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情环 第五章

通过了草原,三人到了一个小镇,东方初晓曾经来过,对这里十分熟悉,他望望安静的灵羽,下了决定。
  在一家客店前,东方初晓出声:“阿麒,停。”
  “怎么了?”端木羽惊讶地问。
  “不走了。”
  “咦?不是才中午吗?怎么不继续走?”他们不是一直在赶路吗?还不到休息时候啊!端木羽疑惑地望着东方初晓。
  “你没什么精神。”东方初晓担忧地望着端木羽。“是不是太累了?”
  “我还好啊!”她怎能告诉他,她是因为在烦恼要怎么告诉他她不是灵羽,所以抑郁寡欢呢?“继续走嘛!”
  “不,”他坚持。“下车。”
  端木羽乖乖地下了车。
  东方初晓将马儿和马车解开来,转过头。“来。”他朝她招手。
  看来反对也没用……端木羽只好上了马,由着他带她往前行去。
  两人骑着马,不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山丘前。
  下了马,东方初晓将马系在树下,带着她爬上山丘。
  见到了面前的景色,端木羽眼睛一亮,不敢相信面前的美景。
  前面一个直径三十来尺的小泉,泉边有一棵老合欢树,金黄色的合欢花,密密地缀满了树枝。五彩斑斓的蝴蝶,群聚在合欢树枝头,首尾相衔,连须勾足结成长串,自树枝倒悬于水面,像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彩带。
  “好漂亮喔!”端木羽惊叹着。
  忽地,最末端的蝶儿轻触到水面,整串蝴蝶就似触电般突然惊散,漫天飞旋,犹如天女散下的彩花。
  风吹着,漫天飞蝶,翩翩绕在她的身边,仿佛将她当成了花朵似的,停在她的发稍、她的衣角。
  她伸出手,一只蝶停在她手中,可爱地颤着翅膀,端木羽笑了。
  东方初晓抱着双臂,靠在湖旁的树干,望着她漾开的笑脸,他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微笑。
  虽然他急于取到木灵石,可是见到她消沉的面容,他就一阵不忍,与其如此,他还宁愿她每日跟他斗嘴吵架,也胜过她每天眉头深锁呵!
  
  
  玩了一会儿,她倦了,在泉边坐了下来。
  “唉,你也来嘛!”端木羽朝树下的东方初晓招手。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
  天气有些炎热,端木羽伸出手,掬起清澄的水,泼在面上,顿觉凉快许多。她伸手拂去面上的水珠,转头望见东方初晓面上细细的汗珠,笑着捞起一捧水,朝他洒去。“哪,凉快多了吧!”
  东方初晓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抹去面上的水珠。
  噢,他是不是生气了?正当端木羽露出受伤的表情,以为他恼了的同时,东方初晓噗哧一笑,掬起一汪水,向她身上洒去。
  “你……你欺负我!”她哀怨地望着他。“呜呜……”她伸手掩住脸。
  啊,救命啊,别哭!东方初晓真后悔泼她水,早知道自己吃亏一点就好了嘛,干嘛跟她计较……想安慰她,却又迟疑着不敢伸手。“对不起嘛……”他道歉。
  端木羽一边假哭,一边张开手缝,看到他忏悔的神情,她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出声,捧起水,朝他身上泼去。
  “你骗人!”察觉自己被骗了,他也掬起水朝她洒去。
  “是你先骗我的耶!”端木羽一边笑着,一边朝他泼水。
  直到双方的衣服、发梢,都挂满了水珠,两人才停止泼水大战。
  “好了,”东方初晓停了手,眯起了眼,望着湿淋淋的灵羽。“你浑身都湿了!”
  “你还不是!”她贼笑得很开心,因为他比自己还狼狈呢!
  一阵风吹过,吹着她湿透的上衣,天气虽是炎热,她依然打了个小喷嚏。
  东方初晓拾起披风,为她披上。
  她心中流过一丝暖意。虽然不擅言词,但……他人真的很好,他的衣服明明也是湿淋淋的啊!“那你呢?”
