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夙蓁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羞耻。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杏眸半阖，她偷眼去觑顾涧西。
　　正见他弯腰俯身，蹀躞带束着劲瘦的腰身，后背弓起，像是一张拉开的长弓。
　　沉沉黑眸正正迎着她的目光。
　　姜夙蓁心头一跳，生恐自己的眼神泄露些许情绪，正要闭上眼睛，却见顾涧西薄唇微微一勾，眼底飞快地划过什么。
　　姜夙蓁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抬眸去看际秋，却被顾涧西挡住了视线。
　　「太子的胎记嘛——」顾涧西慢条斯理地开口，尾音拉长，仿佛是在斟酌着什么。
　　姜夙蓁一颗心高高吊起，她忍不住捏紧了手心的小瓷瓶。要是顾涧西敢开口说什么对她不利的话，她就把这瓷瓶里的东西洒到他脸上去。
　　顾涧西俯身仔细地看着那胎记。
　　那是一朵漂亮的红莲，形状非常完美，边缘柔和，没有普通刺青那种锐利清晰的边线。
　　这确实是天生的，而不是由人勾画出来的。
　　只不过颜色嘛……
　　眼力够好的话，在红莲中会看到一两处针尖大小的粉红色。仿佛是染色时不小心遗漏的。
　　「太子的胎记如何？」惠文帝迫不及待地问。
　　「唔，挡住了一点，太子殿下，恕臣唐突。」顾涧西说完，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锦被，轻轻揭开一线。
　　姜夙蓁头皮一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锦被又落回身上，妥妥帖帖地盖住了她的腰背。
　　「你做什么？！」际秋急忙上前两步，却见顾涧西轻轻挑了挑眉，「依臣之见，太子身上的胎记——」
　　际秋停住了脚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地握住了手中见血封喉的金针。
　　顾涧西垂眸，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趴在床上露出半个后背的小太子，迎着她紧张的目光，漫声道：「——是真的。」
　　姜夙蓁紧紧握着小瓷瓶的手指蓦然一松。
　　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虽然她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那毕竟是下下策。
　　「怎么可能？！」萧昶在外面等了半天，却等来这个结论，他简直无法接受，揭开帘子就冲了进来。
　　顾涧西飞快抬手，一把将勾起的床帐给扯了下来。
　　床帐低垂，挡住了大床上的春光。
　　但萧昶还是在那床帐合拢的一瞬间看到了，那皎洁白皙得仿佛一抹月光的身体，后背上一朵鲜艳的红莲。
　　「不，这、这怎么可能呢？」萧昶喃喃道。
　　赓赫是天枢营出来的第一高手，行刺不可能失败，也绝对不会认错人。既然赓赫说这个太子是假的，那就必然是假的。
　　可是那红莲胎记，却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他和莲华太子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要一起上课，一起习武。就算彼此防备，也免不了碰到对方。他出于好奇，是亲眼看过莲华太子身上的胎记的。
　　此时这个假太子身上的红莲，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床帐里传来细细的哽咽声，「我知父皇不喜我，但没想到父皇不认得儿臣，大皇子不认得亲兄弟。」
　　惠文帝脸色很不好看。
　　太子离开时已经九岁，若说八年没见就不认识亲生儿子，也太过离谱。
　　要不是萧昶那样胸有成竹，他堂堂皇帝也不会闹出如此乌龙，说出去难免要让人议论天家薄情，再加上太子之前驿馆遇刺，必然让人浮想联翩。
　　「还请大皇子殿下离去，奴婢服侍太子殿下更衣。」际秋福了一礼，不卑不亢道。
　　她赶的是萧昶，惠文帝却也没脸继续待下去，更没心情看儿子穿衣服，一甩袍袖，「都退下。」
　　萧昶茫然站在屋子正中。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那鲜红如血的莲花，一会儿是那莹白细腻的肌肤，清浅莲香萦绕，他仿佛泡在一池热乎乎的温泉中，醺醺然，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大皇子殿下，请。」顾涧西一摆手。
　　对上那双幽深透不过丝毫光亮的眼睛，萧昶猛地一个激灵，他回过神来，往那大床看了一眼。
　　浅浅灰青色的床帐轻盈飘逸，却牢牢隔断了窥伺的目光。
　　萧昶深深地盯了那床帐一眼，转头跟在惠文帝身后离开。
　　丁院使收拾好药箱，唤了一声「丁鸿」，外面进来个年轻人，正是上次跟着丁院使去东宫给姜夙蓁看诊的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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