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过于得意,以至于形迹竟入了鞑靼汗的眼中。
这个叫做海棠的年轻女人可不简单哪?鞑靼汗若有所思的想着。
他是很想警告他唯一的儿子,可他更明白,此刻的赤拿是听不进任何规劝的。赤拿还太年轻,年轻的眼睛常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全是光辉灿一片。
雏鹰总要离了巢穴,才能真正学会在天际翱翔;苍狼也得离开父辈的庇护,才能闯出自己的天下。
也该是让他独自去经历一切的时候了。
等这勇敢也莽撞的年轻人,能真正担负起可汗的重任时,就是他该退位的时候。
“你——哭了!”童稚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
“哦!是天下雨了。”鞑靼汗擦去眼角的湿润。
“下雨?”这好大好大的格尔也会漏雨吗?燕兆飞转动着圆滚滚的眸子,四处寻找,“没有……没有呀!”
甚至——连外面都没有雨声喔?
“饿了吗?”鞑靼汗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嗯?”娃娃就是娃娃,她的注意力马上转到吃的上面。
“来人啊?”
不久,看着燕兆飞专注在吃的可爱模样,鞑靼汗忍不住微笑了,也许天神就是要以他的失意来成全他儿子的得意,否则,这惹人怜爱的女娃就只能是赤拿的妹子啦!
“嗯……”燕兆飞拉拉他的袍角,引起他的关注。
“什么?”鞑靼汗替她抹抹油油小嘴。
他的眼光好温柔、好慈爱,就像……就像是她想像中的“阿爸”一样!
于是,她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些什么,只说出此时在她脑袋里的唯一的念头,“伯伯,你做我阿爸好不好?”
“好。”鞑靼汗将她抱上自己的膝头。
他会以阿爸的身分,教导她成为一个真正配得上赤拿的好媳妇。
“大胡子阿爸。”她小心翼翼的喊一声,就像一个初次得到大礼的孩子,欢喜雀跃之余,又害怕这礼物不是真的。
“飞儿,我的——女儿。”鞑靼汗的眼角再次湿润了。
以后的日子,她的生活里充满了爱与欢笑,可幼小的她并不知道,这些都是缘自她偷了那少年的父亲。
偷来的宁馨注定了是要归还的,她的宁馨也不例外。
六个月后,战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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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未起,黄子澄即借口圣谕,抽走燕王三记卫的精锐,调往开平。
三护卫是燕军的主力兵团,也是燕王朱棣一手训练的征战之军。一旦这三护卫的精锐尽去,不亚于拔去老虎嘴里的牙。
对燕王朱棣来说,黄子澄此举等于是斩断了他的左右手。
朱棣虽骁勇善战依旧,可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是少了土兵的将军呢?
故烽烟一起,燕军即遭遇一连串的战事失利。
形势极其危险,甚至连北平——燕王的大本营都一度有失守之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的形式之下,谁也不看好燕王朱棣,眼见效亡已是朱棣唯一的结局了。
建文三年七月,蒙历蛇儿年,鞑靼汗率着骁勇的鞑靼勇踏上大明的土地,以盟军的身分加入燕军阵营。
自此,燕军扭转了惨败的战况,进人全胜境地。
建文四年六月乙丑日,燕王朱棣攻人京师的金川门,次年,燕王朱棣登上天子的宝座,年号永乐。
大明江山亦于此后,进入全盛的永乐盛世。
鞑靼人作为元朝的后裔,与明朝朱家该当是世仇才是为何会帮助朱家的人?
这正史上鞑靼汗与永乐帝的唯一合作,成了让后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历史之谜。
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一个克烈族的女人促成了这次超越民族与仇恨的合作,也成就了一位帝王的命运。
但在鞑靼草原上,燕兆飞的命运亦因此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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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燕兆飞来到鞑靼部落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是她生命中唯一不受人轻贱、不遭人白眼的时光,这都是缘于鞑靼汗对她的喜爱。
虽然他们只相处了短短六个月,可她早巳爱上那个在敌人眼里彷似瘟神一般可怕,在族人眼里是英明族长的鞑靼汗。
她无时无刻不期盼着他的回来,可中原的战事拖了一年多仍未结束。
幸好,两个月前,有传令官来鞑靼汗的书信,信中说中原的战事已经结束,那叫朱棣的男人终于夺得帝位,他也即将回来了。
对于燕兆飞来说,那叫朱棣的男人不过是给她精血的陌生人罢了,只有鞑靼汗,这个外表或许粗鲁,言语或许贫乏的莽男人,才是她所挂心的人。
他就要回来了!
从此他们就能过着没有战争、没有污蔑、没有白眼的和乐生活,她的心为之雀跃不止。
可老天造人,从来都是为了愚弄!
这天深夜,燕兆飞从噩梦中赫然醒,还来不及拭去一头冷汗,一种莫名的心悸便揪住她的心,似乎……似乎有什么不幸正在发生!
