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好不老实 第七章

  「好了,这件衣服补好了。」桔梗抖了抖手里的衣服,满意地看着这件长褂。
  见他仍兀自发着呆,她拿起衣服在他宽厚的背上比了比。「应该可以才对。」
  这一阵子他行踪成谜,总在天未亮就出门,非到天黑时才会回来,回来后总是若有所思地踱着方步直到天明。
  她不动声色,也不问他,知道他心中必然有所计量,只是每天清晨为他准备一天的粮食让他带着上路,在夜深时为他点一盏灯等他归来。
  「桔梗,我要和妳商量一件事。」祥子突然抬头对她说道。
  「你说。」她咬断线头,顺了顺衣服的纹路。
  「今年是买树梢的好时机。」
  买树梢?她愣了一下。「今年?这两年风调雨顺,谷价比去年跌了将进一成,别人都不买树梢了。」
  因为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市场上供过于求,买树梢的利润降得极低,商人为了逐利,自然不做这种不赚钱的生意。
  他深吸一口气。「我连续观看了半年的星象,依我的判断,今年是很好的机会,在八月中秋后,会连下半个月的大雨,黄河也会决堤,引起一场严重的水涝。」
  黄河决堤闹水灾,粮食必然短缺,粮价会大幅上扬,但是……这两年都丰收,连今年谷物还没收割,市场就已预期还要再跌一成了。
  她心弦巨震,一时间声音微颤。「你有把握吗?真会下大雨?」
  「有。」他肯定而明确地道:「今年必然会下大雨,而且是十年来未曾不过的大雨。」
  真有大雨的话,黄河决堤,万顷良田沦为荒芜,粮食短缺,必然水涨船高,再加上粮市预期今年又是大丰收,粮价跌到谷底,若趁此时购进粮食,之后再卖出,那将是何等的暴利?!
  「这一个多月来,我走遍这方圆几百里之地,从兰州那带传来的消息,说今年各地都是丰收之象,农民预期粮价要比去年再降个一成五到二成,各地也没有人买树梢,我估计可以用比去年再低二成五至三成的价格先向农民买下来。」他对她说出心里的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兴奋、紧张、激动的情绪都在体内流窜。
  「那得要多少银子?」她问。
  「四万两。」
  桔梗瞪大了眼睛,被这庞大的数目给吓着了,盛祥号的帐目她是最清楚的,目前共有本钱一万两,浮动周转用的一万两银子,以及浮存三万五千两。
  现在的盛祥号,在包头也算是大商家了,在同行间也算说得出名号,在这短短三年间,可以奋斗到这个程度,也是两人胼手胝足努力换来的。
  「这……可是一大笔银子,如果……」她有些犹豫。
  如果一赌错,两人这几年的心血便全付诸流水,将被打回原形,桔梗一想,也不免胆战心惊。
  她一咬牙。「花个几千两就是,何必……」
  祥子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今年是最好的时机了,一错过就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如果这次顺利的话,以后,包头就属盛祥号是第一了。久晴必雨,这也是天数,今年合该下大雨,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我们应该把握。」
  她深吸了几口气,手心仍是冰冷。「我……我有些害怕。」
  「我一个大男人如果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那我枉生为人,如果不是因为额尔勒,我也不会冒这个险,唯有让盛祥号不断地壮大,他才不敢动妳分毫。」他沉声道。
  只要是男人都难以忍受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有非分之想,不管他是什么人物都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好,四万两,我们买。」
                
  「盛祥号是不是疯了?居然挂牌要买粮。」
  「去年的粮价是一斤十二文,盛祥号的买价是十文,现在年年丰收,季掌柜买那么多粮干什么?」
  「没准季掌柜趁着这两年丰收,多囤点粮好等明年、后年用。」
