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巅。
北斗立在一棵树下,等了一盏茶工夫,才见夜神喘著气匆匆奔来,似乎赶得很急,满头的汗,连蒙面的黑巾都湿湿的。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走吧!」她垂下头,淡淡道。
「马车已等在山下。」他问,「你想去南方还是北方?」
「无所谓。」她答,迈步自他身边擦肩而过。一缕淡淡的清香顺著风飘至鼻端。
她心中一凛,忽地停住脚步。
「什么事?」夜神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
「那就走吧,天都快亮了。」他道,越过她大步向山下走去。
她眯眼瞧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目光闪动,忽然「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夜神一惊,立即回头,飞奔到她身边著急地问:「怎么了?」
「有钉子扎了我的脚。」
「让我看看!」他蹲下来,抱住她的脚检视,「在哪里?」
北斗却不答他,而是一伸手,拉下他蒙面的布巾。
「是你!?」
时间仿佛凝在这一刻,连秋风也识趣地不再拨动满山的红叶。
两个人都成了雕像,没有任何动作。
好半晌,北斗仍不敢相信,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按向夜神的右臂。
「嘶——」夜神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头看著北斗。月光下那张脸如此英俊,赫然就是宣赫。
她愣了半晌,怱地发出一声怪笑,「真好笑!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宣赫张著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吧?」
他摇头,「我没有。」
「你冲开穴道想必费了不少工夫,所以才会赶得这样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你一定在心里怪我多此一举吧?尤其多此一举的在你臂上划了一刀?」
「我没有!」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刀。要不是闻到金创药的味道,我现在已经坐上你的马车了。我真傻!宣赫就是夜神,夜神就是宣赫。这两个人从没一起出现过。这么多蛛丝马迹,为什么我就从来没有发现过?我好蠢!
啊!我明白了你昨夜为何不要我,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何必急在这一时?等你带我远走高飞了,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反正我早已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剩下的日子,除了继续被你玩弄还能怎样呢?」
「我没有!」宣赫拚命摇著头,可是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该为自己辩护什么。
「没有什么?」她冷笑道,「没有玩弄我吗?你敢说你没有玩弄过我?你一面用夜神的身分说服我私奔,一面又用宣赫的身分跟我上演一场生离死别的好戏。现在,你终于满意了吗?贝勒爷,捉弄我是不是让你很有快感?」
「我没有捉弄你!」宣赫大吼,「因为你无论如何也不跟我私奔,我才会出此下策的呀!看到你那么痛苦,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我昨晚是害怕你看到我胸口的伤,发现我是夜神便再不肯跟我走!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说我玩弄你呢?」
「就算现在没有,你敢说你以前也没有过吗?你让我以为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让我以为你胸无点墨、手无缚鸡之力,让我还班门弄斧地把我那点本事传授给你!你以为很好玩是不是?」
「我……」宣赫垂下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宣赫,如果我现在没有发现你的身分,你打算把我带去哪里?你打算一辈子都在我面前蒙著脸吗?你以为遮住脸的你,就可以带我重新生活吗?
