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察觉几步之遥的书房里，有人听到这话原本执笔的手忽地顿住，眼底漆黑的幽潭瞬间涌起惊涛骇浪，神色中隐隐透出骇人戾气。
　　一滴浓墨「啪」地坠落，将桌上的纸洇了个彻底。
　　姜芸这次路上走得慢些，到镇上时已是巳时了。
　　她刚走进王记糕点铺子，那王掌柜就一眼瞧见了她，脸上立刻捧出笑来迎了上来。
　　「哎呦，姑娘，你可算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姜芸眸光微闪，一时不解。
　　上次她来时这掌柜的还爱答不理，一副瞧不上的样子，怎的这次便如此热情？
　　她才一踏进门来他便迎上前，表明他方才说的这一番话并不是什么虚意客套，应当确实是实情。
　　心底疑惑，但她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浅浅笑道：「早起之后有些旁的事绊住了，掌柜莫怪。」
　　王掌柜连连颔首：「自然自然，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无责怪之意，姑娘可别介怀。」
　　说着，他将姜芸朝布帘后的那扇内门引去：「姑娘，还请随我进后院详谈。」
　　说罢，还不忘将伙计招来，避着店内的客人低声斥道：「干什么呢？这么没有眼力介儿！还不赶紧去后院给姑娘看茶。」
　　铺子里这些伙计实则都是当初王家陪嫁给林夫人的家奴，他们白日里在店里照看生意，晚上回到王掌柜的宅子，便可以说是他家的仆役。
　　过了那扇看上去十分不打眼的窄门，姜芸才知里面原来门这边竟已是隔壁巷子的一座宅院了。
　　看这院子虽不算大，只有两进院落，但各处的装潢摆件却都透着精致，想来这位王掌柜一年的利润确实不少。
　　因王掌柜是从铺子里将姜芸带过来的，故而他们一进来便是进了后院。
　　一路走到前院书房，王掌柜虽在前头引路，但却时不时瞄上姜芸一眼。见她虽一直暗暗打量着自己这院子，神色却并未因见着那些陈设而有何变化，依旧面色沉静、气度从容。
　　他心下暗叹，夫人说的不错，这姑娘果然并不是那等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子，见着这等气派的宅院也不为所动。若不是见她衣着打扮都甚是朴素，倒真会以为她是哪家员外的千金。
　　若说先前林夫人说姜芸是心思缜密灵巧之人，能参透王掌柜那日的把戏，他还有几分不信，那眼下倒当真是信了七八分。
　　因此当姜芸刚跟着他踏进书房站定，便见王掌柜转过身来对着自己就是一揖。
　　一个年近半百的人突然朝她行礼，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姜芸连忙错开身，疑惑地问：「掌柜，您这是做什么？我担不起您的礼。」
　　王掌柜却并未起身，依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懊恼道：「姑娘，实不相瞒，小老儿先前叫一点蝇头小利糊了心窍。您走后，我便叫人将那些图样送去给了我家闺女锦娘。她自七八岁便开始学做糕点，我想着凭她的本事，若能参透那些糕点的做法，便可不必……不必再与姑娘分这利润。」
　　说完这话，他刻意停顿了片刻。
　　见姜芸一言不发，他便知自己的心思果然一早便被这姑娘看穿了，立刻生出一股后怕。与此同时，倒还有几分庆幸。
　　幸好夫人慧眼，仅凭自己三言两语便分辨出这姑娘非同一般，否则当真是要坏了好事。
　　于是他又急忙道：「不过姑娘，小老儿已然是十分懊悔，恨不能回到那日给自个儿踹上两脚！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一身铜臭、老眼昏花的东西一般见识，可好？」
　　他又从袖中掏出一木制锦盒，双手举到姜芸面前：「姑娘，此物是我送给您的赔礼。倘若您收下，小老儿便当您是不跟我一般见识了。」
　　听完，姜芸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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