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他盛怒之下较往日阴沉许多的眼神，姜芸下意识地往后退、再退。
　　直至，退无可退。
　　膝弯忽撞在床边的缘木上，她吃痛地闷哼一声，顺势向后倒去。
　　眼前骤暗。
　　再看清眼前的情形时，青年已一手撑在她身侧，欺身而上。
　　青丝散乱地垂落，藏在暗影里的那双凤眼敛尽素日珠玉般温润的华光，阴翳而惑人。
　　「阿芸，你想走是不是？你想离开我。」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然而却莫名叫姜芸觉得心头一慌。
　　她识趣地摇头：「不是，你、你先冷静些。」
　　「冷静？」他嗤笑一声：「可是阿芸，若我冷静，你便能答应不离开魏家、留在我身边么？」
　　颊边「腾」地蔓延开海棠秋果般的艳红。
　　他这话……是坦白心意的意思么？
　　可是，他先前不是说等日后时机成熟便会写一封放妻书让她离开吗？
　　见到他的神色愈冷，姜芸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我说过。可是阿芸，若我当真写了放妻书，你便会毫不留恋地走吗？」
　　然而，问出这句话后，迎着姜芸清亮的眼神，他却突然毫无来由地败下阵来。
　　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依旧舍不得这样逼她。
　　既然如此，那他便只好换个法子。
　　下一瞬，他面露挫败地俯下身，将头埋进姜芸的肩窝，亦变了语气，声音里隐隐透着说不出的委屈：「阿芸，你当真对我……半点爱慕也不曾有么？」
　　方才还看上去十分凶狠的青年此刻低下头颅，像一只自知犯了错的大狗那样讨好。
　　他温热的鼻息撒在她耳廓，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一只被放在蒸笼里的虾子，马上就要熟透了。
　　且他凑在她肩上，轮廓轻易的下颌陷进她的肩窝，随着他说话便一动一动的，传来丝丝缕缕的酥麻，叫她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
　　「我……」
　　意乱情迷之时，姜芸险些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说出他心心念念的那两个字。
　　幸而她「悬崖勒马」，没被这只心眼子多得跟煤球似的大尾巴狼蛊惑。
　　于是姜芸急忙改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魏琛跟着她重复了一句，接着反问道：「当真么？」
　　不等她答，他却又突然攥住她纤细的皓腕，看着她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道：「阿芸，既然你不愿说，那便我先说。」
　　「从前，我魏琛唯愿能自致于青云之上，扶摇万里。但你可知——时至今日我才发觉，那些都不及你来得重要。」
　　他的唇贴上她耳廓，用几不可察的声音亲昵低语：「阿芸，吾愿做尔裙下之臣……」
　　然而他话音落下不久，姜芸却猛然一用力，将他推开。
　　他顺势瘫倒在床榻上。
　　姜芸站起身，勉强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冷然道：「魏琛，我承认我对你动心。可是，我仍请你信守承诺，将那封放妻书写给我。」
　　她眼见着他眼中的光亮强盛几分却又接着又黯淡下去。那本就如玉的面色顷刻间苍白如纸，像被抽去了神魂。
　　生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忍不住松口，姜芸果断地转身离去。
　　她是何等聪明，不过电光火石间就想明白方才魏琛的情绪都是真真切切的，可他一举一动间先是逼迫再是示弱的这般转变，却是为着诱她坦诚心意、自愿答应他留在魏家，放弃有朝一日要离开魏家的念头。
　　既然他那么想要那个答案，她便给他。
　　可她却仍要他知道，即便心有所动，她也断不会是被他的手段迷惑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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