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珠实在无聊,推开窗子,数外面竹林有多少棵竹子。
一阵风猛地灌进来,桌子上抄好的佛经蝴蝶一样哗啦啦飞舞着,慌得苏宝珠急急去追,一不小心踩到裙角,眼看就要摔个五体投地。
好巧,缘觉提脚正要进门。
咚!脑门撞到他的下巴,居然直接将人扑倒了!
「疼、疼吧?」苏宝珠的声音透着心虚,好一声巨响,差点没把解药给撞残喽。
她一只手揉自己的脑门,一只手小心去抚摸他的下巴,「我帮你揉揉。」
缘觉避开她的手,咬牙切齿,「你还要在我身上坐多久?」
「哦哦……」苏宝珠急忙从他身上爬下来,讪讪收拾飞得到处都是的纸,「我也收到万寿节的帖子了,不得不进宫,这可怎么办啊,万一当众出丑,我就不活了。」
缘觉没理她,直接盘膝坐在蒲团上。
苏宝珠觉察到他心情很糟糕,却不是因为她——她很笃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问问你,」她慢吞吞捱到蒲团边,引他想别的事,「荒庙那晚,你有没有……亲过我?」
缘觉霍然睁目,「出去!」
苏宝珠往后一躲,「怎么又生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呀。」
「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言语挑逗,是为媚态坏他人修行。」
「哪有媚态挑逗?师父你不要造谣中伤,我只是问问当时的情景,毕竟人家当时稀里糊涂的,什么也记不得了。难道说,你做得,我却问不得?」
「你……」缘觉一时竟答不上来。
苏宝珠又凑近了,「你到底亲没亲我?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
缘觉耳朵通红,久久没有说话。
好半晌他才开口,却是转了话题,「万寿节有我,无论你在何处,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我。」
他在宽慰自己?
苏宝珠眨眨眼,起身蹬蹬蹬跑到窗子旁,探出半个身子东看西看,好一阵张望。
缘觉问她在做什么。
苏宝珠一本正经回答:「我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缘觉怔楞了下,旋即嘴角翘了翘。
「你笑啦!」苏宝珠跑回他身边,双手支着下巴盯着他笑,「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笑嘛。」
缘觉重新板起面孔。
苏宝珠鼻子轻轻哼了声,「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竹叶轻摇,光的碎屑在禅室间静静流动,少女的眉眼说不出的生动。
缘觉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他想,即便母亲再派人阻止他进宫,他也顾不得了。
☆☆☆
虽有缘觉作保,南妈妈还是不大放心,叮嘱苏宝珠警醒点,「吉祥几个不能进宫伺候,你自己多注意,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接,尽量与王家姑娘在一处。如果安阳欺负你,你就直接跑到崔太妃面前哭——她是有名的佛爷,面子总要做做的。」
苏宝珠却道:「只要蛊毒不发作,其它都是小事。」
南妈妈不由叹气:「总缠着缘觉师父也不是办法——如果他云游四方,你还跟着他到处流浪吗?咱们得从根儿上解决问题。」
苏宝珠一下子沉默了,照现在的情况,她中的蛊毒只有下蛊之人才能彻底解掉,而那个南疆怪人,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根本寻不到踪迹。
蓦地,一张艳丽浓烈的脸出现在脑海,苏宝珠呼吸一窒,三伏的天,竟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分明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阴冷的气质却让人浑身起栗,活像个勾魂的厉鬼。
苏宝珠重重叹出口浊气:找不到他,或许也是件好事。
☆☆☆
万寿节临近,藩王、节度使、属国公使,还有诸多地方官或亲来,或派子侄心腹纷纷来京祝寿,长安城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等到正日子那天,坊间到处张灯结彩,扎起彩坊花棚,家家户户摆上香案鲜花,道旁的树都挂满了绢花彩旗,将整个长安城装点花团锦簇,香气缭绕,宛如仙境。
按旧例,皇上寿诞,登丹凤楼以受万民叩拜,今日早早有上千百姓在丹凤门外聚集,等着瞻仰龙颜——虽说戒备森严,普通人连城墙根儿都没法靠近,根本看不真切,可人们都爱凑热闹,哪怕就看到个影子,日后也有吹嘘的资本了。
这边钟楼鼓楼撞响了,长安城内外各大寺庙立刻跟上,钟声鼓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悠荡的钟声中,丹凤楼最高一层出现若干人影,登时鼓乐齐鸣,呼喝声连成一片,人们如倒伏的麦子一样跪拜下去,所有人山呼万岁,那叫一个热闹隆重。
离城门有些距离的街巷那头,南妈妈看着城楼上那道身影,经年未见,已变得分外陌生,但从衣着和周围侍者卑躬屈膝的姿态来看,应是那个人无疑。
她眼中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却是一闪即过,快得让旁边的进宝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进宝小声禀报:「姑娘已从建福门进宫,同行的有王家四位姑娘,招财、吉祥、如意都在宫门外候着,我们的人手也埋在附近,有情况随时可调动。」
又捧出一封信,「姚州刚刚送到。」
南妈妈接过,没有立刻拆信,等回到马车上才打开。
是苏老爷的亲笔信,那个给苏宝珠下蛊的人终于有了消息。
此前他们一直找错了方向,只当那人是南疆来的,一门心思在南疆各处翻找。还是一个湘西老巴代告诉他们,普通情蛊一次交合即可解除,这种一次之后会蛰伏,且对对方有记忆的蛊虫极为罕见,极难养成。近几十年来,只有南诏国细奴公主养蛊成功。
可细奴公主早在二十年前于荆州坠江而亡了。
苏老爷不死心,派人偷偷在细奴公主的衣冠冢附近打探,守了半个多月,终于看到一个十七八的男子来祭奠细奴公主。
那男子的模样和苏宝珠的描述非常相似,苏老爷断定,此人九成九就是给宝贝女儿下蛊的混蛋!
