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梦痕 第五章

  祸起萧墙翻江海无趣,无趣、无趣。不管做什么都只有一个感觉——无趣。这是啸  泉几天来惟一的感受。他想念菊生在身边的日子。菊生的天真,菊生的笑容还有菊生和  他之间无言的默契……如果失去这些,啸泉等于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菊生始终不肯和啸泉见面,也不见他在戏院演戏。啸泉本打算向他解释自己的苦衷  以求得他原谅,可是他就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让人遍寻不著。啸泉知道菊生是在回避  他,为此他的情绪极其低落,百无聊赖,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虽然他的确是还活  得好好的——只是像一个行尸走肉那样。啸泉这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不开菊  生的陪伴了。无论如何他也要让菊生回到自己身边,否则真正的龙啸泉将会成为历史。  
  啸泉走在去振声剧院的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请求菊生原谅自己的出尔反尔—  —这是他以前从未尝试过的经验,而且以他对菊生那执拗脾气的了解,恐怕这次很难赢  得菊生的谅解,因为他是真的生气了。  
  站在振声剧院的门口,啸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该怎么面对菊生呢?啸泉发觉自己  实在是毫无把握。一咬牙,他踏近了戏院。可是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双眼泛红的竺妙娟  !她站在一圈振声剧团的演员当中,而那些人个个脸色凝重。妙娟也看到了啸泉,她的  表情如获至宝。为什么妙娟会在这里?啸泉还来不及惊讶,妙娟已经飞奔至他跟前:“  啸泉……”她未语泪先流,把啸泉吓了一跳。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菊生呢?”啸泉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菊生……菊生出事了!”妙娟哽咽著语焉不详,但啸泉只听到“菊生出事”这四  个字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勉强稳住自己慌乱的情绪对妙娟说:“出了什么事?菊生到底怎么了?!”  
  此时振声的林老板走过来默默地递给啸泉一张当天的《申报》,然后叹了口气。  
  可怜啸泉这几天根本没心思看报。他惊疑不定地匆匆浏览著报纸上的大标题,只见  斗大的黑字映入眼帘:“不满政府消极抗日,梨园贵公子怒演《亡蜀鉴》,旁边还有一  个小标题称:沈菊生仍拒不停演身陷囹圄。报道说从前天开始,素有“梨园贵公子”美  称的沈姓名伶无视政府禁令,公然在黄埔公园内聚众演出反政府剧目《亡蜀鉴》,经多  方劝阻依然怙恶不悛,昨天中午已被警察扣押云云。  
  林老板又叹了一口气说:“菊生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这出戏当年程砚秋在北平才  演了两场就遭禁演,此后没人再敢捋这虎须……唉!”  
  啸泉心乱如麻,他紧紧地握住报纸低低叹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是我害  了你不成?!菊生,你好糊涂啊!”沉默了半晌,啸泉强迫自己收拾起乱成一团的心情  。  
  妙娟也渐渐停止了惊慌的哭泣安定下来询问道:“啸泉,我们该怎么办?你……能  救菊生出来吗?”看见啸泉铁青著脸,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发冷。  
  “不是能不能,而我是‘必须’得把他救出来。”他不带温度地从牙缝里进出这句  话。  
  “可……可是听说是警局的张宗远亲自去抓菊生的,那个人……那个人……”看了  一眼啸泉。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妙娟迟疑地欲言又止。众人见状知道它有些话不便出口  ,都纷纷识趣地走避开了。  
  妙娟这才对啸泉说:“那个人……根本是在假公济私,他以前就想对菊生不规矩…  …”  
  “你说什么?!”啸泉的声音大得让妙娟的耳鼓膜发疼。  