  盛祥号所收的价比去年低一成五,这价格符合人们对今年粮市的预期,一时间,收了不少粮,但也有不少的商家抱持着观望的态度。
  粮价再降--
  盛祥号收的价降为一斤九文,一时间,商家皆为之哗然,已居包头重要地位的盛祥号对今年粮市的预朝竟然如此悲观,使得手上持粮的商家们大为紧张,纷纷清仓拋售。
  秋风一吹,下了一场小雨,今年看来又是丰收,农民和商人都紧张了,将手中的存粮拚命地拋售出去,就怕粮价又跌。
  从各地买来的粮食,也开始进盛祥号了,每天,一车又一车的谷物不断地运进谷仓里堆放。
  「现在总共买了多少粮?」祥子问。
  桔梗算了算。「连买树梢的部分共计一百二十万石,共三万两千两。」
  祥子沉吟着。「我们手上还有多少银子?」
  为了这次的买树梢,盛祥号已暗中卖掉大量的存货,以换取现银。
  「约有一万两,等秋收时,还要付给买树梢的农家六千两。」
  他很快下了决定。「去银号借两万两,咱们还得再多买些粮,通知各分铺,从明天起,不只总铺,所有的分铺都开始买粮。」
  盛祥号仍持续买粮,各种讪笑、猜疑都开始流传,一般的商家都抱着观望的态度,暗中嗤笑祥子的呆傻。
  盛祥号不只各分铺大肆买粮,还秘密派人到外地去买,每天总有伙计揣着向各地农民买树梢的单据回来。

  「什么?盛祥号还买?他们到底买了多少了?」额尔勒皱紧了眉头问。
  「目前他们不只自己的粮仓满了,还租借了不少的仓库存放,属下粗估了一下,全装满的话,最少要一百八十万石。」
  「季祥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囤积那么多粮,是打算怎么销出去?」他总觉得事情不单纯,却又找不出毛病。
  「不知道,只是现在很多商家被盛祥号这么一搅和,将手上的存粮都卖出去了,现在的粮价已经跌到五文了,整个包头只有盛祥号还在持续买粮。」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额尔勒来回地踱着方步。
  盛祥号的二掌柜美丽无双,而她偏偏已为人妻,她的男人更不是软弱好欺的人,他暗中施了不少手段,向各商家或明或暗地暗示,让盛祥号为难,但祥子一直不动声色,这次大动作地购粮,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大爷,他既然要买粮,不如我们把手上的粮都卖给他,看他吃不吃得下五十万石,『天诚富』银号的王掌柜私下向我透露,盛祥号已经向他们借贷三万两了,等秋收后,各地丰收,还不让盛祥号赔得血本无归。」
  额尔勒可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不,季祥不是傻子,不会做这种傻事,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大爷,不如咱们静观其变,再等些日子,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沉吟一阵。「好好地我盯紧他,招呼一下各银号,只要季祥要借银子,不管多少都让他借,别怕他还不起,他的借据我都接收了。」
  「是。」
                
  「今晚就是中秋了。」
  天上一轮明月高高挂着,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里,替院里的花草、树木笼上了一层蒙胧的银辉。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桔梗吟道。
  「我没有妳这般的好才情。」祥子叹道,
  「随口念些诗词,聊解烦闷罢了。」桔梗不甚在意地说:「要说有什么用处嘛?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两人一边吃着酒菜,一边看着天上的明月,夫妻俩共度中秋佳节,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桔梗,如果……」祥子有些迟疑。
  「如果今儿个没有下雨,那又何妨?大不了从头再来便是。」桔梗巧笑倩兮地安慰丈夫。「那么多的粮食,也够咱们吃一辈子了。」
  祥子闻言哈哈大笑,大手一捞妻子的纤腰,唇便凑了过去,往她粉脸上一亲。
  他的胡碴扎人,又蓄意往她颈间钻去,惹得她又是笑。「你要是当了乞丐,我就跟你一块儿去讨饭。」
