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下手全无尺寸,十成功力也敢打在我身上,我现在是重伤……」柳公子秋后算帐。
「你一路已说过十三次,我不会忘了你是重伤病人。」停步打量下接下来的路线,祈世子不耐地回头冷笑:「不过我没记错的话,刚才你是想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跑?嗯?!」
看着眉毛挑得高高的奸商恶霸,柳残梦眼也不眨就连天叫屈:「在下一片诚心可昭天日,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临阵逃脱的无耻之事!世子莫要误解,在下只不过想先占个有利的方位,再对世子伸出援手,你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形……」
「谢谢。下次我去牢里里探望你时,也会这样说。」祈世子哼了声,不再看柳残梦那张武林出名的老实面孔。
这两人绝不是患难见真情的类型,越是患难就会越是相互陷害,损人不利已的作风发挥到这等程度,也是难得。只是柳残梦重伤在身,处处需依着祈世子,难免落了下风,闻言干笑,顾左右而言之。
「现在到哪了?你可想好怎么走……」
「强龙不压地头蛇,区区以为该问柳公子如何走才是。」
「这边我不熟……」柳公子继续干笑。
略微不满地自鼻腔发出气声。祈世子逃命当前,也没心思多调侃柳残梦:「其实刚才已接近王府边缘了,只要再走两里,越过一院一池,就可以冲出王府。但被原老头这一逼,绕进幽魂林,外面又是重兵把卫……啧,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幽魂林?」
「整个王府最险要的地方……」祈再次停下脚步,皱眉思量。他没与柳残梦说,『间』为了探朔王府,损失了五名好手,而其中四名就是折损在幽魂林,是暗流近年来少有的失败。纵是如此,也没得到幽魂林的详细资料——因为至今尚未有人从中生还。
「往离火位走吧。」柳残梦见祈世子踌躇不前,出言提醒。
武圣庄的机关天下闻名,祈世子瞄了他一眼,难得不反驳,依言而行。
「虽然国师在此,但为防朝中无人,双奇定不会同时现身,来的大约只有一位……」柳残梦只道祈世子抑郁是为此而来。
「国师出现已经是最糟糕的状态了,还会有更糟糕吗?!」祈世子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自从遇上阁下,区区还没遇上一件好事,尽是逃命!」
「啊哈……」扫上台风尾,柳公子只有诚恳地笑笑,心下嘀咕。「难道我就想吗?之前虽然也有逃命,但还不至狼狈至此,危若悬卵……」
两人对看一眼,有了共识。
——以后若无必要,定当离这瘟神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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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捉到人么?」富丽堂皇的大厅内,班布达单于见派去问话的传令兵回来,急忙相询。
「禀王上,柳残梦二人闯入幽魂林,国师已率众将幽魂林包围起来。」
「幽魂林?!」单于怔了怔,突然仰天大笑:「柳残梦啊柳残梦,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哈哈哈哈……本王今日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瞥了传令兵一眼。
「再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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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穷处,坐起云起时。