  “什么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他都快急疯了——他不敢想像心高气  傲的菊生如果面临这样的局面会发生什么事。  
  “那个姓张的根本不是人!他先是觊觎我,被我严词拒绝后他一直怀恨;后来菊生  到上海来以后他才转移了目标。菊生被他骚扰过好几次,他……他不愿意让你知道啊!  ”妙娟心酸地说。  
  所以他才不愿意一个人去赴那些可恶的应酬!!啸泉总算是了解了。让菊生遇上这  样的危险还不知道,他不禁深深地自责。什么烂人,竟然想染指妙娟和菊生!啸泉不知  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只知道某个人要倒霉了。  
  所谓的警署司长张宗远其实不过是一个仰仗岳父吃软饭的家伙而已,明明怕死了老  婆偏偏还色胆包天,啸泉满意地看著姓张的资料。他已经让人探出了菊生现在的情况,  虽然那姓张的混蛋不允许保释,但啸泉可以肯定的是那家伙尚未对菊生出手。只是一想  到菊生在监狱里恐怕要吃不少苦啸泉就觉得心疼不已,根据可靠情报,那家伙准备在今  夜暗渡陈仓,把菊生秘密地带到他的小公馆去。哼!十恶不赦的混账东西!到时候要你  好看!啸泉咬了咬牙,“啪”的一声折断了手中的铅笔。  
  是日·夜张宗远色迷迷地看著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沈菊生。那清丽的轮廓在柔和的灯  光下显得如此的诱人。他已经肖想了很久了……现在总算逮著了机会!禄山之爪眼看就  要污染菊生的纯洁,可是此时却传来让他狂怒的电话铃声。张宗远不想去接,那边的人  就像知道他在家一样死也不肯罢休。他只好硬生生地收拾欲火,“呸”了一声去接电话  。  
  “喂!”他不耐烦地出声。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他又“喂”了一声,还是没人回  答。就在他以为是恶作剧想挂卜电话寸对方开口了:“如果不希望被张太太发现你今晚  的所作所为,就请十分钟内带金条五根,到居仁里群玉坊的翠微居来一趟。过时不候,  后果自负。”张宗远——听吓得魂飞魄散,欲念全消。  
  他明明把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啊!怎么可能还是走漏了风声?如果被他老婆知道他连  男人都不放过的话就全完了!张宗远冒出浑身的冷汗,宁可信其有,不可以身犯险。那  些人不过是讹诈点钱罢了。大略地收拾了一下,看著仍然安静的沈菊生,确定他短时间  内不会醒来以后张宗远带上金条匆匆出门。  
  居仁里的群玉坊里灯火通明,张宗远一踏进里面就被一群妓女包围住。若是在平时  他会开心得要死,不过现在的他可没有心情风花雪月,挥开这干女人,他快步前往翠微  居。  
  推开门,一个艳丽无比的女子立刻抱住了他。她娇美的容貌使张宗远不禁心襟荡漾  ,但他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喂喂!你放开!那个男人呢?!”他很努力地问一声。  
  那女郎娇媚地说:“哟,大爷,您被哪个丫头迷昏了,竟然在这群玉坊里找男人,  这里除了你我可再没别人啦!呵呵呵呵……”她发出一阵阵媚笑,惹得张宗远心痒痒地  色迷了心窍。  
  也许是那个人弄错了吧!张宗远认为自己艳福不浅,意乱情迷地就拥著这妓女上了  床,还没来得及胡天胡地,突然门被人撞开了。  
  张宗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一看,不禁吓得屁滚尿流,只见他的太太杜风华领著一班  人站在翠微居门口看著他,然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话:“给我狠狠地打!谁留情我解雇谁  。”  
  三天后·龙宅为什么菊生还不醒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望著昏睡中的人儿日渐消  瘦,坐在床边的啸泉苦恼万分地用手爬梳著头发。把菊生从张家救出来后他就一直是这  个样子,除了在狱中受过刑以外,医生说他还被人下了大量的鸦片,以致昏迷不醒。那  个无耻的东西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真是不得好死!如今那家伙已  经被自个儿的老婆修理得至少三年之内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要整治一个人并不一定非得  亲自动手,啸泉心里暗忖。不过菊生现在变成这样,还真是便宜了那混蛋。若是菊生有  个好歹,姓张的休想就这么算了!  
