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阳光照进雪白色的屋子里,她累得蜷缩在倚在窗边的草绿色的沙发上睡着了,模样像一只猫。
第一次见到她,直觉就认为她是个像猫的女人,如今一看更像了。
虽然她那精致漂亮的妆全都哭花了,两只眼睛肿得像是金鱼一样,蓬乱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可是那哭累了的睡颜看起来却别有一番引人怜惜的美感,大概就像……落魄的波斯猫吧。
上个星期认识她时,她果真就像其他护士们所说的一样,是个性感、狂野,浑身充满吸引力的女子。护士们笑着说她是一个绝大多数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女子,是许多单身汉心目中理想的对象;可是就他所看到的她,只是个外表美丽却毫无内涵的女人,正好是他从来都不欣赏的女人。
他喜欢的女人要温柔、睿智、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理想,再不也起码得是个可爱的邻家小村姑。他从来都讨厌外表光鲜的芭比娃娃,更何况还是个看到男人会流口水的野娃娃。
可是此时此刻再看欧亚若,似乎已经没有上次那么讨人厌了,相反的,她显得楚楚可怜、柔弱动人──他也知道,是自己那虚荣的保护主义开始作祟,他从来都受不了看到女人受欺负。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泣中,他大概把所有的事实拼凑起来了──她怀孕了,而孩子的父亲不要这个孩子,她想去医院堕胎,但却又狠不下心,她很悲痛,进退维谷只好躲在医院的楼梯间痛哭。
很简单的情节,医院里几乎天天都在上演,虽然他不是妇产科的人员,但是这样的故事他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次了。
只是发生在这狂放如野猫的女子身上,却显得有那么几分不搭调──他必须承认自己一直把欧亚若想成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跟男人上床,却绝对不会成为某人的母亲的那种女人。
没想到性感女神也有落难的一刻。
为什么会把她带回家呢?因为他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因为她实在哭得太惨了,而他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安慰她?
唉,这女人身上只差没挂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上「麻烦」两个大字而已。
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抽一根烟,可他明明已经戒烟多年;来块巧克力也挺不错的,有时候他真恨自己的自制力,这间屋子里竟然真的连半块巧克力也找不到!
就他过去的经验来看,对欧亚若这样的女子,绝对绝对要保持十成十的戒心才行!
落难的野猫虽然看起来楚楚可怜,但是把她抱进怀里给予温暖绝对不是个好选择,任谁都知道猫的爪子可是非常致命的。
于是当她那蝴蝶般的长睫开始扑扑抖动时,他立刻闭上眼睛假寐。这对大家都好,她不用面对自己的脆弱被看穿的尴尬;他也不用为了该如何安慰她而伤透脑筋,这绝对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躺在沙发床上的野猫慢慢醒过来了,面对着一室金色的美丽阳光,她像是不太能理解自己的处境似,双眼迷蒙地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窗明几净」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形容词,但这里一点也不像医院,这间屋子的陈设简单明亮,看得出主人很有几分雅致品味──渐渐的,她开始蹙眉了,像是小婴儿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并不是那么安全时的表情,接下来她是否也会像个婴儿似的哇哇大哭?
欧亚若当然不是小婴儿,她忧郁的双眉轻轻锁着一抹哀愁,但美丽的武装很快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建立起来。
她很快看了一眼躺在另一角的男人,然后快步找到了浴室,不久浴室便传来梳洗的声音。五分钟之后,她重新出现,又是个美丽而骄傲的女王,之前双眉之间锁着的忧愁几乎看不出来。
原来他是看到了珍贵的一幕,如此骄傲的女人不会轻易让人看到她的脆弱的。
欧亚若站在映照着夕阳的窗边,随手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包烟,透明的烟雾笼罩住她的身影,但那只不过维持了很短很短的三十秒,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瞪着那根纤细的绿色香烟,然后在窗台上按熄了它。
她很淡很淡地叹了口气,如同那些飘出窗外的烟雾一般几不可闻。
几分钟之后,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屋子的另外一端,而一直都清醒着的蓝天杰依然保持着不动的姿势。
她正打量着他,良久。
正在考虑什么吗?会不会弯下腰来给他一枚致谢的吻呢?当他发现自己竟然正在胡思乱想时,欧亚若已经走开了,留下一道奇特的妩媚香气……
门被打开,门被关上。
身上明白写着「麻烦」两个字的女人,骄傲如女王、狂野如豹猫的女人,静静地走出了他的生活。
蓝天杰睁开了眼睛,夕阳的光辉把雪白色的屋子照耀得如此宁静,几乎是太宁静了……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怅然所失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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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桌上那封公文跟旁边的纸箱,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以为自己正在作梦,可是当她抬起头看着周围的人们──他们全都低下头刻意躲避她的目光,整间办公室的人突然全都勤劳了起来。
她终于体会到──她是真的被开除了!
