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情娘 第53章

  大雨之际,独留她,及已然死去的婴娃。
  以往的她,不曾细究各家军伍善恶,只听人说,曹军十恶不赦;刘备仁德爱民……可如今,敌军冲杀而至,张飞保护刘皇叔先走,独留至死仍信赖着他的苍生百姓,在荒野间,自生自灭、孤立无援……
  曹军虽残暴,仍有像方才那般,面恶心善的将领存在,究竟善与恶、仁与德,该如何断言?
  她瘫坐泥泞间,泪水奔腾,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至天明,远方厮杀声寂静了下来,随朝雾消散,化为无声氤氲。
  雨,逐渐停歇。
  赵云自深夜与曹军铁骑正面交锋,力战数十人,又在百姓号哭奔逃的混乱间,与刘备等人失了行踪,他一路朝北方——曹军涌杀而来的凶险之处,策马突行。
  他必须找回甘、麋两位主母及小主人刘禅,还有……她。
  马蹄践踏的山径间,数百具百姓尸体横陈,黄土窄道已成血路。
  并非视若无睹,只是无能为力,逝去的性命挽救不回,仅能尽力寻找活着的人——
  而他,终于在湿泞的草丛畔,找到了睁着无神双眼的殷似茧。
  她眼神傻怔,泪痕未干,动也没动……彷似,没在呼吸——赵云心惊,急忙跃马而下。
  「茧儿姑娘!」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敢伸手去碰,多害怕碰触到的,会是一具冰冷多时的死尸……
  「茧儿……」赵云浅声呼唤,慢慢勾回似茧意识,她微微一震,掀扬黑睫,泛红的眼眸轻抬。
  她没死,感谢天。赵云这时才吁出屏息,胸臆疼痛暂歇。
  可是她好憔悴,衣衫血污,发丝湿透,容颜青白,血丝满布的幽眸……赵云伸手,捧着她失温惨白的脸蛋,试图以掌温煨暖她。
  他不敢太施劲,担心过大的力道,都会捏碎眼前白瓷般的人儿。
  似茧凝觑他,娓娓开口,气音浅如吐纳,几乎细不可闻,凄哽问着:
  「有什么不一样?这跟屠城……有什么不一样?」双眸再度凝聚水光,终至滑落。
  双臂间,早已成为冷尸的婴娃,始终抱得好牢,不愿松放。
  不忍这般稚龄孩子,就连死,也无人拥抱,只能沦为荒野弃尸。
  「结果,大家还是死了呀……在沟壑边、在泥路上、在川水里,到处都是……这就是刘玄德所说的不弃吗?……若这样称之为『不弃』,我情愿他离开新野的那一日,便无情弃了大家,即使曹军入城;即使曹孟德要血洗两县,至少……我们死在家乡故土,大家仍能葬在一块……何苦给百姓希冀、给百姓梦想,最终……只换来尸填荒野的凄凉?」
  她双肩颤抖,嗓音迷惑。
  赵云环抱她冷颤不休的身躯,俊颜苦痛,双拳圈围在她身后,死紧交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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