或许你可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她仰起头,忽地吃吃笑道,「傻话!我的感受?只要你宣赫贝勒玩得高兴了,我的感受又算得了什么?」她闭上眼、垂下泪来,「宣赫,我恨你!」
「老婆,」他担忧地凝视著她,「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啪!北斗扬手给了宣赫一巴掌,虽不算重,却清脆响亮。
「请不要再叫我老婆,我担当不起!」她冷声道,然后便转身下山。
「你要去哪里?」宣赫慌张的问。
「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回府上,做贝勒爷您的奴婢!」她道,头也不回。
北斗一回府,嫣红即满面喜色地迎上来,「小姐,有一个惊喜!」
她提不起劲,只是淡淡地问:「什么惊喜?」
「保证是极大的惊喜!快去前厅!」
北斗于是和嫣红走到前厅。
「我的星儿啊!」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迎面而来,让她呆立当场。
「娘!」她用力抱住母亲,一时间百感交集,几乎落下泪来。
云夫人回头指著厅中的另一人说:「多亏画眉姑娘用一升明珠把我从和府换出来,我们母女才能相见啊!」
北斗这才发现,原来画眉也在此,注视著立在一旁她,目光复杂。
「大恩不言谢。」她道,「但我铭记在心。」
画眉轻轻摇头,「你根本不必谢我。我这样做原也只是补偿而已。」
北斗扬了扬眉。
「少福晋请借一步说话。」
「跟我来。还有,请不要再叫我少福晋。」
北斗叫嫣红安顿好母亲,自己带著画眉往后院的下人房行去。
画眉环视著她窄小简陋的房间,叹一口气道:「你今日落得这步田地,可说跟我脱不了干系。」
「为何这样说?」
画眉低头沉吟了半晌才轻声道:「我身分复杂,虽拿云大人的好处,却也是武钰的人。」
「我已料到。但你纵有千般不是,却也是身不由己,我又怎能怪你?」北斗轻叹道。
「还有,我也为十四阿哥和宣赫贝勒做事。」
「啊?」她微怔,「这么说,你也知道他的另一个身分?」
「是。」画眉点点头,「宣赫贝勒就是夜神,这我早就知道了。他向来行侠仗义不求回报,我帮他查探案情也是心甘情愿。」
北斗呆了一下,自嘲地笑笑,「原来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枉我还做了他半年的妻子,可见这世上最不了解他的就是我!」
画眉叹一口气,「但你却是这世上最让我羡慕和嫉妒的人!」
「什么?」
「没有。」画眉摇摇头,「你救我一命,我却如此回报你,可算忘恩负义。我今日来就是想和你做个了断,你让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也绝无二话。」
「你何须如此?此事并不怨你。若无我父亲自己先种下的因,又怎来后面的这些果?」北斗苦笑道。
画眉也是感触良多,沉默了一会儿,「今日或许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皇上在郊外给我置了一座别苑,我明日就要搬过去。以后再像现在这样自由出门,只怕是不太可能的了。」
「你真的从此以后就成为皇上的……可是却无名无分啊!」
「我一个风尘女子,能有这样的归宿,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还敢奢望什么?」画眉自嘲地笑笑,便告辞离去。
门口,她遇见宣赫。她朝他点点头打个招呼,然后便擦肩而过。
经过她身边,宣赫低声道:「谢谢你。」
坐上马车走得老远,画眉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只有她最清楚,那一升明珠,其实是宣赫送去和府的,只不过由她代为出面而已。
此生,我也有机会得到一个男人这样情深意重的对待吗?她抚著胸口自问。然而答案却沉在水底浮不上来。
万寿宴,举国欢庆。
端王府一家自然都是座上佳宾。尤其是宣赫,更是受到点名的其中一人。但他执意带北斗同行,冲淡了福晋脸上不少喜气。
寿宴开在阳春园,与席者足有三千人众。在觥筹交错间,一百零八道各地名菜陆续被送上来,这便是满汉全席,每上一道菜,侍立一旁的礼事太监便唱一道菜名。
就在用到第三道菜时,宣赫忽然听见一个温和而威严的声音,正唤著他的名。
他回头,见唤他的竟是乾隆,不由得一惊,忙站起身恭敬回道:「皇上万寿无疆,福与天齐。」
「好!」乾隆直点头,把他从头看到脚,越看越是神色迷离,「果真是一表人才啊!若是永琏在世,怕也就是这个模样吧。宣赫,说起来你是朕的亲侄子,又是先皇后的亲外甥,为何你小时来宫中玩过几次,长大了却不来了呢?几年未见,害得朕今日猛见到你,还以为是潘安再世呢!」说著便抚掌笑了起来。