在林里转了大半夜,柳大少垮下脸,确定这幽魂林是以先天八卦布列总局,内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二仪太极,虽然只要破了阵眼就可解体,但这一路却得先成功闯过护关阵法再说。他左右丈量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祈世子却捂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突然问道:」王府可有直系女眷,或说朔王可有未及笄的女儿?」
柳残梦猛地咳了一声。」你待要怎样?!」
「按照江湖典故武林传说来说,像我们这等英雄落难穷途未路之时,一定有大魔头出淤泥而不染,如莲花般动人的女儿出面搭救,将我们救入小姐的闺房,必要时,甚至可以躲进小姐的绣被里……」祈世子眼花花地描绘着艳遇,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满足地叹着气的同时,犹有空闲整下衣冠,似乎马上就能见到美人。
「……是有个女儿。」柳残梦瞄了祈一眼,在他眼睛一亮时,继续道:「不过早已入宫为妃了。」
祈哼了声,眸子黯了又亮,道:「单于摆驾于此,说不定小姐也随之回府省亲。她在王宫中,与三千佳丽争宠,一定已是心灰意冷,憔悴如失露黄花,正期待着有人从天而降,将她带离那困住她一生不幸的樊笼……」
「听来世子对这些后宫佳丽似是经验丰富。」柳残梦干脆停下计算,抱臂笑了起来:「在下今日方知轩辕帝对祈兄果然是极为信任。」
祈世子傲慢地瞪了他一眼。
「就是因为没经历过,区区才有这么多美好的想象!」抬头看着黑摸摸的天,「因月想美人,不知那贵妃昔日香闺在何处,就订为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吧!」
「找对也没用。」柳公子笑得很欠扁,「美人二十多年前就出阁,目前芳龄四十有余,生有一子,年岁正好与你相当。」
「……」美人救英雄的画面在眼前烟消云散。祈世子痴心碎落一地,慢慢地回过头来。
「……还是皇上后宫比较有看头。」
正说着,突然止住声:「柳兄有听到什么?」
柳残梦亦是脸色微变:「好象是……」
两人对视,神色俱变,祈世子惨叫:「为什么在塞外还会有这么多毒蜂!」
嗡嗡之声越来越响,千军万马的蜂兵宛若熟识兵法般,骤然分开左右包抄而来。两人视力在暗夜中视物决无问题,见那拇指大的虎皮蜂一身黑色蜂纹,气势汹汹铺天盖地,头皮都麻了起来,立即转身逃之夭夭。
祈世子边跑边在袖内摸索,不知自何处取出一把粗粗短短的黑色薰香。柳残梦见着了,也忙从怀里取出火折子。两人分工合作,薰香一下子便点燃起来。浓烟冒处,气味刺鼻,柳公子首当其冲,被风一吹,一双斜飞的凤眼立时被薰得水汪汪的。
「这是什么见鬼的香!」柳残梦唉声叹气,勉强压下大骂的欲望。
祈早就避开风头,让香吹向蜂群,闻言眉开眼笑地耸肩。「没规定驱虫的香一定要作得象二八少女的体香一般诱人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过这香驱邪的效果确实不错。」
此时蜂群尚未追近,何来效果可言。柳公子果为人杰,只是充耳不闻,喃喃道:「这香避得了虫,不知又避得了五毒吗?」
「嘎?」祈世子顺着柳残梦的眼光望去,前方黑压压的树林间,隐约有爬地之声。黑的红的花的绿的,七彩缤纷大小各异的蛇群红信伸缩,膻气逼人,看来都是不好惹的,后面一只数丈长的大蟒蛇盘成蛇阵驱使蛇群慢慢向前,但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却是高高立在大蟒蛇蛇首之上,遍体金鳞,顶生红冠,看来才不过尺来长的红冠蛇王。
「这什么见鬼的树木啊!」祈世子暴走。
柳残梦一直觉得祈世子那双看起来空空荡荡的袖子实在是乾坤无穷,好象什么东西都能掏得出来,从碎银金珠子玉钗绢花,到伤药匕首地图霹雳弹,到驱虫香雄黄精五毒散七步倒,他在想,如果等下要在树木里生火作饭,祈世子会不会从袖里掏出个铁锅来?
