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徊光拿起那幅画,放进了白瓷鱼缸里。鱼缸里不甚干净的水逐渐浸透画纸。画上的美人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到最后成了乌压压的一团墨痕,连人形都看不出了。
竟是不知道他用的什么特殊画料,化得这样快。
沈茴怔怔望着画纸上化成乌漆漆的一团,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不送娘娘了。」裴徊光拿着雪白的帕子认真擦拭手指,他的指间粘了一点点画料。
沈茴得了特赦般,落荒而逃。起先还是端着往外走,刚一迈出门槛,她抓着扶手快速往楼下跑。阁楼里传来她凌乱的脚步声,回响荡荡。
☆☆☆
阿夏瑟瑟坐在阁楼一层的廊下,搓着手。她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她正低着头朝双手哈着气,一件厚重的棉衣落在了她的肩上。
熟悉的感觉让她冻僵的眉眼瞬间染了笑,她转身,动作熟稔地挽起王来的小臂,问:「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自然是去给掌印办事。」
灯光昏暗,阿夏还是一眼看见王来下颚处的一条细小的伤口。她想问,又忍下来,只是说:「别总想着显摆,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儿,什么前程也不能比自己的安危重要了。」
说着,她已有几分不大高兴了。
「心里有数。」王来不愿意多说。前程?他们这种人的前程可太难争了,不豁出命去,就只能被踩进泥里。他自打进宫就想成为掌印那样的人。看,掌印从来不需要亲手杀人,只要他有那个意思,多少个王来拼了命抢着去替他杀人。甚至,又有多少人渴求着离掌印近些能知道他想杀谁啊。
掌印自打进宫就是这样气派的?
那自然不是的。他们这种人,想要体面,都是从低贱的泥里爬起来,染透鲜血踩着白骨爬上去的。爬上去了,就可以把手上的血洗净了。就像掌印现在这样,再不用自己杀人了。
王来抬起头望着楼上的方向,目光中带上几分向往。
「王来,你变了很多。」
王来重新看向阿夏。她还没变,挺好的。他问:「又和别人起了争执?」
阿夏皱皱眉,有点犹豫:「给你惹麻烦了?」
「不算个事情。」王来将准备好的银票塞给她。她这性子几年不见改,他现在活着能在宫中护护她。就怕她出宫之后还这个样子。
「怎么又给我这么多?」
王来没说什么,他还有事情要办,没久留。
阿夏重新坐下来,呆呆望着手里的银票。她知道王来的意思,王来说过这是给她攒嫁妆。可她早就说过他既然一辈子困在这宫里了,那她就留在这吃人的皇宫里,陪他一辈子。这榆木脑袋,怎地就是不信?向来她说什么他都信,偏偏这件事,他却始终不信。
阿夏正胡思乱想,听见沈茴的脚步声,赶忙收起思绪,去迎沈茴。
沈茴下来时,已经神色如常了。阿夏偷偷去看,竟一时没瞧出什么来。
回到永凤宫,沈茴让宫婢煮了两碗姜汤,一碗自己喝,一碗给了阿夏。阿夏喝着热气腾腾的姜汤,想着沈茴待她真是不错,心里也跟着热起来。
☆☆☆
翌日。沈茴一早起来梳妆,她要去给太后请安,正好请示太后将齐煜养在身侧。
「娘娘,这耳夹太重了,娘娘每次戴一日耳垂都要红红的。要我说,不如早早穿了耳洞吧。」拾星说。
打耳洞这个事情,沈茴前一阵在家中时还曾说过,等天暖些就打。
沈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怎么想起昨天晚上裴徊光从上到下打量她的目光。她记得,裴徊光目光落在她耳垂时,似乎停顿了一下?
因为她的耳朵戴了一日耳夹,留下了未消的印子?
沈茴目光闪烁,联系起裴徊光送去疤*给她,她忽然有了个猜测。
拾星为她戴耳夹的时候,沈茴阻止了她:「不戴了。这几日都不戴了。」
「那穿耳洞吗?」
「暂时也不穿。」沈茴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若有所思。
沈茴穿戴好,迎着冬日清晨的寒气,往太后的宫殿去问安。桂嬷嬷笑盈盈地迎了她。
「太后还没起,娘娘先回罢。太后说如今天寒,皇后不必日日过来问安,逢着初一十五过来看望就好。」桂嬷嬷顿了顿,「太后还说,她有意将小殿下养在皇后身边,只是这事还需皇后去问问皇帝的意思。」
沈茴心里「咯噔」一声。
沈茴不愿意去见皇帝。她只要站在皇帝面前,就会忍不住又厌恶又仇恨,如今甚至添了见他就恶心的毛病。
可是为了齐煜,她不得不走这一趟。
她一动不动在原地立了一刻钟,才硬着头皮往元龙殿去。
沈茴刚迈进元龙殿的院门,远远看见了裴徊光。他似乎从元龙殿的书房出来,正往这边来。
沈茴压了压情绪,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的距离逐渐拉近,迎面相遇时,裴徊光颔首行礼,神色无异。只是略一驻足,就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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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的宦宠 卷一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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