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涧西黑眸含笑，并未作答。
　　姜夙蓁也不计较，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跟我这个太子见面，会不会引起皇帝猜忌？」
　　顾涧西轻笑一声，「不会，我是领了皇命要调查太子遇刺一案，名正言顺。」
　　姜夙蓁一愣，随即了然，驿馆遇刺被顾涧西用一枚扳指搅成了浑水，不管是她还是秦昭烈，抑或是大皇子二皇子，皇帝都不放心。
　　所以，顾涧西跟她走得近，或是接近秦昭烈，都可以假托「密查」。
　　诡计多端的指挥使！
　　姜夙蓁暗暗忧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这人给坑害了。
　　不过，她的把柄被他握在掌心，他的要害也同样被她掌握。
　　谁也别想背叛谁。
　　否则，同归于尽。
　　她皱着细细的眉头，一张莹白小脸神色变幻，顾涧西看得好笑，亲自动手给她斟茶，「对了，其实有件事可以告诉你。」
　　「什么？」姜夙蓁抬眸。
　　顾涧西神色郑重：「林信和林皇后于我有救命之恩。」
　　姜夙蓁愣了愣，突然想通了。
　　怪不得他在驿馆遇到「太子」，会直言「邺京不适合太子，太子该回江南」，当时她还很奇怪，明明锦衣卫指挥使该是个心机深沉之人，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太子说出这样的话。
　　交浅言深，而且太过直白。
　　就差直接告诉她邺京是狼窝虎穴，她该回江南蛰伏。
　　原来是感念母亲和外祖父的救命之恩，不忍林皇后的孩子踏入火坑。
　　姜夙蓁重新倒了两杯酒，举起百花酿，「顾大人说的没错，得遇故人，当一醉方休。」
　　顾涧西端起梨花白，与她轻轻碰杯，一饮而尽，修长的脖颈扬起，喉结上下滚动，酒液入喉。
　　说是一醉方休，两个心里藏着秘密的人却不敢真的放纵。
　　姜夙蓁肠胃不好，更不敢多饮，只一杯酒之后，就改成喝茶。
　　顾涧西也不为难她，问道：「以后，臣若是有事想找太子，该去东宫还是云间小筑？」
　　姜夙蓁：「……」
　　你怎么又知道了？！
　　她只不过和他在云间小筑「偶遇」里那么一次，他如何猜到云间小筑是属于她的地盘？！
　　顾涧西低低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解开左边护腕，将衣袖一点点卷上去。
　　男人的小臂线条紧致，肌理分明，仿佛蕴藏着蓬勃的力量。
　　小臂上却有一道寸长的伤疤。
　　就是上次在云间小筑，姜夙蓁想尽办法想要偷看的那道伤疤。
　　姜夙蓁有点尴尬。
　　原来上次在云间小筑，她故意撵着孔雀进去搅了他和长公主的密会，借机给他换衣袍想要偷看他的伤疤，种种行径，全都被他看破了。
　　现在不用看伤疤她也知道他是顾陡，但姜夙蓁还是仔细看了一眼。
　　寸长的伤疤，当时伤得极深，差点将他左臂的筋脉切断，她看到的时候还以为他左手断了，吓得哭了一鼻子。
　　十四年过去了，当年狰狞的伤口早已愈合，只在小臂上留下一道浅白色的淡淡痕迹。
　　就像当年的很多人和事一样，曾经浓墨重彩，却最终随着时间流逝在众人的记忆中变得浅淡模糊。
　　开国三雄早已作古，他们的下一代也只剩下萧燊这个皇帝。
　　富可敌国的林氏改头换面成了姜氏，煊赫一时的定王府已经被荒草埋没。
　　也不知道顾涧西在邺京这么多年，有没有偷偷去过定王府。
　　「你去过……曾经的家吗？」姜夙蓁问。
　　「没有。」顾涧西声音淡淡，慢条斯理地将衣袖放下。
　　姜夙蓁倒是理解他为什么不去定王府。
　　他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密查百官，但皇帝就是个多疑的性子，哪怕完全信任他，也会另外派人盯着他。
　　顾涧西身手估计不错，能甩开盯梢的人，但他的身份是致命的，哪怕是让人起上一点点疑心都不行。
　　再说，近乡情怯。
　　昌盛荣华的王府，被毁成断壁残垣，那地面还留着暗红，是亲人的鲜血。
　　大仇未报，如何有勇气去看那一眼。
　　姜夙蓁深深地吸了口气。
　　「顾大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姜夙蓁思索片刻，「以后顾大人若是有事情找我，就去云间小筑。我若是有消息要给顾大人，也会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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