她起身掀开毡门,却意外的发现本该寂静的古列廷里有着许多的火把亮着,更多的人则在那里跑来奔去。
“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唤住一个鞑靼兵询问。
“可汗……可汗回来了!”鞑靼兵匆匆抛下一句。
她的阿爸回来了!可为什么没人通知她?莫非……莫非他也不要她了?就像阿娘一样……
恐慌揪紧了她的心脏,她的眼眸亦染上痛苦的神色。
虽说入夜后就不得在古列廷擅自走动,可她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
鞑靼汗的金帐就在她的眼前。
军法有令;擅入金枨者死!
可她控制不住想要见他的欲望,伸手撩起毡门——走入。
格尔里挤满了人,听到她的脚步声都转头看向她,反常的没人出声喝斥她的胆大妄为,事实上,整个金帐寂静无声。
一切诡异得很,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脚踩上了什么,软软的、湿湿的、冷冷的,她没有穿鞋,一踏之下有滑腻的液体沾上她的足心。
她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那是一块染血的布条,她脚边的不远处还有一块,再远处还有——更多?
“呃……”出什么事了?
她想说话,可干涩的喉咙只挤得出一个单音。
她隐约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正在发生,她好想逃,可她的双腿发软,冷汗湿透了她的腋下、股间……
这是个噩梦,一定是!
可——
“让她过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自人墙那头响起,然后人墙整齐的往两边分开。
人墙的尽头,那是博尔帖·赤拿。
他们只有两年不见,可博尔帖·赤拿从来不是能过目即忘的平凡人物。
事实上,她仍记得他拥抱心爱女人的样子,也记得他离去时的决绝模样,更记得他大胆与鞑靼汗互吼的嚣张!
可他不是逐出鞑靼部落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金帐里?
他变得好高大,就像……就像是鞑靼汗的翻版。
燕兆飞茫然的看着他,然后她的视线掠过他那冷峻的脸,投射到之下的……
是她看错了吗?!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不……”燕兆飞浑然不觉,破碎的尖叫声挤出她的咽喉。
“闭嘴!”赤拿厉声喝止。
可鞑靼汗已被惊醒,正睁开他紧闭的眼眸。
“谁……谁来了?是飞儿吗?”他的胸口中了一箭,话时胸腔震动,每说一个字就痛得要命。
“这……不可能的……”她的杏眸睁得好大,眼里满是惊吓。
谁能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梦魇而已,就像……就像那些吓坏她的噩梦一样,都不是真的,等天亮醒来后,她还能在他膝下恣意的撒娇卖憨。
可怜的孩子,她都吓坏了,鞑靼汗忍不住叹息了。
利箭刺穿了他的肺部,空气从伤口里逸出,拨出噜噜的声音,血沫一直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
“带她过来。”赤拿下令。
“是。”一双男人的手抓住她,把她往前推。
“不!不要……”她大力挣扎,彷佛不去确认,她就能假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
可她忽然意识到,她即将失去他了!
“不,大胡子阿爸,我不要你死!”她们母女欠他的都还没还清呢!
“傻丫头,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鞑靼汗对她微笑。
那扭曲的笑衬着嘴角的血沫,简直是狰狞得可以,可燕兆飞只看得见他眼中的温暖。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一直等……”她泣不成声。
“别哭,”鞑靼汗抚慰她,“再哭就成小兔了。”
“嗯!飞儿不哭……”
“你阿娘……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到了,”他染血的大手握住她的冰凉小手,“现在……现在……我要你……要你……”
这一夜,鞑靼草原霜冷露重,她的小手已经够冰冷了,可鞑靼汗的更冷,那是一种即将失去生命的冰冷。
“赤……赤拿?”鞑靼汗的眼里充满了期盼,说话声里伴着愈来愈响的嘶嘶喉音。
她或者还不懂得那意味着什么,赤拿却很清楚,属于鞑靼汗的时间不多了。
赤拿伸出他的大掌,“如您所愿,我的阿爸。”
掌心向上,这表示他的妥协。
“我要……要你好……好好……对她……鞑靼汗将她的小手交到赤拿的手里。
“她会成为我唯一的可敦。”赤拿承诺。
他没说的是,除此之外,他没打算给她别的什么。
“我要你承诺,会给我一个流着你们血液的孙子。”鞑靼汗虚弱的出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愿望,“让你们的血液结合在一起。”
“我承诺。”他别无选择。
“飞儿,嫁……嫁给赤拿,好……好吗?”鞑靼汗转向燕兆飞。
“嫁……嫁给赤拿?可、可是……”他爱的是那叫海棠的艳丽女子呀!他要娶的也该是那个女子呀!怎么……
燕兆飞的杏眸里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你看不出他就快死了吗?”赤拿在她耳边严酷的道。
这待她如父的男人就要死了?
是啊!死亡的黑气已经在他的脸上笼罩,这……这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原本他可以继续做叱草原的英雄,看着他的儿子、他的孙子……持续他的英雄传统,可都是因为她们母女……
她欠他们的!
