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全京偶像跌下神坛 卷一 第21章

  丁家夫妇为了丁大郎的祸事耗尽家财,现在穷得叮当响。
  昏黄油灯下,一家四口犹如见到能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天神,毕恭毕敬地跟顾清玄主仆行礼。
  顾清玄穿了一身粗麻布衣,易过妆容,看起来像中年男人,平平无奇。他亲自搀扶丁老儿夫妻起身,说道:「老人家受罪了。」
  丁老儿热泪盈眶,一张枯瘦的脸上写满了皱褶,喉头哽咽道:「小侯爷,我儿冤枉呐,他真没杀人。」
  张和道:「老人家莫要着急,且坐下来好生说。」
  丁老儿当即把去年发生的祸事细说一番,他原本有两儿一女,一家子都靠煮盐为生。
  老大丁大郎已经安家,娶了媳妇,小日子原本过得安稳,哪曾想盐商裘家差人前来收盐时出了岔子。
  往日下来收盐的都是刘管事,唯独出事那回是平春园裘老爷子的庶子裘五郎。
  裘五郎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仗着身家尽干些欺男霸女之事。
  当时他们来丁家时家中只有女儿小琴在,其余皆在盐场晒盐,那裘五郎见小琴颇有几分姿色,便起了挑逗心思。
  偏生小琴是个性子烈的,惹恼了裘五郎,便被他给强行糟蹋了。
  途中遇到丁大郎夫妇回来,双方因此事闹了起来。
  丁大郎受不了这等窝囊气,争执推搡着同裘五郎辩理,哪曾想裘五郎这般不经事,忽然就倒地不起,当场猝死了。
  裘家报了官,丁大郎因故意杀人入狱,判秋后处决。
  丁老儿欲哭无泪。
  自家闺女被糟蹋不说,大儿子又被判处死刑,儿媳妇秋娘也和离走了,可以说是闹得家破人亡。
  夫妻为着这飞来横祸以泪洗面,丁老儿不服气上告,奈何人轻言微,一小小灶户,岂能跟财大气粗的裘家抗衡。
  上头的官员被裘家买通,官商勾结,犹如五指山把丁家死死镇压,不得翻身。
  这便是事情的由来。
  听完丁老儿的陈情后,顾清玄若有所思道:「现已到仲夏,离秋分没有几月了。」
  丁老儿之妻陈氏抹泪道:「是啊,我儿就快上路了,可是他走得冤枉,还请小侯爷替他做主查明真相,还我儿一个公道。」
  顾清玄正色道:「裘五郎的死因极其重要,当时仵作是怎么说的?」
  丁老儿当即把在府衙上的情形细细讲述。
  顾清玄认真倾听,直到很晚才作罢。
  当然,他来这里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这桩案件,它只是药引子,真正的目的是私盐。
  大齐的食盐都是官商合作模式运营,官府进行管控。
  有实力的商贾向监院缴纳课银,购买盐引,也就是卖盐资格证明。而后才到指定的盐区灶户手里购盐,贩卖到指定的区域进行销售。
  现在顾清玄被踢到常州,目的就是查私盐和贪腐。
  只要盐商与监院官员勾结,他们就可以官私一并运营。灶户也愿意冒风险卖私盐,因为价格比官盐高,能得利。
  盐商也愿意买私盐,因为不用缴纳课税。
  盐官睁只眼闭只眼,因为盐商会用大量财物孝敬他们,共乘一条船。
  最后因私利而吞食苦果的人则是整个大齐百姓,因为盐是每日必备之物,家家户户都要用到它。
  食用,腌制,日常洁牙等等。
  庞大的官僚垄断滋生出巨大的财富利益,而这些利益,则造就了盐商的丰厚财富。
  若是遇到天灾年,他们还会赈灾开仓放粮笼络人心,同时也会修路搭桥行善事。
  这群人被百姓们恭维着,官员们吹捧着。唯独忘了是国家的血液在滋养他们,故而给整个大齐王朝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课税收得多,贪腐也多。
  顾清玄来常州这么多日了,一直未能突破盐官与盐商铸造的铜墙铁壁。而今丁老儿的案件,便是一把长驱直入的尖刀,层层剖开,直捣黄龙。
  在彻底理清楚丁家的案件后,顾清玄开门见山问起私盐的问题。
  丁老儿的脸色一时有些不安,言语不再像先前那般镇定,而是有些恐慌。
  顾清玄犀利地盯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平静道:「官府收购灶户细盐每斗十文,我且问你,你可曾偷偷高卖过?」
  丁老儿脸色大变。
  陈氏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那是私卖,若查下来是会被送官的,我等断不敢这般行事!」
