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的休夫妻 上 第35章

  一切似乎都能说通了。
  苏之瑾理顺思绪,昨晚陆时宴在拂绿厅饮酒,溪玉作陪,酒酣耳热,两人就携云握雨,共攀巫山,午夜,陆时宴酒醒,怕大婚前夜寻欢落人口舌,就匆匆把溪玉送走了。
  不过看那婢子的野心,要顺利送出府应当得费不少好处,没准是养在外头也说不定。
  但这两人,前头三年都做什么去了,偏偏要在这节骨眼行事,是为了怄她么?
  灯火沉沉,苏之瑾嫌恶地撇开了眼,「送回去罢。」
  「主子不留着问问姑爷是怎一回事么?」
  「不就男贪女爱那点事,」苏之瑾摇裙坐下,抬头看便是那付巧笑嫣然的合像,她直泛恶心,「问了也是添堵,就当不知的好。」
  听着杏儿出去了,她的目光垂到了红帐里,龙游梅帕子也正静静躺在红绣被面上,她已经不好奇为何帕子在陆时宴手上了。
  连丫鬟都知绣梅讨好他,就可想他多爱梅,可能是爱屋及乌?他心里的姑娘想是个嗜梅之人,不过也难说,没准就是他的收集怪癖罢了。
  就像这世间她爱集香,她二哥喜收拢古玩字画,那他许是个爱收藏梅花帕子的人……也没甚奇特。
  比起他昨晚所做之事……苏之瑾倏尔心酸,闭眼轻嗤自嘲了番,毫不迟疑地走过去把榻上的帕子,掷出了窗外。
  ☆☆☆
  而在前院酬应客人的陆时宴,丝毫未料自己被新娘误会上了。
  他一派对外界都是冷漠清冽之状,难得外露几分高兴,对道贺敬酒来者不拒,饶是酒量尚可,巡过两圈后,面皮也熏红了些。
  更像新郎官了,他在窗影上看觥筹交错,想不是像,而是就是。
  他有个含情带笑的新娘正等着他,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想到她,被酒浸满的脏腑里会涌生一股柔情,让他心软。
  陆时宴不想再等,举步往后院走,却被陆宵拦下,「贤侄,昨晚我喝迷糊了,烦你照料……」
  他酣睡到今晨四更,被院里的锣鼓声吵醒,醒来全身乏累,本以为是做了一枕蝴蝶梦的缘故,正要下榻,瞧见了帕上的处子血。
  而地幔方砖是碎瓷碗,和洇湿满地的生姜醒酒汤。
  才惊觉昨夜不是梦,这虚无居只有一个婢子溪玉,怕是在她来送醒酒汤时,他起了慾念。
  陆宵见四下无人,忙穿上自己的外衫去了自己的院中,惶惶过了一日,府里除了迎亲,依然未揭风浪,想是被陆时宴压了下去。
  可陆时宴会饶了他么?算起来溪玉是他的房里人,哪怕要碰,也得经他同意才是。
  这事说大可大,毕竟昨晚是他的大婚前夕,说小可小,只要他不报给老太太,也就能掩过去。
  眼下就看陆时宴想如何办。
  陆宵明知故问,试探,「今日怎未瞧见溪玉?」
  陆时宴漫不经心挽袖,手抬了下,就在陆宵以为他要对他大打拳脚,下一瞬,只见陆时宴的手落在他的肩处,轻拍了下,「三叔放心,溪玉已被送走了。」
  闻言,陆宵一诧,又追问道,「不过那丫头会不会来府里闹事?」
  「她那等婢子,闹来闹去,不是就想要钱?」陆时宴淡说,「打发她了三百两,自是无话。」
  「三……三百两……」饶是挥金如土的陆宵也咋舌,从人牙子那里买十个丫鬟也不过三十两,难怪溪玉能乖乖走,他忙不迭搓手道谢,「这叫我这当叔的怎谢你才好。」
  陆时宴扯了下唇,黑眸闪过几分冷寂,「三叔日后小心行事就好。」
  「那是那是……」陆宵心里落定,也没留意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心一松,昨晚驰魂夺魄的滋味又绕心头,且那溪玉竟还是个处子之身,他甚觉遗憾,怎么着也要把那帕子拿回来好好藏着。
  他笑笑探问,「我今早走的匆忙,落了块玉佩在拂绿厅,可有小厮拾到了?」
  「今日大婚,还未来得及派出人去收拾,我现下叫个人去找找?」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个儿去寻就得了。」陆宵说着便往湖边去了。
  陆时宴抬睫,冷眸微眯,酒囊袋子,空空脑袋,他要的就是陆宵放不下溪玉,这才好上钩。
