命做一个成功的男子汉的。”
  “韩牧野——你为什么要这样?”
  “嗯?”
  “我说……”杜青青仰头看他,“你为什么要帮阿坤?你们——以前认识吗?”
  “从未谋面。”韩牧野微笑。
  “那——又是为什么?”
  “你以后会明白的。”韩牧野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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