旁边立即响起一片附和的笑声,不过纷纷投向宣赫的目光,却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只有跟过来立在一旁恭听的端王夫妻,满脸的得意。
「回皇上,微臣确也怀念儿时岁月。只是宫中格格们年岁日长,微臣也须有所回避。」宣赫垂头答道。
「年轻人嘛,当然得在一起多玩玩,你以为我那么不开通吗?」乾隆笑道。
又是一阵附和的笑声。这时,一个格格说:「皇阿玛,您怎么让他来宫中玩?您不知道他风流浪荡、恶名昭著吗?」
「是吗?」乾隆道,「可为何朕听到的不是这么回事?有人说宣赫贝勒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呢!」
宣赫闻言心中一沉,面色凝重起来。
「宣赫,你可知这个大力举荐你的人是谁?」
「臣不知。」
「这个人你也认识,她虽不是朕的亲生女儿,却更胜亲生爱女。」
宣赫一听,即知是蕊馨格格,但心中却暗叹糟糕。
果然,皇上接著道:「朕初时也不信,还特地找永琰来求证。没想到他对你的评价更高。宣赫,朕今日既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就不能让你留在市野之间。这样吧,朕这位爱女对你也是颇有好感,既然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朕今日就做个月下老人,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只听大家一阵抽气声,对宣赫这天外飞来的好运都艳羡不已。
只有北斗,她悄悄立在人群之外,一直低垂著头。听到皇上的金口玉言,她不由得微笑一下。真好,他就要做驸马了,她真为他高兴。
可是,缓缓地,似有一根细细的弦自心中扯出来,然后当的一声断了,留下一个小小的洞,一丝一丝地渗出血液。
北斗握拳紧紧压在胸口,想要堵住那个缺口。然而根本就起不了作用。她想,她的心是碎了。
人群中,宣赫扑通一声跪下,「谢主隆恩!但请恕微臣承受不起。微臣是已婚之人,家中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能委屈格格千金之躯做偏房?」
又是一阵抽气声响起,不过这次是来自端王夫妇。
乾隆不悦地沉下睑,「你又何时来的明媒正娶的妻子?」
「云北斗,与微臣成亲半年,夫妻恩爱,早已誓言终身相守,不离不弃。」
「云北斗?不就是逆臣云覆雨的女儿吗?」
「正是。」
乾隆闻言大怒,「好个宣赫,竟敢明目张瞻违逆朕的旨意,将早已被眨为奴婢的罪臣之女留在家中庇护,你可知该当何罪?」
「罪当削去八旗户籍,停食君俸,贬为庶民,三代不得为官。」宣赫朗声答道。
「好,好,你倒了解得很清楚!」乾隆不怒反笑,「你的勇气著实可嘉,今日若不成全你,不显得朕太过小气?」
忽然一个人影疾奔上前,也扑通跪下,「皇上,此事全是奴婢的责任,与贝勒爷无关。奴婢愿一死承罪!」
「云北斗,自猎场一别,今日再见,却已人事全非啊。朕也是爱才之人,不忍见你满腹文采带进阎罗殿,所以才网开一面留下你的性命。却没想到你枉读诗书,竟识不清自己的本分,你可知该当何罪?」乾隆叹道。
「奴婢之罪,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答得好!」乾隆点头赞道,心中著实对她激赏不已,「平身吧!朕现赦你无罪,你已不再是奴婢身分。朕也顺便趁著今日少年菁英都齐聚一堂的机会,来做做你的大媒。这堂下凡是未成亲的公子贝勒,任你挑选!」
宣赫侧头看了北斗一眼,忽道:「皇上,她是有夫之妇,怎可再嫁?要选,也唯有选微臣一人!」
乾隆沉下脸,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心想这个宣赫未免太不识趣,今日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天威何在?「宣赫,既然蕊馨与永琰都说你是奇才,那朕今天就考考你,若通过考验,朕便成全你们。
倘若通不过,那你这奇才便是假的,而欺君之罪该当如何,你应清楚得很吧?」
「罪该当诛。」
乾隆点点头道:「三国时曹丕以七步诗定生死。朕今日也来效仿一下古人,给你七步。不过却得比古人高明,七步之内,须得猜出一谜,对上一联,作出一诗!」
众人一听,都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岂不是明摆著要把人送上绝路吗?
端王更是吓得面无血色,扑倒在地,老泪纵横道:「求皇上开恩,饶小儿一命吧!」
福晋更是全身颤抖,几乎晕倒。
谁知宣赫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请皇上出题。」
乾隆眯眼看他,目光里倒透著一分欣赏。
「第一题是谜,谜面是个『乜」字,射四书八句,不相连。」
众人一听,都傻了眼。这谜也未免太过刁难了吧?