“我……我答应嫁给赤拿,我发誓再也不令博尔帖氏蒙羞!”燕兆飞跪在鞑靼汗面前发誓道。
“好……好……”鞑靼汗欣慰的笑了。
“我,博尔帖·赤拿,今在天神腾格里面前发誓,将娶这个女人为妻,不离不弃……”
“我,燕兆飞……”她听见一个酷似自己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可她满脑子萦绕的只有——
她欠他的、欠他的……
不自禁的,她簌簌的发起抖来。
天神腾格里啊!这债能有还清的一天吗?
那天晚上,风很冷很冷,冷得她的心也似揣着一块寒冰似的;黎明到来时,鞑靼汗便结束了他英雄的一生。
正如他要的一样,不是死在病榻之上,而是死于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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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靼汗的死讯很快传遍了草原,敌人就像早原上食腐的秃鹫一样,盯上了鞑靼这块肥肉。
年轻的可汗一即位,就面临外族觊觎的局势,于是,战争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事。
先前,鞑靼汗不顾人反对,执意出兵援救燕王朱棣,此举不但丧失了的精锐的部落,也消耗了大量的粮草。
此时,粮草补给尚未接上,士兵的元气也还没来得及恢复,使得整个战事陷入了被动。
外敌枕戈待旦,环伺周围,只等他的防御有所缺失,即将长驱直入;而鞑靼人习惯了出击、习惯了掳掠,也习惯了桀骜不逊。
鞑靼汗生前对他们驾驭有力,可赤拿想要驾驭他们,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战事的失利,使得他们对可汗产生了不信任感,那流言正在部落里悄悄传播。
内贼的有心拨弄,更助长了这种浮躁与变数,鞑靼部落平静的外表下正暗潮汹涌。
若再给他些时间就好了,赤拿是如此的企求天神腾格里,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部落仍在一步步走上分崩离析之途,幸好,他仍有海棠的理解和支持。
在他埋葬他的阿爸的同时,他也埋葬了他的婚姻,而海棠一直默默站在他身边,以一个女人所能有的温婉爱着他。
做为一个男人,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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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燕兆飞被什么吵醒了。
她坐起身,拿起她的弩弓,溜出格尔,发现一队人正悄悄自附近经过。
她的格尔扎在古列廷最偏僻的地,一面临湖,出入极其不便,因此,平常根本就没什么人经过。
此时深更半夜,除了掩人耳目之外,她想不出要从这经过的理由。夜很黑,可这队人只点燃两支火把,还遮遮掩掩的,必然非即盗。
燕兆飞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跟了一段才骇然发现其中竟有瓦剌人夹在鞑靼人之间,才惊醒她的就是这与不同的瓦刺口音!
鞑靼人与瓦刺人势如水火,他们怎会忽然出现在鞑靼部落?
莫非……莫非真有人阴谋通敌?
燕兆飞想起这些天流传在部落里的谣言。
黑夜掩盖了他们的行踪,这条路也相当偏僻,再说,与他们联手也并非泛泛之辈,这更增加了安全性。
这天时、地利、人和,使得偷人敌营的瓦刺人放松警惕,竟不曾察觉到身后那双有如幼鹿一般轻捷的小脚。
那是——
当燕兆飞看清那与瓦刺人接治之人,一双杏眸登时挣得几乎撑破眼眶,怎么会是他?!
她悄往后退,开始是匍匐在地上爬行,等确定够远!才一跃而起,狂奔不已。
她要……她要马上去通知赤拿!
她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爬行穿越灌木丛时,灌木钩住了她的包头布巾,肮脏的包头布巾滑脱,露出其下灿烂的赤红长发。
这时,月亮正从云层里探出头来,这月下的一点红显得分外耀眼。
“看那里!”有人发现了这点夺目的红。
“是——那丫头!”
整个部落,只有那丫头才有如此耀目的红发!
既然她都知道了,那他就不客气,那张俊美的脸上顿时扯出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杀了她!”他悍然下令。
“这——不要紧吗?”手下犹豫着,这丫头是赤拿的可敦,还算是他们的半个主子呢!
“怕什么,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他亲自弯弓搭箭。
他倒要看看,等赤拿发现背叛他的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的弓拉得就像走出云层的满月一样,尖利的箭矢闪着邪恶的光辉,而目标正是那赤红之下的小脑袋。
“嗤——”箭矢嗜杀的冲出。
“啊——”一声稚嫩的叫,一连串滚动的声音,然后发出“扑通”一声。
“你去看看。”他记得那边有个湖、看样子尸体一定是掉进湖里去了。
“首领,没发现尸体。”手下回来报告。
那丫头的尸体一定是掉进湖里去了,甚至不需要烦劳他毁尸灭迹,看来,连天神都在帮他?
他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他在太期待赤拿垮台的那天到来,那丫头就当作是这场战争的红利吧!
火把照亮了他的脸上,赫然就是赤拿最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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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爱奴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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