  “我是男人,不要紧。”
“可是这样会着凉的……”端木羽担心地望着他。“要不要脱下来啊?穿着湿衣服吹风是会生病的!”
  叫他脱衣服?东方初晓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不介意的话。”
  她陡然羞红了面颊,几经思考,她咬咬唇。“随便你。”她怎么忍心让东方初晓因为穿着湿淋淋的衣服而着凉呢?
  
  
  东方初晓本已露出赤膊,但瞧见灵羽红透的小脸,他迟疑了一下,便将较不湿的里衣披在肩上。
  饶是如此,端木羽依然不敢看他。她转过脸,佯装专心瞧着泉上的蝶儿。
  在阳光照耀下,她面容上犹存的几许水珠闪着亮光,衬得她更是娇艳,薰风扬起,合欢花的花朵阵阵落下,和着漫天彩蝶,将她笼罩在一片五彩花中。
  东方初晓看得痴了。“好美。”他脱口而出。
  “呃?你说什么?”端木羽没听清楚,抬起头问。
  “没什么。”他哪敢说出来?
  “你说嘛!不说我哭给你看喔!”
  “要是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好,不生气,你快说啦!”
  “……”
  “我数到三,不说我真的要哭了!”端木羽嘟着唇。“一……二……”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数着。他捉住她忙着数数的手指。“别数了,我说。”
  “嗯。”她不好意思地将手抽出。
  “刚刚我是说……你好美。”
  “哦,”端木羽羞得低下了头。不是没人夸过她美,但为什么从他口中听到,心中竟觉得特别高兴?“谢谢。”她羞涩地道谢。
  “喔,我真笨,你自然是美的,”东方初晓敲了敲自己的前额。“你是花魁啊。”他白痴啊!她可是焰都最出名的花魁灵羽呀!
  “不要叫我花魁!”话一出口,端木羽猛然一惊。她不是一路上扮演着花魁灵羽,扮得挺开心的吗?为什么现在却有一种心痛心酸的感觉?
  “我没有、没有特别的意思。”想起很多青楼姑娘是被逼卖笑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惹你伤心,我、我道歉!”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她的眸子不争气地漫上一汪水气,这时她好想做回端木羽,纵使是世敌,也好过当个欺骗他的烟花女啊!
  “喂!”见她红了眼,他慌了手脚。“你、你别哭啊!”
  他愈温柔,她就愈歉疚,泪珠儿宛如露珠,沿着她花一般的容颜滑下。
  “算我求你,别哭,再哭要下雨了!”他手足无措。他不是应该最讨厌女人吗?为什么现在心中竟涌起了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温柔情伤?想好好地安慰她、疼惜她?“不要哭了,幻羽。”东方初晓迟疑着伸出手,将颗颗掉下的泪珠,以手指接住。
  端木羽吸吸鼻子,心里有一股冲动,想告诉他她不是花魁,更不是天女!话到了嘴边,就要冲出了口,却见他的里衣自肩上掉落,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端木羽呆了呆。“啊!”她惊呼,不是裸露在她眼前宽厚结实的胸膛让她惊讶,而是自左肩延伸到背后那道宽约寸许的疤痕让她惊心。
  “你害怕?”望着端木羽惊骇的眼眸,他的眼神变得阴暗。
  她伤了他心了。“我只是吓了一跳,你不要生气……”她迟疑地开口。
  “我不需要同情,”东方初晓冰着声音。“也不需要怜悯。”他转过头不看她。
  “噢,不是的,”她不怕,她是心疼呵!“很痛、很痛吧?”她轻声开口。
  她迟疑地抚上他的肩,手指轻轻滑过他身上的疤痕,那疤很宽很长,可见当初是多大的重创啊!“再偏几分,就致命了!”
  从她的手指感觉到一阵温柔怜惜,他抬起手,覆住肩上的柔荑。
  过了会儿,她扬起小脸,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受了伤?”
  “……”东方初晓不语。
  “对不起,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她垂着眼,抽回了手。“当我没问。”
  望着她盈盈的眼眸,他感觉到一股真诚的关怀。“这故事很长,要听吗?”