只见宣赫抬脚,跨出一步,站定,朗声答道:「子路率而对曰:是也。夫子莞尔笑日:非也。直在其中矣,是也。今也则无,何足算也?」
乾隆面上浮现一丝微笑,「猜得好!第二题,是一句下联,朕偶得之,却一直想不出好的上联。今日你就来帮朕这个忙。听好了,这下联是:悟如来想如来,非如来如是如来。」
刚一念完,只听周围一片低低的赞叹声,乾隆脸上不由得露出一分得意之色。再看宣赫时,他已迈出一步,再一步,停住。
「求自在不自在,知自在自然自在。」宣赫不紧不慢道,侧头望望北斗愕然的脸,只觉一颗心悠然自在得很。
乾隆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良久得不到的上联,宣赫竟在两步之内对出,而且其意境竟似更胜一筹。
他点头,「不错。看来第三道题应该也难不倒你。」他四面张望,寻思著该出
什么题。忽然目光落在园外的御沟上,双眼一亮,道:「就以这御沟为题,作一首五言绝句。记住,你只剩下四步!」
北斗一颗心提到喉口,握紧冒汗的双拳,看他跨出一步,又一步,再一步,不由得闭上眼,不敢再看。
宣赫迈出最后一步,停下,面色凝重缓缓吟道:「水自御沟出,流将何处分。人间每呜咽,天上讵知闻?」
此言一出,与席之人都是脸色大变,心道宣赫这胆大包天的狂徒,竟在寿宴之上,借诗直讽宫中豪奢淫逸、不察民情,莫非是不想活了?
乾隆更是面色难看得吓人,几欲发作,但终于还是压下怒意,哈哈笑道:
「不错不错,好一个直言进谏的诤臣,好一个出口成章的奇才。如此人才若不为朝廷所用,岂不是朕的损失?朕年事日高,身居此位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宣赫,你可有意辅佐于朕?」
此言一出,满座震惊。虽然皇上没有明说禅位之事,但这辅佐二字,却也相去不远了。端王与福晋对视一眼,又开始昏头转向,不过这回是兴奋得发昏。
宣赫正凝眉思索该如何婉拒皇上的这番好意,乾隆又发话了。
「难得你们二人都才貌双全,实在是绝代佳配,令人好生羡慕。朕今日也做做成人美事,就免去你的罪罚,许你们夫妻相守。不但如此,再给你锦上添花一笔,特把爱女另许配给你,让你坐享齐人之福,也算成就一段佳话。」
「圣上英明!」端王夫妻喜得不住叩首谢恩,几乎就要抱头而泣。
谁知宣赫却不领情的道:「谢皇上隆恩。只是这齐人之福微臣只怕无福消受,微臣只需一妻便此生足矣!为免耽误格格青春,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这下任是乾隆修养再佳,也忍不住火冒三丈,一拍扶手站起来,喝道:「宣赫,你屡次拒绝朕的提亲,究竟是何用意?难道你真想从八旗子弟中除名吗?」
宣赫跪下道:「请圣上裁夺,微臣绝无怨言。」
「你!」乾隆闭上眼,身子摇晃了一下,终于叹一口气,然后挥挥手,「走吧,都走吧,从此以后不要再让朕看到你们!」
「谢主隆恩!」宣赫叩首后,缓缓站起身,朝怔怔立在一旁的北斗伸出手。
北斗望著他,目光如此迷惑,似乎在望著一个陌生的人。但最终她还是走向他,轻轻地把自己的小手交到他温暖厚实的大掌之中。
夜,贝勒府。
北斗静静地坐在池塘边,目光呆滞,神情凄然。
贝勒府已解散,五十几个下人各自打发了去处,好好一个大家庭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王爷埋怨她,福晋恨死她,下人们对她都无话可说。而她自己,更是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老婆,老婆?」远远传来宣赫的呼唤,她听了,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一会儿,宣赫寻来,与她一起坐在柳树下,轻声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啊!」
北斗仰头望著灰暗的苍茫天穹,没有说话。
「老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边用那种软软的声调哀求,边伸出手去抚她的肩。
北斗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冷冷地道:「宣赫,为了我,你从贝勒变成平民,甚至连以后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你让我成为一个罪人,我活著除了连累你之外,还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有什么意义?」
「难道两个人相爱会没有意义吗?」他心痛地道,「无论是贝勒还是平民,我都不在乎。我当了二十年的贝勒,过了二十年奢华的日子;做了三年的夜神,干了三年所谓行侠仗义的事。
可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却是从遇见你才开始的。我看到你的身影就会喜悦,闻到你的气息就感到幸福,听到你的声音就忍不住微笑。你说,这一切跟财富跟地位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爱我,我爱你,还有什么会没有意义呢?」
然而北斗却用冰冷的声音说:「你错了,我根本一点儿都不爱你,宣赫,我恨你!」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他呆呆地立在原地。
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轰隆隆劈下一道雷,暴雨倾盆而下。
宣赫仰起头,任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
他的身子往后一倒,直挺挺地躺到草地上。雨点落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全身。
我根本一点儿都不爱你……宣赫想著北斗的话,不由得苦笑起来。
那么她会爱谁呢?夜神吗?她说宣赫我恨你,而不说夜神我恨你,那么可不可以理解成她爱的就是夜神?可是夜神不也是我吗?她明明说她不爱我呀!