可惜盯梢的太笨,把人跟丢了。
不过苏老爷也说了,他往荆州暗中派了许多人手,肯定会把这只狡猾的狐狸揪出来,让南妈妈和宝珠在京城多呆一阵,等他把这只狐狸剥了皮再回家。
南妈妈把信扔到一边,眉毛眼皮是霍霍的跳。
荆州属江陵郡,是吴王的地盘,吴王和剑南道节度使联手憋着坏想夺苏家的盐井,你老苏还跑到吴王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生怕人家不借此作筏子是吧?
可好不容易寻到那人的踪迹,白白放过,的确不甘心。
南妈妈挑开车帘遥遥望向大明宫,深深叹了口气。
☆☆☆
大明宫,一行华服公子缓缓在垂柳间散步。
这些人不是龙子凤孙,就是世家贵族,个个身姿挺拔,威仪堂皇,引得过往的贵女们不住偷看。
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全落在同一人身上。
那人高鼻深目,轮廓分明,长相极具冲击力,眸子一浓黑一浅灰,使他有着与普通男子不一样的艳冶的美,偏生眼神阴寒凌厉,让人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忍不住去看。
便有人悄声打听此人的来历。
知情人好心提醒:他是吴王世子裴禛,吴王你知道的吧,我朝唯一的异姓王,皇上把江南、岭南、黔中、山南四道都交与吴王节制,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这位世子是要尚公主的,快歇了你们的小心思吧。
几片细碎的燕语呢喃随风飞入裴禛耳中,他扬起嘴角,冲声音来源的方向露出个大大的笑。
登时引起阵阵欢快的轻呼。
大皇子李承继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喜裴禛的轻浮,但语气依旧温和客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含光殿的马球场刚刚重修完工,上面洒了油,平整光滑,不起尘土,下雨也不怕。待庆典结束,选个你便宜的日子,咱们痛痛快快玩一场。」
三皇子李素诘随声附和,「大哥所言极是,吴王的骑射连父皇都赞叹不已,虎父无犬子,裴世子的马上功夫必然了得,我等有眼福了。」
裴稹随意掸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算了,我没有带惯用的马。」
「这有何妨?」李承继笑道,「太仆寺那么多马不够你挑的?实在没有瞧得上的,去我府里挑,看上哪匹去我就送你哪匹。」
裴禛挑眉看他:「真的?我若挑到最好的,殿下可不能反悔。」
李承继大笑:「一匹马我还不至于舍不得。」
李素诘使劲点头,「裴世子无需多虑,大哥说话向来算数,从来没有食言的时候,我们几个弟弟一向深为敬佩。」
李承继手中的折扇拍拍三弟的肩膀,无奈笑着摇摇头,似是在说:别总顺着我说话,难道父皇考校你功课的时候,你也拿不出自己的主意?
这个动作看上去没有半点恶意,李素诘却一缩脖子,显得更唯唯诺诺了。
裴禛的视线在他兄弟二人脸上转了一圈,感慨万千似地叹道:「几位殿下的感情真好,着实让我羡慕。」
吴王姬妾众多,儿子一大堆,估摸着后院肯定不安生。李承继看向裴禛的目光便多了几分顾恤,犹豫了下,问道:「上次见面,你的眼睛还好好的,怎么搞得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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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皇子入凡尘 上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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