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家靠长姊 卷二 第17章

  到了陈娘子那里,偏偏陈娘子不在,说是东家那边的事情,她去了北边,估计得三两个月才能回来,于是何贞就跟伙计留了话,得了伙计几句安慰之后,就跟穆永宁一起上了骡子车。
  「你坐着吧,我赶车。」穆永宁看着何贞强作镇定的样子,心里难过极了。是在知道祖父和伯父被冤屈的事情之后,再一次对权势生出了强烈的渴望——他要是有权,一个小小的乡老,连个臭虫都不如的东西,如何敢欺负何贞!
  其实他这心思如果被他爹娘知道了,一定会说:你有权又怎么样,人家凭啥就不敢欺负何贞?何贞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贞也觉得没力气,就胡乱爬到车上窝着。
  穆永宁回头看她。何贞为了出来摆摊暖和些,就在贴身的小棉袄外头又套了一个大厚棉袄,这会儿她抱膝坐在车上,越发显得棉袄肥大,而她小小的一只。
  在穆太太她们眼里,何贞还是个孩子,是因为何贞个子不算很高,身形曲线也不明显,算不得能谈婚论嫁的大姑娘。可在穆永宁眼里,何贞比他刚认识的那时候已经长大了很多,早就不是小丫头了,反正他心里一直是把她当大姑娘喜欢的。
  很快,骡子车就出了镇子,上了大路。穆永宁提醒她:「你包着头,别冻着。」
  何贞答应了一声,又说:「我坐在炉子边上呢,还有些炭没熄,热着呢。」
  然后,穆永宁就不知道该说啥了。他是心里放着这姑娘,可这会儿哪是说那些事情的时候?那说今天这事儿吧,又能怎么说呢?
  何贞也不说话。
  穆永宁知道何贞爱惜牲口,并不怎么用力抽打那骡子,只是隔一会儿就用鞭子轻轻敲敲而已。走了大半的路,他终于听见了细微到几不可闻的哭声。
  何贞哭了。
  说起来穆永宁不是没见过何贞哭,可是还真没像现在这样,连声都不出,小心的压抑着。
  他的心都被揪起来了。
  他停了车,从骡子车上跳下来,小跑着绕到何贞身边,小心翼翼的盯着她,问:「你是不是难受?」
  何贞点头,又摇头,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我没有,就是眼泪鼻涕有点不听我使唤。」
  穆永宁都要笑了,这丫头说话还是这样,平常么最老成不过的了,可冷不丁冒出一句来又特别有意思。
  可是问题还在那里,穆永宁还是很发愁。
  现在他也知道了,自己的老爹狡猾狡猾的,打多少年前就年年借着回老家祭祖的名义往这边带东西,别看着穆家宅子就那么大,地也不多,可是家里藏的金银可不少。救济救济何贞,他完全做得到,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哪,再说何贞怎么可能接受呢。
  何贞说话了:「怎么不走了呢?快回去吧,省得晚了你娘不放心。」
  穆永宁也不放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赶明儿我就去县城看看,本来打算封航以后去的,现在就当提前了。」何贞瓮声瓮气的说,「日子再难过,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我就不信我会一直倒霉。」
  「那你,那你别哭了呗。」穆永宁是觉得她恢复得也太快了些,怕她心里还是压着事儿,再憋屈出毛病来。
  「我没哭!你快上车走吧。」何贞低下头。
  再次上路,好一会儿,何贞才轻声叹息:「过日子,怎么就那么艰难呢。」她的声音很轻,被凛冽的风一吹,就散了。
  可是穆永宁听见了。
  可是穆永宁不敢回头。
  他怕他忍不住想要去抱抱她。
  他想给她一个依靠,可是她并不需要。那一句感慨,估计就是极致了,接下来,她必然又得活力满满的去县城打探生意了。
  她有沉重的家累,她消沉不起。
  回到家里,何贞果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也没跟弟弟们提起那些糟心事,只说码头要封航了,她准备去县里看看。因为有了骡子车,且黄里正的二儿子就在县里做县丞,大家倒没觉得特别担心,只是担心她累着。
  何贞欣慰的想:不管怎么说,起码她有懂事的弟弟妹妹呢。
  理了理家事,今年因为有院子种了菜,他们的吃食上好了很多,后院的花生收了之后,五婶建议她来年就在后院种菜,前院可以养几只鸡什么的,她考虑过后还是放弃了。前院她准备打口井,就不想养鸡了,万一污染了水源,更麻烦。现在倒座里一头骡子一只羊,来年可能的话她要再养一只羊,多做些含奶的点心,要到县城里做买卖,太粗糙的小食恐怕是不行的。鸡蛋就在村里收吧,现在看在两个鸡蛋一文钱的面子上,大部分妇人也不议论她了。
  现在最发愁的是,她对县城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赚钱的路子。
  因为要进县城,何贞第二天格外换了身齐整的衣裳,就是穆太太给她做的那一身。因为衣裳肥大,她虽然长高了些,穿着也还可以。她还没出门,穆永宁就跑了进来,一看她还在家,顿时松了口气。
  「穆大哥,你这是有事?」何贞问。
  穆永宁点头:「你不是今天要去县城?我爹打发我有事要办,正好顺路,搭你的车呗。这不昨天的事儿……」他眨了眨眼睛。据他估计,何贞肯定不会跟弟弟们说的。
  果然何贞会意,就应了:「我正要出门呢,走吧。」回屋跟明义说了一声,小孩拧了拧眉毛,最后也没说啥,只让她注意安全。
  上了路,穆永宁看着何贞的精神好了很多,才说:「我回去跟我爹说了昨天的事,他也说你做得对,不过就叫我今天跟你一块儿,好歹也保护你,谁让我昨天拖累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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