  端木羽点点头。
  “从我爹娘出生,就有传言说他们是命定的姻缘,命定的夫妻……”
  “那,后来呢?”后悔问了个笨问题,端木羽吐吐舌头。“噢,我是笨蛋,既是你父母,当然是结了婚。”
  “嗯,十八年后,他们两人如同法师所说的成了夫妻。但结了婚不是结束,而是悲剧的开始。”
  他苦笑。
  “我出生还未满月,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娘留下一封信,说明了她早就心有所属,却被天命说硬是配给了爹,生下了我,既然她责任已尽,再没必要留下。”
  怪不得提到天定,他就如此的忿恨啊!端木羽默默瞅着东方初晓。
  他继续说着:
  “右贤王妃与人私奔,这是多大的丑闻!哈哈哈!为了娘和东方家的名誉,爹花了多大心力才封锁住这个消息!世人只知右贤王妃失踪,却不知道她是与人私奔……”
  他的眼神凄楚而悲凉,她的心也跟着扯疼了。
  “从小,我就在别院长大,每当爹来,他总用又爱又恨的眼光望着我,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爹为何总是用复杂的眼光望着我,虽然爹来,却总不抱我、不亲我,不像别人的爹爹……”他的声音,好寂寞、好凄凉。她执起他的手,好冷啊!
  她捧着他冰冷的手轻揉着,希冀给他一丝温暖。
  “我懂。我才一岁时,就被送到乡下去疗养,爹娘从没来探过我,我从没见过爹娘,从没见过……有一次,我跟表妹霏音一同偷跑去玩水,却溺了水,差点淹死,我们着了风寒,躺在床上,我孤零零地一个人抱着棉被哭泣,而霏音身边有舅妈守着,照料着她,这个时候我好希望我病死算了,病死了,娘是不是会有点伤心……”她轻声说着。
  过往的伤痛可以愈合,却忘不了寂寞、忘不了孤寂。
  “从此我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振作,装作自己很坚强,很骄傲,样样好强,因为只有聚集了别人赞叹的眼光,我才能说服自己,我不寂寞、不孤单……”
  东方初晓握紧了她的手,十分明白她的苦痛,他开口:“……我一直以为爹不爱我,直到有一次,爹喝醉了酒抱着我哭,我才知道,他不是不爱我、不关心我,而是无法看着我这张与娘愈来愈像的脸,怕见了伤心……”他愈说愈是哽咽,低下了头。
  端木羽紧握住他的手。
  过了会儿,东方初晓抬起了头。“那时我才知道,早在婚前,他就知道娘另有情人,爹本想成全娘的幸福,但皇命难违,又抱着期待,以为成了亲,有了孩子,就能留住她的人、她的心,却不知道娘终究选择离开……”东方初晓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
  咦,不对啊,自己曾经听闻右贤王妃和王爷的传闻,怎么这会儿又跟东方初晓所说的不一样?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愣愣望着东方初晓。
  见她疑惑的眼神,东方初晓知道她想着什么了,朝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你听到的,是我的后娘,爹的小妾。我对爹的小妾们都没好感,因为我是未来的世子,所以她们才来巴结我、讨好我,因为这样,我对她们都很冷淡。
  “其中有个妾是爹的远房表妹,无论我对她多坏,她都不生气,有一次我病了,那是会过人的疹子,她在一旁不眠不休地照料我,等我好了,疹子却遇到她身上,留下了一点疤痕……”
  东方初晓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
  “她对我好到让我相信她是真心的,而不是为了巴结讨好我……我劝爹立她为王妃,爹在我的要求下,便立了她为妃。”
  东方初晓继续说着:
  “我十四岁时,爹立了我为世子,我努力地念书、习武,继母怕我累,特地把她的侄女找来给我作伴。她叫银惜,是个很清秀,很善解人意的姑娘……”
  什么,清秀姑娘?一股酸意涌上了端木羽心头,面色倏地变得铁青。
  “你怎么了?”察觉她变了脸,东方初晓关心地问。“会冷吗?”