  顾清玄抱手不语,只不露声色盯着一家四口。
  他到底是官场上的新贵,且又在天子身边办事,那股子官威不容小觑,气场冷肃,一时把在场的丁老儿等人镇住了。
  张和适时提醒道:「丁老儿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小侯爷既然来了,丁大郎只要是冤枉的,必能沉冤得雪。」停顿片刻,又道,「现在小侯爷问你话,你若隐瞒了,你家儿子,只怕秋后就得上路去。」
  这话听得丁老儿冷汗淋漓。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二郎才嗫嚅道:「爹……」
  一家四口面面相觑,也不知过了多久,丁二郎才道:「倘若草民如实交代,小侯爷可会宽宥我等罪名?」
  顾清玄斜睨他道:「我要查的不是你们这些灶户,明白吗?」
  得了他的话,四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丁老儿还有些犹豫,怕得罪盐商老爷们。
  丁二郎却不怕事,愤恨道:「爹如实交代了罢,小妹被他们欺辱,大哥又被送上断头台,还护着他们作甚?!」
  被他这一激,丁老儿终是被愤怒击溃,如实回答道:「草民……确实曾高价贩卖过私盐。」
  顾清玄敛容问:「多少文一斗?」
  丁老儿咬了咬牙,应道:「若是走官价,一斗盐十文钱,若是走私价,则是十五文钱。」
  顾清玄看向张和,他立马把文房四宝取出,作供词。
  丁老儿开了口子,便把当地灶户的大概情形细说一番。
  上头的盐商来进私盐,开的价比官盐高一半,故而灶户们虽然知道贩卖私盐会坐罪,还是会在利益面前冒风险,几乎所有灶户都会官私行事。
  有时候上面的盐官也会差人来巡查,但官商早就勾结到了一起,多数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已经成为了盐业里的潜规则。
  盐商花了十五文买进私盐,售卖有时候会高于官价每斗一百一十文,有时候也会低于官价。
  因着这部分私盐无需缴纳课税,故而利润非常巨大。
  盐商赚得盆满钵满,盐官也得了不少贿赂孝敬,有些地方的百姓也愿意买私盐,因为价格要便宜些。
  这是盐业的整条利益链。
  把丁老儿的供词整理好后,已经是戌时了。
  当天夜里顾清玄主仆在这里歇了一晚,由于条件有限,他只在硬板床上躺了两个时辰。
  周边蚊虫多,又闷热,顾清玄几乎没入睡。
  翌日天不见亮他们就匆匆离去,临行前张和给了丁家五两碎银,说道:「我家郎君说了,小琴姑娘栽了跟斗,不能就此葬送了去。她年纪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往后只往前看,莫要回头。」
  这话令丁老儿窝心不已,含着热泪点头。
  陈氏让丁琴去跟小侯爷磕头,十四岁的少女抹泪跑到顾清玄跟前,无比实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以示感激。
  对于她这样失身的女郎来说,周边给予的皆是指指点点,唯独这个男人让她往前看,莫要回头。
  说不感动,是假的。
  一行人匆匆离开了长田村,赶在端午节前回了城。
  在端午节的前两天顾府门口就悬了艾叶菖蒲,不仅如此,西园里也挂着的。
  端午节除了要吃粽子外,还会佩戴五色丝,划龙舟等。
  五色丝有祈福纳吉的美好寓意,每到端午节人们都喜佩戴它。
  郑氏腕上也有一条,是苏暮特地送给她的。
  先前顾清玄在长田村喂了一晚的蚊子,回来挠了好些个包。
  郑氏取止痒的药膏给他擦药。
  瞧见她腕上的五色丝,顾清玄好奇问:「这五色绳编得极好,郑妈妈可有多余的?」
  郑氏笑道:「多余的没有,郎君若想要,奴婢可以让苏暮再编一条送来。」
  顾清玄喉咙里发出不屑的冷哼,他才不会去讨呢,傲娇道:「你把腕上这条给我就行。」
  郑氏打趣道:「奴婢昨日就戴上了,郎君不嫌弃?」
  顾清玄:「不嫌弃,你取下给我瞧瞧。」
  郑氏当即把腕上的五色绳取下给他,顾清玄拿到手里细细观摩,颈脖上的蚊子包有些发痒,他忍不住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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