  他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忍不住轻啄她的唇,她的娇笑逗得他也心情大好,两人像小孩般咯咯地笑着。
  「说我不担心是假的,眼见天气一天好过一天,我也发愁。」他埋在她颈间叹气。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告诉你,我们已经借了十万两银子,已经买了三百八十万石的粮食,外面的流言都说你疯了。」桔梗笑咪咪地说。
  瞥见她正状似无辜地眨眼,他忍不住直笑,哎!他爱惨这个女人了。
  他浑厚的笑声在他的胸腔传开。「放心,今晚一定会起风的。」
  她的手环着他的腰,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她只觉安心踏实。
  「我不担心,真的,我相信你,祥子。」
  自从嫁给他后,她梳起已婚妇人的发髻,不再梳着姑娘的发式,但刚才的嬉笑玩闹,使得她一头长发披散了下来,他抚着她的长发,那柔顺又富光泽的质感就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直到月影渐渐西偏,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衣袖翻飞。
  他的手臂一紧,屏气凝神地看着一朵乌云飘来,慢慢地遮蔽了皎洁的明月。
  「起风了。」偎在祥子怀里的桔梗轻声地道。
  话才刚说完,风就吹得更大了,树影摇曳,幡旗在风中飘扬,风沙也随之扬起。
  他微笑,怀里的她也含笑凝睇着他。
  「我们早点睡吧!明天开始,就有得忙了。」
                
  下雨了。
  雨刚开始下时,有人静观其变,有人已经开始进粮了,而盛祥号仍在疯狂地进粮。
  三天后。
  眼见雨势不停,粮市都慌了,一片喊涨。
  大雨一下便下了十天,黄河决堤了,水涝成灾,眼看雨还没有要停的趋势,粮价已随着雨势水涨船高了。
  盛祥号已经暂时关起大门,不收粮也不卖粮了,店内的伙计各个精神抖擞,脸色红润,那几十间仓库的米就像黄澄澄的黄金一样,粒粒都是钱。
  不管外面的风雨如何飘摇,店内的伙计吃得十分丰盛,就等三天后盛祥号开门了。
  本来粮市看老天爷说话,现在就等盛祥号发话了。
  涨!
  盛祥号开市的第一天,粮价是二十文一斤,各地疯狂买进,不到三个时辰,盛祥号就已关门谢客了。要买粮,明天请早。
  再涨!
  各地的灾情不断传来,一场暴雨使得黄河决堤,沿岸泛滥百里,良田万顷顿成水乡泽国,今年粮食欠收,拥粮自重的商家,都等着粮价飙涨,手上存粮不多的商家则急得跳脚,想尽法子再进粮。
  「再给我十石……不不不,八石就好,不然五石……」
  「趟大爷,真的不行,今天的粮都卖完了。」
  「你们明明进了几十仓库的粮,怎么会没有了。」
  「真对不住,我们今天就卖五百石,早早就卖光了。」
  「你们卖二十三文是不是,我出二十五文、二十六文,行不行?」
  「大爷,您明天请早吧!我们真的作不了主。」伙计喊哑了嗓子,早饭到现在都还来不及吃。
  各地水涝成灾,由于祥子在买树梢时,挑的都是位在山坡地的农家,所以幸运地都能拿到收成,等这些粮食再送进粮仓时,各地商家又是捶胸顿足,又是扼腕叹息。
  「这个季大掌柜,真是了不得啊!这次水涝,就只有他发财。」
  「唉!谁想得到,一斤八文不到的粮,现在都卖到三十文了,真是米比金贵啊!盛祥号这回最少赚了五倍。」
  这次的买树梢,使盛祥号成了包头商场的龙头老大,确定了其在商界的独大地位,再也无人可比。
                
  「来喔!快来看看哪!」
  在市集中,几句熟悉的口音清晰地传来,那是故乡的乡音,以为在梦中才会听到的声音。桔梗猛地回头,在人群里寻找着,找着记忆里的眉目,在同样水土下长大的人。
  「妳在找什么?」走在前方的祥子注意到她的神态,低声问道。
  「我刚刚听到有人说话,那是杭州的口音。」在这偏远的塞北,能听到乡音让她觉得异常亲切。
  他沉默了,方正的脸上显得若有所思。
  「我大概是听错了,走吧!」瞬间听到的吴侬软语,也许只是她一时思乡过度而情迷了。
  他为她拢紧了大衣,她指间透出的冰凉让他不悦。「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没想到今年会这么冷。」说话间呵出的白烟更强调了包头的寒冷,今年第一场雪在此时来临了。