  “没、没有!”端木羽连忙摇头。“你继续说嘛。”怪怪,她干嘛要吃醋?她又不是他的谁!
  “十六岁时,我即将奉诏入宫,和银惜也论及婚嫁。但在那时,我和弟弟却同时生了怪病,时而神智狂乱,时而昏睡不醒。继母和银惜很担心,请了一批又一批的道士法师为我驱邪祈福,王府内镇日都萦绕着香烟,那时我真是觉得,我何其有幸,有个关心我的后娘……呵呵呵,哈哈哈!”
  他突然笑着,眼神却极是悲哀。
  “弟弟的病慢慢好起来,我却越发严重,后来,不知打哪来了一个道姑,她说,王府后有股阴煞之气,才让我好不了,为了我的命,我得到外头疗养,小命才有救。”
  “为什么在焰都生了病,就非要到外头疗养不可?难道焰都的风水不好?”端木羽喃喃自语着。
  “啊?”他抛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光。
  她吐吐舌头。“喔,对不起,你继续说嘛。”
  “我疗养了将近半年,身体总算慢慢恢复,没想到在回府路上,却遇到了盗贼。”
  “你的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知道了他坎坷的过往,她越发温柔地望着那疤。
  “嗯。那群贼子不是普通的山贼,我都说财物可以奉送了,他们依然不罢休,不只不放过我,还要杀我灭口!我虽习过武,但他们人数众多,我敌不过,被打成重伤,身上也中了好几刀,”他顿了顿。“这刀,原是对准我心窝砍下的。”
  噢,天哪!好狠心的盗贼!端木羽的脸色变得雪白,手握紧成拳。
  望着她苍白的小脸,东方初晓微微一笑。“盗贼头子想痛下杀手那一刻,恰好有人经过,刀这才偏了,不然我早一命呜呼了。”
  谢天谢地!端木羽松了口气。“那救了你的人是谁?”
  “三皇子赫连耀星,也就是我主子。”
  怪不得东方初晓对他主子如此忠心,原来他曾救了他一命,端木羽恍然大悟。“还好你没死!”“不,若当时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知道那么多丑恶的事情了!”东方初晓紧闭着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整整三个月,我在生死边缘挣扎,好不容易醒了,主子告诉我,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在贼子手里,而我那异母弟弟,即将代替我入宫。”
  “啊!不会吧!”端木羽愣住了,入了宫,就表示是继位人啊!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她可以任由弟弟扮花魁玩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一定要他立刻回家奉诏入宫的原因!
  “听到消息,我赶着回到王府,那时已是深夜,我偷偷溜进了府,先去找银惜。我失踪这么久,她一定很担心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告诉她我没事,可是,可是……”
  他咬紧牙,深吸了口气。
  “她竟然正和我那即将入宫的弟弟,在房内……亲热……”说到这,他眼角闪过了一丝泪光,再也说不下去……
  东方初晓闭着眼,想起了那天听到的永远忘不掉的丑恶对话。
  
  
  “好哥哥,我快受不了了!”
  “小美人,你说,我跟初晓哥,哪个好?”
  “讨厌哪,死鬼,你那已成了鬼的哥哥,既呆板又不懂风情,哪及得上你半分?跟他在一起无趣得紧!我倒还庆幸他早死,要不我嫁给了这么一块不懂风情的二愣子,可比守寡难捱!”
  “呵呵!你这骚货!到那时,你不来勾搭我这英俊的小叔子这才有鬼,你这番话要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呸呸呸,什么勾搭,说得这么难听,啧!要说咱俩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喔。别咬呀……死人,好人,别再咬了,我投降了!嘻嘻!嘻嘻!”
  “银惜,淫荡小媳,你的名字还真取得好呀,我的淫荡小宝贝儿!”
  “死鬼!”
  “嘻嘻,你就爱我这死样不是!”
  “贫嘴!噢,讨厌!你老爱乱摸……喔,对了,你可确定那块木头真的挂了?可别忽然跑回来,我和你都没得玩!”