「你还笑得出!」再捏碎一块雄黄精,凭空洒开,稍稍逼退蛇群。祈世子的脸色该有多精彩便有多精彩。对付虫蛇最好的方法就是火攻,但现在是在林子中,火烧连营八百里的事,最好是身为旁观者时再干比较好,免得自己也成了烤小鸟。这蛇群数目众多,接连天地一般涌来,又有数种少见异蛇,极难对付,若停下扫荡,怕是杀尽之前,自己就会先脱力,两人只有不断撤退了。幸好两人见机得早,在蛇群包围合拢之前已先撤退。只是退得慌忙,衣物在机关下又破碎了些。
「苦中作乐,不笑何为。」趁蛇群受阻,柳残梦停下脚步,喃喃道:「八进一退二转四,遇水则右,逢石转三……」
「为何这边没有蛇呢?」祈世子问起一直挂在心底的疑惑,两人虽然见机得早,但要不是这边蛇群数目不足,也不至如此轻易逃出。
「因为……」柳残梦看着前方,干笑了声,「这边是西方乙水位,机关基本是水性为主,蛇群再强……」
「咄咻——」又有机关射出,祈世子急急避开,衣袖还是一轻,有半截袖子被毒水侵蚀。
「……也没办法避开毒水的侵蚀吧。」
「马后炮就不要放了!」祈世子有气无力地叫着,明知这是唯一的退路,但想到那防不胜防的毒水,就想——
偏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红信滋滋作响的蛇群,祈世子叹了口气。
算了,没什么好想的了!
闪闪躲躲,跃离毒水密集之处,听得身后蛇群蠕动声音有异,祈世子回过头去。
动物天性让蛇群感觉到前方气息正是自己克星,起了骚动,停顿不前。但后方那只高踞在蟒蛇之首上的红冠蛇王突然立起身来,鲜红的蛇信吞吐之间,金鳞在暗夜中光芒一涨,十分显眼,竟给旁观二人怒发冲冠之感。它自蟒首上飞下,落于停滞不前的一只铁线蛇上,暴燥狷狂的铁钱蛇低首伏身,任由红冠蛇王一口咬在七寸上,躯体渐渐干瘪下来。
受蛇王怒意所驱,稍停的蛇群又开始蠕动。机关触动,毒水不停喷出,被溅到的蛇皮开肉绽,现出青白的软骨,扭弯长长身躯,在地面上不断磨动翻滚,蛇皮整个被磨得红肉翻卷,不忍卒睹。蛇若能语,此时定时凄声震天。
后继的蛇群一层一层爬上牺牲者的尸体,渐渐,毒水也被蛇尸所挡,喷不到其余蛇身上。
漠然地看着身后的惨景,柳残梦突然感概道:「现在如果有空一蛇十八吃就好了,蛇肉蛇汤蛇羹……」
祈闻言微带嫌恶地皱了下眉,看满地尸骸渐渐移过来,叹道:「尸骨成冢,血流飘杵,不过是首领者错误的坚持。虽非己愿,但无法拒绝上位者的要求,只有随之一同踏入修罗道,说来,这盲从的蛇群还真是可怜。」
这话意有所指,柳残梦咳了声,正待筹词,祈世子却回过头来,看着柳公子露齿一笑,头也不回地再撒了满满一大把雄黄粉末,给蛇群来个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祈兄不是说它们可怜么。」柳残梦咳个不停,似乎看到自己落魄时,祈世子撒上的那一把雄黄粉。
「再可怜也比不过我们现在可怜!」祈拿看白痴的眼神看柳公子,「或者柳兄想学佛祖割肉饲鹰,舍此臭皮囊给『可怜』的蛇群?」
看祈一脸乐意成全的狰狞笑容,柳公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怯怯地伸了根手指指向左方。
「那个……狼来了……」
「什么狼来了,怎么可能!」祈世子不假思索地打断柳公子的谎话,偏头。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地方啊~~~~」
暗林深处,狼群蛰伏,绿油油的眼珠充满嗜血的野性。见祈柳二人目光对过,象收到攻击信号般,猛地冲了出来。
蚁多咬死象……不对不对,是千万不能让狼群见血,尤其带着这累赘……边跑边找藉口,祈世子抓住柳残梦转身狂奔,惨叫道:「那边有好多香喷喷的蛇肉,人肉很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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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魂林的包围已形成,国师要不要遣人入内……搜索?」听得隐隐约约的惨叫声,长发披肩的青年很有技巧地询问一旁的国师,言下之意,要生擒这两人,最好早点出手,免得只找回尸体。