  不管啸泉的目光有多么地痛苦和热切,菊生仍旧一动不动地躺著。原本红润饱满的  双唇迅速干涸,丰盈清艳的脸颊逐渐地枯萎,只有长长的睫毛依旧在眼眶上投下阴影,  使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加羸弱:医生说他若是五天之内醒不来的话就会因衰竭而……啸泉  不愿想下去,他执起菊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恼怒和酸  楚。为什么?!他明明是活著的,却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菊生,”啸泉痛苦地低喃  ,“千万别抛下我。”眼看著菊生生死未卜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犹如被凌迟一般。谁来  停止这样的折磨?三天地不眠不休,只为了眼前的他!“醒来啊菊生,你不是还要去拍  电影吗?我一定陪著你好不好?”几天来一直纹风不动的身形让啸泉挫败而绝望地垂下  泪来。  
  啸泉知道自己流泪了,但是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忌这些。一直是强者、万事不萦纡怀  的他没有为任何人牵动过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可是菊生的事却让他方寸大乱、难以抑  制压在心头数日的悲恸与无奈,啸泉不禁俯身轻轻地吻上菊生的瘦削脸颊,紧闭的双眼  和干枯的嘴唇,仿佛要籍著这吻来为菊生灌输活力与生气似的。他苦涩的泪水随著绵密  的吻淌满了菊生那绝美的脸庞。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会醒?”啸泉微微离开菊生的脸颊,疲惫地轻叹。他闭上眼  睛将额头抵上菊生的。静默了许久,他感觉有东西拂过自己的脸。啸泉不可置信地僵住  了身子。一会儿他才敢睁开眼睛瞧著菊生,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菊生的眼睫毛在微  微地颤动著!啸泉猛地从菊生身边跳开,疯狂地叫人去请大夫。  
  菊生终于努力地睁开了于涩的双眼,喉咙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法发出声音。模  糊中好像感觉到啸泉在哭泣,而且还吻了他——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啸泉不可能哭,  更不可能……他微微摇摇头甩开这奇怪的念头。那自己脸上湿湿的是什么?一抬眼,他  看见的是啸泉那张虽然带著狂喜的笑容,却无法掩饰苍白憔悴的容颜,菊生心中一痛。  发生了什么事让啸泉变成这样?他向啸泉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啸泉立刻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温柔地问:“怎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点  什么?”菊生听见他令人安心的声音,眼眶慢慢地红了。“菊生?”听不到回答,啸泉  生怕他有什么后遗症,如果被破坏到嗓子就糟糕了,“回答我呀,菊生!”  
  “啸泉!我……”菊生努力坐起来哑著嗓门出了一声。他终于想起发生的一切,恐  惧、委屈、愤怒、懊悔、感激、狂喜……心中的诸般念头纷至沓来,使他忍不住呜咽。  
  从没有见过乐观率真的菊生哭泣,啸泉霎时慌乱不已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你身上又痛了是不是?”菊生摇摇头,眼泪纷纷而堕。啸泉的心顿时痛不可抑,连想也  没想就把他揽进怀中轻轻地拥著柔声安慰,“菊生,别哭,有我在。没事了,别哭。”  啸泉低低的嗓音给予菊生奇妙的安心感,他渐渐地抚平了波动的情绪、时间仿佛就这么  静止了。等啸泉惊觉自己居然耽溺在拥抱菊生的幸福中时,他慌忙抽身离开,尴尬地说  :“我……”却接不下去,“我出去看看给你熬的粥好了没,你再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瞎掰了一个借口,啸泉如同逃难似的离开菊生的房间:只剩下不明所以的  菊生坐在床上,微觉失落。啸泉怎么了?他刚才离开时的眼神好像不愿意再看到自己似  的。想想也是,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啸泉一定不会高兴的。  
  其实当时菊生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唱那出戏。他那时因为生气而离开龙家  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到十分寂寞,老是想到自己和啸泉说过的话。啸泉提过国家兴  亡匹夫有责,那么就让他也尽一份责吧!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落到张宗远的手里。幸好有  啸泉在,不然……菊生连想都不敢想,自己实在是太卤莽了。不只如此,菊生隐隐觉得  自己实在是因为被气昏了,觉得怎么样也无所谓才不顾—切地去演出的,谁叫啸泉说要  和姐姐结婚,他就是故意要让啸泉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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