他抿著唇,伤脑筋地皱紧眉头。雨水流不进他的嘴,便灌进他鼻孔,呛得他猛侧过头,剧烈地咳嗽。
不!她是喜欢他的!否则她怎会在寿宴之上宁愿为他而死呢?若非她爱他也像他爱她一样,她又怎能如此?
宣赫微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雨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不时灌入鼻孔、嘴里,甚至眼里。
突然之间,雨停了。
他抬眼往天空看去,却看到一把画著荷花的纸伞。
笑容在脸上僵住,甚至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的目光慢慢下移,然后便接触到北斗酸楚却又饱含无限怜惜的目光。
「老婆!」他轻唤,可是声音似乎哽在喉头出不来。
北斗深深地吸气,抬起头眨著眼,晕散眼里的热辣和酸涩。
「你不知道下雨了吗?还躺在这里干什么?」她语调硬邦邦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宣赫却笑咧了嘴,「老婆,你在心疼我吗?」
「我才没有!」她撇开头道。
「你有!别不承认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还说没有笑话我?你现在不正在笑吗?」她沉下脸怒道。
「没关系呀!」他说,「你也可以笑回来嘛,笑我下著暴雨,还傻乎乎地躺在这里动也不动。」
北斗哭笑不得地白他一眼,「起来,白痴!」
「可是我起不来嘛!」他赖在地上撒娇,「老婆,你拉我好不好?」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装蒜!」她骂,可还是伸出手去拉他。
他握住她娇嫩的手掌,却不站起来,反用力往下一拉,她便一声惊呼扑倒下来,被他抱个满怀。伞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到地上。
「讨厌!你害我也淋湿了!」她拍著他的胸口想要站起来,然而他却紧紧搂住她的纤腰,打死不松手。
「淋湿就淋湿嘛,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有我陪你!」他道,又恢复一脸邪邪的表情。
「我可不想陪你!放开我!」她怒道。
他却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下面,伸手拂开贴在她脸上的发丝,「老婆,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我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怪不得从初次相见开始,你就不停地惹我生气,就只因为你想看我生气的样子是吗?」她恍然大悟道。
「是!」
「混蛋!」她气得大叫,使劲拍打著他的背,「放开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俗话说,打是情、骂是爱。老婆,你又打我又骂我,是不是爱我爱进骨子里了?」
「胡说!我才不爱你,我讨厌你!」
「奸吧,讨厌就讨厌吧!」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么你爱的是谁呢?」
北斗眼波流转,想了一会,「夜神。」
宣赫忽地沉下脸,假装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你再说一次,你爱的是宣赫还是夜神?」
「唔——」北斗皱眉认真思索,然后问:「你现在是宣赫还是夜神?」
「当然是宣赫!」
「那我爱宣赫。」
他满意地点头,「嗯,算你识时务!」起身,他打横抱起她,「走喽,咱们去洞房!让那个夜神见鬼去吧!」
她却噘起嘴,不满地道:「不行!夜神偶尔回来一下也是不错的!」
「贪心的女人!」他迈进房间,砰的一声,抬脚踢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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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才女撞上贝勒爷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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