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时说过一起？」阮寻里嚼着肉片，又添了碗京酱红汤，一向显白的病容在火锅热暖暖的蒸气下总算染上点颜色。待他离京，可能会十分怀念这一味冬日才吃得到的火锅汤底吧。「我只是打算在他离京前先行，若有事相求，至少还能动用他的些许影响力。眼下苏大人准了我的辞呈，皇上也批了摺子，拖延对我来说并无好处。」
　　那也不必赶在雪落得最盛时上路吧……容老板眨了眨眼。这家伙是多想逃离蟠京？火锅汤被老友捞得见底，正干烧着，他没去理会，直道：「如果我今天没叫你来在庭轩吃火锅，你准备何时才将这事告诉我？」
　　阮寻里放下碗筷，舀了桌边的汤入锅，顿时锅中滋滋作响，一阵白烟中他不高不低的声音淡道：「明日。」
　　「……」他会信这鬼话才有鬼。容老板嘴角抽动。
　　白烟散去，阮寻里微微笑着，「你一年当中有多少日子在京里？朋友贵在交心，你实在不必不舍。」
　　「我知道京中事物没一样让你留恋的，我只是怕自己失去一个朋友。」容老板无奈，也难压下不舍之情。他经商时常四处走动，少在京中，可也未必常去肃州，下一回两人闲来摇骰、喝茶、吃肉又要等到何年何月？然而话出口又觉得忸怩，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男人总该豪气洒脱些。
　　阮寻里看着他良久，缓缓吞下口中物，忖度一阵，才终于开口道：「你嘴边黏了饭粒。」
　　当然容老板不曾指望他说出什么动听的话，可还是不禁翻了下白眼。
　　「待你来肃州，我们把酒言欢。」阮寻里举起手边的茶杯，一扫冷漠，微笑应承着。
　　容老板少见老友如此笑容，笑得如释重负，笑得温和可亲，他揶揄道：「把酒言欢？你这病夫能喝酒吗？」
　　他笑意漾深道：「你若来濮阳门，我又怎能不端出好酒作陪？」
　　「你自个儿说的，到时可别又说体虚不宜过度放纵。」
　　「到时就到花暖楼喝吧，不醉不归……不，是醉了也不归。不过你别让我等太久，或许……或许我也游走天下去了，不一定久待肃州。」
　　「……你何时转性到愿意上青楼了？」老友是玩笑语气，说到花暖楼三字时那病容依旧，还险些咳出声，容老板自也玩笑地回话。如果离开京城能让老友保持心境上的眉飞色舞，他倒也十分乐见。
　　「吃吧，汤又要烧干了。」阮寻里不掩愉悦的心情，他从踏入蟠京城门的那一刻便开始筹画如何离开，原本希望能早几年，却苦无适当辞官时机，现在离开也不算迟，只要能全身而退，一切心血与牺牲都值得。以为避不开的祸事眼看就要抛到脑后，他心情豁然开朗，累积多年的愁色已然淡去。
　　容老板一乐起来将整盘肉下锅去煮，大口吃肉才过瘾。他涮熟了肉，一分为二，硬是堆上了老友碗中，谈笑间不意瞥见了不远处矮台上的一物，他边嚼着肉边以筷子指了指老友身后，「你离开前真的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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