  「这里的雪可不比杭州。」他微恼地将她拥进怀里避风。
  杭州的雪是细致的,轻轻悄悄地落下,像是一首动人的诗,而包头的雪是粗犷的,连风带雪迎面而来,剃刀似的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季掌柜、季夫人,进来店里喝口茶吧!」悦来客栈的李老板热络地招呼着。
  在祥子的作主下,可娜已许给石子,两家成了儿女亲家,自然格外亲近。
  夫妻俩走进了客栈,围着炉火喝着热茶,一时间,全身都暖烘烘的。
  一看来客是盛祥号的大掌柜,不少人都凑了过去。
  「季掌柜真是神机妙算,怎么知道今年有大雨,还买了那么多的粮?」
  「唉!早知道我就不卖掉了,一斤粮最少能赚三倍,我就没那个福气。」
  「你当是谁都能买树梢是不是?盛祥号买粮时,你还偷笑哩!」
  「哎哎!没这回事。」被点名的人困窘的辩道:「你不也说季掌柜疯了,」
  两人争辩得面红耳赤,祥子连忙劝解。「两位别多说了,我只是运气好罢了,当时买那么多粮,我心里也是没底。」
  「现在盛祥号可是包头第一家了,别说包头了,在伊黎、科布多、察哈尔台等地都设有分号,在这短短几年间就打下如此江山,都快能说是蒙古第一家了!就连额尔勒也在今年的买树梢上吃瘪,听说已经离开包头了。」
  祥子和桔梗听了同时一震。「额尔勒离开包头了?」
  「那可不是,今年他为了要整垮盛祥号,把他手上的粮全都倒给盛祥号了,还用了比平常多了五厘的利,去拿下盛祥号的借据,光这么一转手,就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钱。」
  「不只是损失了钱,听说他的三姨太和大夫人争风吃醋,三姨太一气就上吊死了,家里听说一直闹鬼,他的五姨太又偷了他的钱,和长工跑了,她这一跑,他家几乎就败了,现在额尔勒家里人心惶惶的。」
  一个家业要建立起来何等困难,但要败就只在一夕之间,闻者无不欷吁。
  至此,桔梗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桌面下悄悄地握紧了祥子的手。
  「盛祥号不只在这次买树梢上大赚一票,最让人佩服的,就是还开仓赈济,平抑了原本可以涨得像黄金一样的米价,救了好几万的黄河灾民,大掌柜,你真是好心肠。」
  祥子叹了一声。「我原本也只是一个拉骆驼的工人,祖上务农,我怎会不知道农民的苦?一年到头像牛马一样的拚命工作,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我认为商人应当守信、讲义,然后才是取利。」
  在场的人也都是殷实的商人,很多都是离乡背井,从各地来到包头做生意的,听了也不禁感慨。
  「唉!这次盛祥号的义举,名声远传,很多人都慕名来和盛祥号做生意,也有很多客人指定要买盛祥号的东西,真是心存仁义天地知啊!」
  祥子抱拳作揖道:「各位,我们都是拜关老爷的,他老人家在天上看着我们,我自然要让人知道咱们包头的商家都是重信守义的。」
  「好!」一时间,众人皆鼓掌叫好。
  桔梗静静地坐着,柔柔地看着他,他心头一紧,看出她的疲倦,连忙告别了众人。
  祥子轻轻拥着桔梗,小心地为她戴上斗篷,两人相偕走在街道上。
  「你很高兴?」她轻声地问。
  「是的,再也不会有人动得了妳了。」他柔声回答,脸上浮现了释然的表情。
  「傻瓜!」以为他是为了他的成功而高兴,想不到居然还是为了她,
  她抬头看着轻盈落下的雪,伸出手,接住一朵晶莹的雪花。
  「妳怎么了?」他有些担忧地问。
  讶异于他的敏感,她轻扬眼睫,只是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她今天异于平常的安静让他有些不安。「桔梗,妳在想什么?」
  「我在想……杭州不知道下雪了没有。」
  他沉默片刻,大手贴着她冰冷的脸蛋。「南方比较温暖,现在一定还没有下雪。」
  「是啊!还没有下雪,瞧我在想什么。」她轻声呢喃。
  他拥紧了她纤细的身子。「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听来格外的诱人。
                