  “安啦,我娘早打点好了,去袭击他的可都是梓堂的一流杀手,就算他武功再厉害,也敌不过二十个梓堂杀手,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也亏得姨娘够厉害,骗了那木头十多年,我装了三年淑女,早就累得半死了哩!”
  “宝贝儿,你该改口叫娘啦!你不知,娘早对初晓哥哥恨之入骨,恨不得他快死哩!”
  “那怎不早点动手?害我等到现在!”
  “你不知,娘从小就喜欢爹,爹却娶了大娘,她恨死了!好不容易大娘跑了,爹却依然不立娘为王妃,若不是耍手段取得初晓哥欢心,哪那么容易当上王妃!看在这点分上,这才让他多活了几年!上次用咒没咒死他,无影香没毒死他,算他走运!几次要派人去疗养地暗杀他,却没杀成,这次好不容易成功了,娘可得意得紧,本来想若是再不成,要让你这美人儿出动了!不过说归说,我可不许你真去勾搭别人!”
  “死人,我心里就你一个,你还不明白么!嘻嘻!”
  
  
  东方初晓的脸上蒙上一层悲哀。
  “我那时才知道,继母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我那场中邪也是她捣的鬼,弟弟跟我一起中邪,是她为了撇清嫌疑,根本不是真的!她眼见咒我不死,又在香烛里加了毒药,若不是道姑暗示我远离,我早就死了!银惜也只是为了王妃的位子接近我,什么海誓山盟,在名利之前,全是空影!还枉费我自认聪明,却是这样被两个女人欺骗了这么久,付出了真心,却换来欺骗绝情……”
  东方初晓闭着眼,风吹过他的发,吹着他面上的泪滴。
  端木羽整个心都痛了,她伸出手抚着他紧皱的眉心,最后,忍不住将他揽入怀里……
  相知相惜的时刻,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良久,端木羽放开了东方初晓,望着他凝重的脸,心下好生后悔。
  原来他有这些苦痛的回忆,怪不得初见面时他会说出那些话。人总是凭自己所看到的下判断,却不知道背后有着怎样深刻的哀伤。
  为了让他那股悲伤懊悔的感觉消失,她站起身。“唉,你有没有看过‘孔雀舞’?”
  不等他回答,端木羽解下身上的披风,轻盈地跳起舞。
  她舞着,转身回旋之间,漫天彩蝶和着缤纷花王,笼罩了她全身。
  花蝶之中的她,笑得那么甜,那么美,笑弯的眉眼、轻盈的足尖,纤纤伸展的王指,全身无不漾满清灵的柔媚,盈满幸福的感觉。
  一阵乐音传来,像是琵琶,又像是琴,叮叮咚咚,忽远忽近,他听着乐音,渐渐地忘记了悲伤,忘记了苦痛的回忆,心中盈满了喜乐、欢喜。
  他似乎瞧见她的背后有一双翅膀,纯洁的羽翼。
  她的发在空中飞扬,全身盈满了光,像是自莲中走出的仙子,舞着梦的天女。
  良久良久,端木羽停下了舞步,那一刹那,音乐也消逝了。
  端木羽喘着气跑到东方初晓面前。“你现在好一点了?”她一边喘,一边拍拍屁股坐了下来。
  “嗯。”东方初晓望着她,微微笑着。
  “喂!你这人很不够意思耶,跳一次有多累你知不知道啊?居然连点掌声也不给人家,哼!”端木羽嘟着红艳艳的唇,瞠了他一眼。跳这舞极伤神,若不是为了安慰他,她才懒得跳。
  “是是,棒极了,你背后好像长了翅膀似的,好漂亮。”东方初晓笑了,心情很久没这么轻松过。“如果能散点花,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女了!”
  端木羽笑得好甜。“所以我才叫幻羽嘛!”最初是朝颜这样子叫她的,西宁皇要封她为郡主时,曾问她要怎样的封号,她就脱口而出幻羽二字。
  “对了,你有没有听到乐音?”
  “有,打哪来的?”他问。
  端木羽的脸庞整个发亮。“真的!好棒喔!朝颜说,看到这舞时听到乐音的人,会很快得到幸福喔!”