国师双眸一直微合着,闻言睁起,看着一旁眉毛微锁,总带几分落落寡欢的青年,摇头:「现在还早,这两人都还撑得下去。」
「柳残梦虽被称为武圣,但受了单于的黑煞掌,功体大损,连一般高手都比不上,怕是撑不下去。」青年说话很和缓,似乎每一句都要想上几遍才会说出。也由此,他从不说废话。
他便是庆国双奇之一,十丈软红应天奇。柳残梦所说最糟糕的状态,还是出现了。
国师注视着树林。
「如果只有柳残梦的话,那是自然,不过现在他身边多了个人。本师对那人……」
「如何?」
国师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对祈世子身份的存疑。
应天奇看了国师一眼,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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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李老子铁口直断,证明了人类的倒霉往往是没有止境的。
一边是狼大爷一边是蛇公子,无论哪边都不是好易与的,祈柳二人渐渐被逼离了正宫之道。幸好蜂群受祈世子那驱虫香一薰,四下散开,深林中指挥不便,没有再次合拢上,多少给二人喘口气的机会。但这幽魂林里遍地机关,要速度就顾不了安全,踩中毒水飞针翻板坑洞什么的还好,要是踩中火药就不妙了。但若要安全,每步落脚先思索一番,那只怕早就被狼群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汗水滴滴滑过眉睫,带着个人奔波了一夜,祈世子此时也有些真气不继,自汗湿的散发间见到身后柳公子,也是唇色发白,眉端隐泛铁青之色,也不知身上伤势撑不撑得下。
感觉到祈世子打量的目光,柳残梦尚有心情一笑:「祈兄莫摆这张脸了,若肯换个角度来想,我们现在的状态已经算好了,至少出现的只是狼,而不是更凶猛的狮虎豹……」
「闭上乌鸦嘴!」祈世子脸都青了,呻吟一声,「拜托你不要再乱说了!」
「可是它们会出现又不是我的错。」柳公子嘀咕着。
祈不知自己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跑晕头了,依稀听到一阵狮吼虎啸。分心之下,脚下落处便差了。
机关阵内是半步也错不得的,这一错脚,眼前风景陡变,怪石磷峭,下临深崖,清楚地感觉到寒风刺骨刮面,祈不由惊了一身冷汗。幸好柳残梦一直被他捉在手上,见他一步踏错,脸色大变,心知不妙,急急将他拉回,方才摆脱困境。
但祈心神在霎间为阵法所迷,被柳残梦拉回时心有余悸,不由自主用力一挣。柳残梦虽有准备,祈的功力却远超出他的想象,他负伤真气难继,被祈一挣抱不住,两人都随着惯性向左侧摔了出去。
西方乙水之位,以水行为主,柳残梦虽及时站直身,发觉脚下实地移动下沉,竟是片沼泽。他未察之下,双足都已陷入泥泞,泥泞间带着漩涡吸力缓缓流动,粘腻腻无处借力。
目光在祈世子身上转了一圈,柳残梦想也不想就奋起余力将祈世子投向彼岸。祈在半空中打了个盘旋,足尖一踏右足足背,真气转换,略一停顿,拂袖拍向一旁树枝,借力弓身弹向实地。
这一番行动虽快,但沼泽似乎更快,祈落定身形,柳残梦已陷至齐腰处,他略一迟疑,袖内游丝蜿若矫龙,飞出绕了柳残梦一圈,将他拔出沼泽。
生死关头走了一圈,皆是博命一击,祈柳二人气喘吁吁,好半天都不敢妄动。幸好越过这沼泽,狼群与蛇群受阻,在彼岸不断咆啸狂叫,却也不敢淌过沼泽,暂时免了切身危机。
天已微亮,阳光隐隐透过树梢,照亮了两人身影。