  ☆☆☆
  待转入后宅喜房,红烛映照绮窗,他在窗外,看苏之瑾的倩影在窗纱上小口小口抿着糕点,很是闲适从容,他把唇角弯弯。
  窥了好一会,听到她的女使莲杏儿在里头喊,「主子、主子,小公爷来了」,见她忙起了身,不知在找什么,左转转右转转,像只跳脚的小喜鹊,让这冷冷戚戚的院落跟着鲜活。
  陆时宴在外等了片刻,方踅入屋里。
  她已把盖头戴,端坐在榻边,似未起来过。
  她总是能装得很好。
  莲杏儿行福礼,道了声小公爷,「净房浴桶的水都已备好,奴在偏室,有事唤奴,先退下了。」
  陆时宴点点头,少顷,门被阖上,这下,无人来扰,满室真只有他和她了。
  红烛盏盏,罗帐轻盈。
  他缓缓走近,一步步朝她走来。
  苏之瑾垂睫,那烛光落地的光影一层层被他踩碎,她扯了扯喜服的袖管子,心腔骤跳。
  倏尔,眼前乍一亮,盖头被挑落在地,抬眸是陆时宴深邃如渊的眼。
  他转身,取来床头案几上早已备好的两雕花酒盅,一盏递到她的手边,「合卺酒。」
  因这两酒盅用红线系连在一块,为免酒洒,陆时宴奉过来时,不得不把身俯低。
  苏之瑾的眼睫扑簌了下,共牢而食,合卺而饮,自此以后同尊卑,共相亲。
  可……谁要同他相亲?!
  刹那间,陆时宴只见她袖中银光闪现而出,转瞬,一把匕首抵住他的喉间。
  他的眸底有隐隐不易察觉的波动,眼眉轻压。
  其实他完全可以躲过,可他不想,反倒顺她意,临上。
  原来她刚才在屋里的回旋打转,是在找这把匕首,并不是在迎他。
  他不语,只是望着她。
  苏之瑾眸色平静地与他对视,声如白刃,「休了我。」
  她在进府前本就有和离之念,只是一直在寻好的藉口,眼下出了这桩事,她实在不能容忍再和他共处一榻。
  可她是第一回行凶,止不住抖栗,唇颤颤,手颤颤,刀也跟着颤颤。
  「夫人好手法。」
  陆时宴半讥半笑,这话里难免有几分嘲讽,他的酒盅始终稳稳的握在手上,目光从匕首上不露痕迹地掠过,「只是夫人是头回杀人罢?」
  苏之瑾皱眉不明。
  陆时宴憋了几分笑意,「若是我往后撤,夫人这匕首,不就无用武之地了?」
  真该死,苏之瑾暗骂,她光想着如何迫他写和离书,全然未顾及两人此时的方位,他身后有大片空地。
  离开她的匕首,他只需要后退一步。
  她可真是个无能杀手。
  但陆时宴反其道而行,偏偏往前了一步,刀刃划破他的肌肤,顷刻渗出了一道血痕,她见他的喉结微滚。
  苏之瑾一诧,手抖得更厉害,「你要作甚!」
  明明是她拿匕首胁迫他,惊惶的也是她。
  残烛红幌,音色缓缓而出。
  「我想看看你……」
  陆时宴又往前一步,声嗓慢斯条理,眸色却冷肃了几分,「……是不是真舍得杀我。」
  秋夜长,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斜睨窗窥。
  苏之瑾红唇紧抿,双肩寒悸。
  她颤着把匕首往后缩,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往榻后仰,陆时宴却不依不饶抵着刀锋往前,屈膝上榻贴近,匕首刺得愈发深,血色漫了她的眼底。
  这个疯子!
  他的黑眸静视着她,像望不尽底的深渊。
  苏之瑾被他的目光烫伤,禁不住松手,带血的匕首跌在软蓬蓬的锦被上,毫无声音,却在她心里砸了个巨响。
  她根本威胁不到他。
  「我给过你机会了,既舍不得杀我……」
  陆时宴将手上的合卺酒再次递了过去,「……那就喝了。」
  压迫感同他的气息扑来。
  身后是花雕榻围,苏之瑾的后脊被生生磕得泛起了疼,她已是退无可退。
  就像这场不得已的婚姻,她也没了退路。
  苏之瑾接过酒盅,盅足上的红线被拉近,他已抬起了手,凑到唇边,看她。
  事已至此,她也无甚好矫情扭捏,一口饮尽,热辣辣入喉,钻心刺骨,让她忍不住眼眶发涨,滚下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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