  哦?东方初晓眼底盈满笑意。“你倒说说,是怎样的幸福?”
  “呃……”端木羽忽然红了脸。哎呀呀,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这舞是、是……
  望着她宛若染上胭脂般的俏脸,东方初晓微微一笑。“说啊!”
  她连忙弯下身去,捧起水。“我哪知道!哎呀,好热唷!”她才不要跟他说呢!
  
  
  正当端木羽伸出手,拭去面上的水珠时,一只虫子不偏不倚地掉在端木羽的身上。
  “啊!虫!”她惨叫。
  “一定是你太香了,才会有虫子闻香而来,哈哈哈!”东方初晓难得地纵声大笑。
  端木羽惨白着脸。“别、别笑了!快帮我拿掉呀!”
  没想到她这么胆小!他噙着微笑。“别怕,没有了。”他将虫子扔到一旁。
  花瓣落了她一身,她手忙脚乱地拨弄着发,惟恐招蜂引虫……
  东方初晓见她弄得披头散发,又好气又好笑。“哪,我来吧。”他伸出手,取下她的发钗,乌亮的秀发随着披泻而下。
  他的手指掠过她柔软的发,极轻柔小心地取下发间的花玉,取下最后一瓣花玉,他仔细地审视。“嗯,没有花了,不怕虫子……”
  他倏地停了嘴。
  她娇美的容颜离他仅只寸许,依稀可以感觉一股如兰的气息,轻轻拂上了脸。
  一股温柔的悸动,萦萦绕在他的胸怀,心跳声愈来愈响,愈来愈剧……
  他的手,轻轻抚上了那粉玉双颊,抚上了那比荷瓣小巧的下巴,手指滑过了那比玫瑰花瓣还要细致的红唇。
  明知两人离得太近,太危险,但……
  端木羽愣愣地望着他含情深邃的温柔眼眸,望着那蛊惑人的瞳眸,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听见心跳的声音,在胸膛强烈的鼓动……
  她看着他眼中因着慢慢燃起的小小火焰变得迷蒙,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他的唇轻轻擦上了她的,很轻,很柔,不同于月夜祭时的粗暴。吻轻轻点点,似清风般轻柔,却吹红了她的颊,昏昏醉醉的感觉笼罩她全身,她的脑子无法思考了。
  温柔缠绵的情意,从他的双唇漫进她唇间,亲吻从轻点成了绵密,从温柔转成了热情,从清风变成了火焰般的炽烫。
  他的唇擦过了颊,轻吻着小小的耳玉,再游移到她凝脂般雪白的颈项。
  “噢,别……”端木羽轻喘着呻吟。
  听到她细微的声音,蓦地,东方初晓清醒了。
  哦,天!他在做什么?他松了手,放开了端木羽。“我……”他困窘着。“对不起。”为什么会吻她?他不能,不该啊!
  端木羽低垂着粉颈,不敢抬头。
  他极力克制想抱紧她的冲动。“我不是有意的,抱歉……”他讷讷地说。
  不是“有意”的?原来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吻她!“呃,没关系……”明知这是一定的,但眸子却不由自主蒙上了水雾。“该走了,天……天晚了。”
  “我去牵马。”东方初晓转身。
  端木羽愣愣地望着他走远的背影。
  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这么急?曾经她是那么讨厌他,可是现在心中涌起的温柔情愫,又是什么?她不懂,也不明白呵!
  她伸出手指,轻触着他吻过的唇,依然能感觉他唇上的余温、他怀抱的气息,而心中的悸动,怎么也无法平息……
  凤环发出了一阵暖流,流入了心,仿若是那晚她轻触他的龙环一般。
  龙凤环,结情环,常相思,不相离。曾经那么讨厌的话,那么讨厌的环,如今却希望它真是结着情……
  可是他不是她能爱的人,她也不是他的命定天女,东方家跟端木家是互不相容的世敌,她怎能爱他?怎能爱他!
  清风拂过,吹着她的发。这风明明是温暖的熏风,怎么却比冬天的冷风还要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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