祈世子抹了把额际冷汗,目光复杂地看向柳残梦。柳残梦半身都陷入沼泽过,自难免沾染了一身秽物,此时掩鼻皱眉,眉毛低地都快掉到鼻端。而一向最有洁癖的祈世子,却似突然鼻塞了般,没半点嘲讽反应。
「……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微带傲慢的语气。
柳残梦抬头,看了会儿祈,老老实实地耸肩。
「是啊,拿你当踏脚垫虽然是个好主意,不过比起被单于所擒,在下宁可跟你一起努力逃命。」
方才生死瞬间,柳残梦有两个选择,一是先将祈抛出,让祈安全后再救自己;一是趁祈心神未定前,以他为踏垫,自己一人落向彼岸。前种方法等如将生死寄在祈世子身上。祈路上一直在算计要如何擒拿他,只是苦无机会。若有机会置他于死地,为朝廷减个心腹之患,是大有可能袖手旁观不救柳残梦;而后种方法,虽然少了祈的助力,柳残梦在幽魂林中寸步难行,但以他的能耐,支撑到单于手下前来搜捕,是绰绰有余。单于想生擒柳残梦,之前已有种种迹象。只要留得性命,象柳残梦这样的人,随时都可寻出生机。
孰优孰劣,不言而喻。所以,当意识到落身沼泽时,有一瞬间,祈世子认为自己死定了。
在生死门前打了一滚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意识到自己受人恩惠一事,更让祈满嘴涩味。扒了扒散乱的鬓发,祈哼声:「所以我说你做了个最正确的选择!」
心下暗叹——柳残梦之所以会是柳残梦,会是立于顶峰的武圣,在天下三分中插足,确有其由来。
听得祈世子话中中气不足,柳残梦笑得如神佛般慈悲:「其实在下相信祈兄一定不会置在下于不顾的。」
祈世子一怔,眼前之人虽是敌人,但能被天下第一的武圣如此信任,心下一暖,微微窃喜,嘴上却道:「这么有自信?!」
「当然,毕竟在下代表的是五千四百三十七两九钱黄金。」
……
祈世子反复看着柳残梦那诚恳老实恍若天人的笑脸,自齿缝间磨出两个字:「错了!」
「嗯?」
「不是五千四百三十七两九钱。你刚才将我乱扔,袖内的东西飞掉一些,包括各种宫廷秘制药物贡品。」慢吞吞地探入袖内摸索半晌,祈世子看着柳残梦温温一笑:「太好了,现在是--六千一百二十五两六钱黄金。」
柳残梦只愿自己方才没有救下这个无德黑心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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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抓到柳残梦么?」大厅中,等了一夜的班布达单于焦燥地来回踱步,见传令兵回来,不悦地问道。
「禀王上,国师大人认为此时柳残梦二人还有余力,现在进入搜捕为时尚早,容易损兵折将……」
「哼!」单于哼了声:「国师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说来,他毕竟也是老了!」
传令兵噤若寒蝉,只是眉宇间微现不平之色,不巧被单于见着了。
「怎么,连你也敢为那老头反对本王?!本王养你们这批饭桶是干嘛用的?!」说到气处,手起掌落,传令兵哼也不哼一声就便断了气,尸体一霎间泛起了黑色。
有些厌烦地看了眼,挑眉向侍卫示意:「拖出去埋了,再传人与国师说,本王等不及想看柳残梦狼狈的样子,他在巳时前最好有所行动。」
「是。」
***********************
越过沼泽,两人因祸得福,进入中央丙土阵的边缘。祈世子恢复正常,哪能忍受柳残梦那半身恶臭,硬逼他将衣物脱下。林子里没有替换衣物,祈在夜行衣下还穿着他惯穿的黄衣,便脱下与柳残梦暂时裹身。两人身高相差不多,倒也合身。至于柳大少是不是心甘情愿,就不在讨论范围了。
「这边五行属土,机关大抵是与土石类相关,危险性不如水火二阵激烈。加上蜂蛇狼已散……咳……」
接到祈警告的目光,柳残梦只有把象其余五毒狮虎豹之类的预测收回,心下嘀咕自己的真知灼见没人欣赏。
之前的意外真的不是自己乌鸦嘴的错!
