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父亲有一阵子特别忙碌，府中的气氛极其诡异。
　　直到有一天，朝廷派御林军来府上抄家，沈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被抓进了刑部大牢。
　　再之后，她与母亲就被朝廷判处了流放之刑。
　　所有关于沈家的情况，都是母亲与她讲述的，但母亲也只是妇道人家，对朝堂之事了解有限。
　　所以直到今日为止，宋小鱼只知道父亲涉嫌谋杀先帝，与先帝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过往，她却全然不得而知。
　　德福曾是先帝的心腹，想必对当年之事略有了解。
　　德福并不知道璟圣帝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被陛下问及当年往事，激动之余，他不敢对此有任何隐瞒。
　　「回禀陛下，这件事，还要从北楚九皇子司徒晋说起。此人小小年纪就被安置在朝廷内部做奸细，直到身份败露被朝廷斩杀，引得北楚皇室雷霆震怒，于是派兵对我炎朝边境发起攻击。沈大人当年一直劝谏先帝开办科举，可先帝中庸，不敢打破这个先例……」
　　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德福又说：「正逢北楚与炎朝拉开战事，当时朝中无人敢应战，沈大人举荐其长子沈泽尧出战，并与先帝立下军令状，只要沈大公子赢下这场战役，先帝必须打破常规，开设科考，阻断贵族世袭制。」
　　宋小鱼知道父亲多年来始终致力于从民间挑选栋梁之材。
　　可炎朝创建之初便取消科考，为了让从龙有功的那批人安心，先祖爷定下规矩，一切以贵族的利益为前提。
　　不但官制世袭，还定下诸多对普通百姓不利的律法，导致民怨四起，阶级分化。
　　沈惊云看不得世间如此不公，不下数次劝先帝变法，始终未能得偿所愿。
　　最后，他不得不利用炎朝与北楚之间那场战争，逼迫先帝做出决定。
　　没想到前线却传来沈泽尧叛国通敌的消息，连带风光一时的沈家也被牵连其中，死的死，亡的亡，从此全族殒落，不见活口。
　　宋小鱼压着胸口的沉重，问德福，「你残掉的这条腿，与当年的事件有何关系？」
　　德福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沈大人当年对老奴有知遇之恩，沈家败落前，沈大人曾派人进宫给先帝送口信，说北定王府藏着一份危及到国运的千人名单，务必让老奴将此事转告先帝。哪曾想，还没等老奴见到先帝，就传来先帝被毒杀的消息……」
　　先帝驾崩后，德福被冠上护驾不利的罪名，挨了整整八十廷杖。
　　那次大刑，德福被打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半年之久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彼此，沈家落难，新帝登基。
　　属于先帝的时代已经成为永久的过去式。
　　这些年，德福不是没想过找新帝讲述当年的隐情。
　　可那时的沈家已经败了，而北定王府的势头却如日中天。
　　为了保命，德福只能将当年的一切全部忘掉，像黑暗中的老鼠一样，做着刷马桶的活计，在这深宫之中艰难度日……
　　这一觉，元策睡得并不踏实，混乱的梦境接连不断，每当他以为自己醒了，其实还在梦境之中。
　　呼吸越来越困难，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他的胸口，憋得他就快喘不过气。
　　他这是被鬼压床了吗？
　　努力挣脱那无形的桎梏，意识终于清醒了。
　　闯入视线的依旧是他所熟悉的栖梧宫。
　　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华服披身，环佩叮咚。
　　小鱼？
　　他正要开口去唤这个名字，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不，不对，宋小鱼穿着打扮向来随意，最不耐烦往头上插那些珠宝首饰。
　　午后明媚的阳光射进窗口，证明现在天还亮着。
　　这个时辰，他应该还在宋小鱼的身体里，一旦唤出小鱼二字，说不定引起旁人猜疑。
　　即使发烧烧得他脑子糊涂，仅存的意识也在提醒他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疏乎大意。
　　当模糊的视线渐渐开始变得清晰，元策脱口唤出对方的身份，「楚贤妃？」
　　楚贤妃端坐在他的床边，手中捧着一只汤碗，掀开杯盖，她轻轻吹着碗中的汤水。
　　见「宋小鱼」醒了，楚贤妃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夜夜与陛下同床共枕，小鱼姑娘这份荣宠，可真是令整座后宫为之眼红。」
　　元策朝门口的方向瞥去一眼，除了楚贤妃的贴身婢女墨竹之外，并没有看到旁人的身影。
　　宋小鱼，房文海，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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