  一进温暖的屋子,一身的风雪就开始融化了,轻手轻脚地脱掉了身上厚重的皮衣,祥子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妻子,在睡梦中的她显得温婉安静。
  贪恋她熟睡时的容颜,显得温婉安静而甜美,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触着桔梗的颊,温暖的触感让他想起自己的脸和手指几乎冻僵了,怕冷醒了娇妻,他连忙缩了回来。
  桔梗的眼睫轻轻颤动,扬起一对睡意蒙眬的眸子。「你回来了?」
  「吵到妳了?妳再睡吧!」他懊恼地说。
  探出棉被的纤纤素手握住了他正要缩回的大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汲取自己的温暖。
  「你好冷……一会儿就会暖和了……」困意太浓,边喃喃自语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如暖流流过,感动充塞胸臆,他将手抽了回来,语带沙哑地说:「妳先睡。」
  轻声地卸下了衣服,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桔梗一触及他的身子,便习惯性地寻找着他的臂弯,偎在他的怀里,十指和他交握着,脚也缠上了他,温暖着他的四肢。
  桔梗的柔软与温暖迅速地点燃了他的情欲,但知道她的困倦,他勉强按捺着想碰触、占有她的欲望,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欲望才平息下来。
  他掬起她一缯秀发,贪恋地呼吸她特有的馨香气息,他常常会在她睡着时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怎么看她都嫌不够似的,而有时他又会有一种恍如身在梦中的感觉,至今仍不敢相信她竟成了他的妻。堂堂七尺男儿被她化为绕指柔,他早已沉醉得不能自拔。
  若是说给她听,她一定会笑他傻气吧!只有在夜里,在她熟睡后,他会细细地看着她,好再确认一下,他抱着的是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一个美丽的梦。
  「今儿个怎么那么晚?」柔软的嗓音有浓浓的睡意。
  「刚刚才点完货……妳再睡一会儿吧!」他替她拉紧了毡被。
  困倦的美眸微微张开。「我有话想和你说。」
  「有话可以明天再说,不用等我。」他见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强打着精神,心里一阵怜惜。
  「明天你要去蒙古草原看皮货,我又得连着五、六天都看不到你。」她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说。
  盛祥号的生意越来越上轨道,但也越来越忙,他总是到处来来去去的,常一出门就好几天不见人影,而她就守在店铺里张罗打点着买卖。
  「我冷落妳了?」他无限爱怜地抚着妻子,怜惜着她的辛苦和难处,为了他,她远离故乡,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荒漠地方--对她,总有满腔的愧疚,对她,万般怜爱都嫌不够。
  「没有,只是想和你聊聊贴心话。」她娇声地道。
  他为她密密实实地盖妥了棉被和毛毡,冬天了,北方的天气不像南方那样温暖,又冷又干燥,寒风冷雪像刺人的刀刀,刮在人身上都发痛,她一向怕冷,冬天常冻得手脚冰冷。
  他叹了一声。「我真恨不得屋里暖和得像夏天。」
  「傻话。」她微微一笑,享受着他温柔地揉搓着她一双柔荑,活络她的气血。
  「现在比我们刚来的第一年强多了,那时,我在屋里冻得直发抖,现在你瞧,我们的屋里多暖和。」
  「听说洋人会在家里做一个壁炉,里面烧着柴火,屋里就会很暖和。」祥子阴始考虑在家里依样弄一个的可能性。
  她闻言骇然。「壁炉?那多奇怪,整个屋里怕不都是烟了。」
  他呵呵笑着。「上面还有烟囱,烟会往上冒出屋外,家里不会有烟,很安全。」
  「不要再弄那什么壁炉了。」她叹了一口气。「整间房子已经被你改了两次了,我们已经有了火炕,屋里也烧了炭火,真的很暖和了。」
  「桔梗……」他忍不住磨蹭着她柔嫩的脸蛋。「这里不比杭州,我怕妳受不了,怕妳不习惯,怕妳委屈……」