二人默然走了片刻,此时天色已亮,就算破了阵眼,也只不过方便包围在外面的敌人,因此倒是不急着破阵。祈抬头看了柳残梦一眼,正欲提议歇息一事,却见树上竟有只小小的幼猴,红粉粉的脸,黑圆圆的眼,正羞怯怯地躲在树后看着自己。
「咦,这里怎么会有猴子?」已经被五毒野兽折腾到心力交悴的祈世子难得见得可爱生物,心下一喜。
柳残梦也见到树上那只小猴子,皱皱眉,再见猴子所停的位置,突然弓指一弹,二话不说就射向猴子。
那猴子精灵得紧,「吱」地一声跳了起来。它本便躲得隐密,柳残梦的指力虽然透木而过,却只擦伤了它一只胳膊。
听得「轰隆」巨响,祈世子也明白过来,怒发冲冠。「你这蠢材不是说危险性不激烈吗~~~」拖住柳残梦,祈世子再次执行已经坚持了一整个晚上的行为——转身就跑。
后面,地势耸变,草木挪移,被小猴子拉开机关后,数块十人合围也抱不住的巨大的滚石自阵心飞快地滚了下来,一路摧木倒草毫不迟疑,声势震地浮土都突突地跳起。许多隐藏好好的机关也无风自动,当真称得上万箭齐发满地烂坑地雷密布绊索无数。
看来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柳残梦及时抛出数枚石子,祈掠空借力一点,足不沾地地携着柳残梦越过前方机关。
此法虽好,但真气耗用过巨,终非久用之法,柳残梦叹了口气,见到已临阵缘,遂以三五进一的步伐,示意祈世子随自己退出中央丙土,进入东方甲木之阵,借甲木之阵的古树阻挡巨石。
古树对上巨石,硬碰硬轰轰烈烈,整个林子似乎都要爆了,四处烟埃尘漫,爆裂声不断。祈世子才想松口气,柳残梦叫了声惨。
「机关引动了!」
随着他的话声,无数巨木从天而降……
*********************
皱眉看着尘烟漫漫热闹十足的幽魂林,青年叹了口气。「时间到了吗?」
「还不到。」
「可是这两人进入中央丙土之后,定会连锁引发东方甲木之阵的机关。国师该明白,这些机关都是取不了巧的。」
国师看了应天奇一眼:「你好象很关心柳残梦?」
应天奇直视国师:「他是个人才。」
「这是个好钓饵。」国师哑哑低笑,摇头,「你们都以为自己有能力将他收服。」
「确实是个好挑战。」应天奇紧锁的眉毛也微微松开,似乎笑了一下,「不过我还不至蠢到看不清他是虎是猫。」
「即有此看法,何不早与单于说?」
「国师莫说笑了。」应天奇苦笑了下,「国师该明白单于现在对在下……」
「你也跟着柳残梦学说在下了。」国师打断应天奇的话,以目警示他有些话说不得。
应天奇再度默然。
「单于数度与我说起,你与柳残梦走得太近了。」
「在下……不过是惜才罢了。」
寒风吹过,衣物飒飒作响。
太阳终于升起,挡在层云后面,映照出浑浊的光芒。
**********************
巨木天降的同时,前后左右各方也自地底横七竖八地冒出凌乱巨木。虽不是极复杂,但一时间想冲出也是不可能的事。避无可避下,祈柳二人只得各往左右闪开,几乎是贴在树杆上才避开刮面而过的巨木。但这阵势一引动便一发不可收拾,巨木一根根自树顶滚落,也不知由何处而来,攻势漫漫,全无止境。
勉强劈开数根照顶巨木,内息浮动,气血不畅,真气在经脉内狂窜,时断时续。柳残梦再也压不住伤势,虽是一掌劈出,但气息微弱,只能将巨木微移一下方向,整个木体还是当头坠下。
风声凄凄,带来生死边缘的寒意。柳残梦瞳孔一缩,木然地仰望巨木,负手而立。
「轰——」
破碎的巨响,碎木屑间,祈世子面带愠色,似将所有郁气都发泄在巨木上,不再隐藏任何实力。掌足所指,无不披靡,巨木纷纷粉碎,有些甚至未接近祈,只为他罡气所挡,便已碎散。巨木虽络绎不绝,祈的真力也象没有止境般,轻易便粉碎了所有的阻力。他也不管那阵法是什么来路,一路掌脚齐出破坏而出。
粗糙的木阵哪经得住祈这番暴力,随着巨木一段段解体,一颗被木阵阻住的巨石嘎叽嘎叽,突然压碎木头,向二人滚了过来,震得附近枯叶直落。
看着二人高的巨石,祈世子一脸铁青,周围寒气森森。
「我、受、够、了!」
伴随话落,巨石停止了滚动。
只一掌便挡下巨石冲势的祈冷冷收回手。
寒风吹彻,巨石籁籁地粉碎了一地。
四野突然静了下,什么声息都没有。
灰白的石屑因风而舞,沾到祈世子身上,黑衣有半身变成白色。当祈回过头时,光线正落在他飞舞的黑发上。苍白的脸颊,深刻的眉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仪。
柳残梦突然想起了九歌。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驰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传说中的日神东君,应就是这般,即高傲,复冷酷,威加于世,带着无尽肃杀光化万物吧!
安静的不只是林子,为这强势所惑,柳残梦一时也是无语。如他这般舌璨莲花的人也会有说不出的时候,若教听了,十个里至少有九个会嗤之以鼻。
祈看了柳残梦一会,突然微笑。「生死关头走一圈的感觉如何?」
柳残梦一听便开始叹气。什么神圣威仪,果然都是人类的心理强加于别人之上的幻想。这小子还在记恨自己之前救了他一事,非要让自己处到相同情况,才肯出手相助。当下无精打彩道:「还好啦,祈兄果然是英明神武鬼神回避百毒不侵万邪莫近……」
祈觉这话听得耳熟,想想,自己每次惹了祸时,好象都是这么跟皇上说的,没想到有一天风水转轮流,这柳残梦是无鱼虾也好,不由心情大好。
**********************
皇城·皇宫·养心殿
在批奏章的黄衣男子突然打了个喷嚏。
嗯?是不是有人在想念朕啊?男子揉揉鼻子,放下朱笔,就听得有人急急冲进来,速度快得连太监要禀报也才扯了个开头。「宝……」
「皇上!」宝亲王手中纸张放下,「如何解释?!」
「这个啊……」心知肚明宝为何抓狂,有些小心地向后坐正身子,努力摆出王者至上风范。「祈很久没离开朕身边了,正好塞外红袖传来消息,庆国有变,你又去河南巡查……」
「你让祈去塞外,等于摆明要跟庆王大打一场了。」宝亲王脸色冷冰冰,连发怒也是冷冰冰,轩辕缩了下脖子,倒真有点后悔让祈离开,少了个转移目标的替罪羔羊。
「而且,让祈离开京城,真的好吗?」
轩辕闻言,微微笑起。
「云,你也该学着相信祈了。」
「不可能!」宝亲王斩钉截铁:「他已经背叛过我们一次!现在暗流都统管在他手上,兹体事大!」
「是这样没错……」轩辕转转手腕扭扭僵硬的脖子,叹了口气,懒得再劝了。
真是两个伤脑筋的心腹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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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多情(上) 第三回 青云衣兮白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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