  「我很好,我很习惯,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唉!这个大男人粗犷的外表下,却是心细如发。
  「妳会不会后悔?」他担心地问。
  她美目圆睁。「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踢下去。」
  他愣了一愣,被她难得的凶狠语气所吓到,然后轻笑了起来。「妳是只小母老虎。」
  她低头玩着他的发。「祥子,我今天将我们卧室旁的那间房间整理出来了。」
  「妳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他一向不过问她的决定。
  她甜甜一笑。「以后家里有什么人住就方便了,以后我再慢慢地添上一些东西。」
  家里已经有不少间客房了,但他没说出来,仍是顺着妻子。「好,妳别太辛苦就是了。」
  她眼底眉梢流转着异样的光彩。「这次你回来时,要挑件好皮子,我要拿来做衣裳。」
  「我们铺子里有的是关内、关外最好的货,明天,让石子送来,妳慢慢挑就是了。」
  「我喜欢你挑的,你这次要亲自挑。」这一点她很坚持。
  他虽觉得奇怪,但也不愿拂逆爱妻的意思。「好,我多挑点,妳多做几件衣裳。」
  「记得,皮子要小一点,不要太大。」她殷殷叮嘱。
  「我会挑适合妳穿的。」娇妻的交代,他自然听从。
  「谁说是我要穿的。」她斜睨了他一眼,神色透着诡异。
  「妳不是说要小一点的皮子吗?」他有些胡涂了。
  「你挑小一点就是了。」她更亲昵地往丈夫的怀里钻。
  「那要多小?」还是问清楚的好。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底眉梢净是醉人的笑意。「小到……一个小婴孩可以穿的。」
  他一脸的错愕,张大了嘴,话语怎样连也不成句。
  「桔……桔梗……真……真的?」
  她仍是微笑,脸上有着初为人母的喜悦。「是真的,这阵子我一直觉得不舒服,就是想吃酸的,刘嬷嬷说我有喜了,今天也请大夫号过脉了。」
  「桔梗……」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大手抚着她仍平坦的肚子,喜悦充塞着他的胸臆,他深吸一口气,低吼一声抱紧了她。「桔梗……」
  「高兴吗?你要当爹了,孩子将在明年九月出生。」她把玩着他一头粗硬的头发。
  「高兴……高兴……」他紧抱着她,高大的身子微微颤抖,激动得不能言语,只觉得喉头哽咽。
  老天爷太厚待他了,此生再也没有什么缺憾,他已经落地生根了,他此生最大的财富,就在这个女子身上,而她此刻还孕有他的骨血。
  第二天一早,祥子带着桔梗为他备好的行囊,依依不舍地告别。
  「我对妳放不下心,妳别太劳累了,现在几个掌柜和伙计都很精明能干,妳可以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们,石子虽然年轻,但是他很伶俐……」
  桔梗受不了地娇嗔。「我没事,我很好,你已经啰唆叨念一整个早上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地出门吧!」
  现在的盛祥号已今非昔比,俨然是包头的龙头老大,各处皆以盛祥号马首是瞻,不看风,不看雨,就看盛祥号。
  他现在出门很放心了,不像前几年,出门就得提心吊胆,担心在家里的她会被人欺负。
  「多休息,别劳累,也别多费什么心思,让厨子多煮些滋补的东西,山参好药别断了。」
  在爱妻忍耐的目光中,他终于住嘴了,唉!等这趟回来后,他要尽量少出门了,他对她亏欠太多,无论如何,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得伴在她身边。
  她挥手向渐行渐远的丈夫告别,只见他一次又一次不舍地回头望,最后,才终于策马狂奔,远离了她的视线。
  她轻抚着肚皮,看着已被白雪覆盖的远山。「孩子,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像你爹一样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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