就好像她过去曾多次做过的一样,她对眼前的安排再熟悉不过了。
桌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份公文,好像连摆放的角度都仔细丈量过一样,如此一丝不苟。公文里会有一张支票,还有一张简短的公文,上面会写着感激她过去对公司无私的奉献,三个月的遣散金仅以聊表心意云云,末了还会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字迹签名──总经理:孙达夫。
没什么遗憾、没什么动人的言语,跟等在旁边的空纸箱一样毫无表情。
「亚若……」
是秦筱芳,素日在公司与她交情最好的女孩。此刻她的表情虽然写满了遗憾,但眼底却闪烁着光芒,那种光芒她好熟悉,那是追不及待的光芒。
「我很快就可以把东西整理好,请稍候一下。」
「不是这样的,妳不要说的那么无情嘛!」秦筱芳焦急地摇摇头,「我不是来催妳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很可惜,以后中午不能一起吃饭了?只是想跟我道别,说以后有空常联络?」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彷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秦筱芳咬着唇,闪烁的表情有些无辜。
「何必呢?我们都知道事实是什么。事实是妳一点也不遗憾、一点也不想再跟我联络;事实是以后路上大家见着了,也只要挥挥手礼貌性的微笑打个招呼就够了,不是这样吗?」
「妳这人……」秦筱芳也叹口气。「何必说得那么绝?山水有相逢。」
「哈!」欧亚若忍不住冷笑。「是我绝情吗?妳真的觉得是我绝情?是孙达夫绝情,还是妳迫不及待想取代我的位置比较绝情?」
秦筱芳不由得一凛,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算了,妳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了,妳自己好好保重吧。」
「妳才应该要保重。」欧亚若忍不住反唇相稽,但继而一想又觉得自己未免太没风度,于是乎只能长叹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筱芳,我们好歹也相处了三年,看在朋友的份上听我一句,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对妳没好处的。」
三年前她们几乎同时进公司,除了欧亚若之外,秦筱芳可以说是「追求」孙达夫最不遗余力的女人,可惜尽管她比欧亚若年轻,甚至美貌几分,却依然在欧亚若高超的手腕操作中败下阵来。两个数度交手的女人,因为惺惺相惜,而维持着有些虚伪却又有几分真实的友情。
「有没有好处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劳妳费心!」
「看看我的下场。」
「妳的下场是妳自找的吧?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到口的鸭子飞走了,妳当然会这么说!」
「鸭子?!」她又是两声惨笑。「不要笨了,孙达夫绝对不是鸭子,妳我心里都清楚,说他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鱼还差不多!」
秦筱芳回头倔强地瞪着她。「我绝不会落到跟妳一样的下场的!妳自己心里明白妳输在什么地方,妳输在太倔强、输在太自信!而我不一样,我绝对绝对不会犯跟妳一样的错误!」
「那我诚心诚意祝福妳早日变成孙太太。」
秦筱芳将她这句话视为讽刺跟挑战,于是冷冷地转身离开。
可是她却是诚心诚意的。三年前,她也跟她现在一样天真,可看看她三年后落得怎样的下场……仰起头,眼眶又酸又热,可是她不能哭,不能在此地示弱,她就算走也要抬头挺胸高傲的走!
虽然……她的心跟尊严早就碎成粉末,早就残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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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除妳?!」林海音忍不住鬼叫。
那声音实在太大了,以至于整间咖啡厅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转头望了她们一眼。
欧亚若撇撇嘴,倔强地微微仰起下颚。事实是──眼泪已经冲进眼眶,随时都会夺眶而出,那微微仰起的角度,正好阻挡了泪水汹涌的攻势。
「我真不敢相信!妳有了他的孩子,而他的选择居然是『开除妳』?!」林海音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充满了惊愕。
「是我自己瞎了眼,竟爱上那样的男人,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可是……『开除』耶!没了薪水,妳现在怀孕了要到哪里去找工作?这不是摆明要断妳的生路吗?」
「他就是希望我会及时回头把孩子拿掉,这样他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林海音完全错愕了,她楞楞地望着她,久久都说不出半句话。
这对海音来说的确是不可置信的,海音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坏人」这种生物,在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真善美」,她只差每天起床不会对着天空唱歌赞美主而已。她已经是海音世界里最愤世嫉俗、最离经叛道的一个,却没想到她所爱上的人在海音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
她甚至还能惨笑着拍拍海音的手,「别那张脸嘛!我有存一点钱,就算真的找不到工作也还能支持一阵子,我不会饿死的。」
「妳搬来我家住吧。」林海音突然哽咽地这么说。
「什么?我为什么要去住妳家?去当妳跟大头的电灯泡啊?」
「大头不会介意的。妳可以住在三楼──喔,不对,妳现在怀孕了,不可以那么辛苦。这样好了,妳可以住一楼,我叫大头帮妳弄一间房间,我们家空间很大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海音,我不需要去住妳家,我说过了我自己有积蓄。」她叹口气打断林海音的滔滔不绝。
「妳不来住我家妳想怎么办?每个月付房租,然后看着妳的存款数字愈来愈少是不是?妳还有八个月要撑,且到时候生小孩也要一大笔费用,小孩出生之后还要坐月子,也不能马上上班。虽然我不知道妳到底存了多少钱,可是照我估计,妳能不工作活三个月就算很不错了,一年是绝对不可能的!」
真是知我者海音也!
她感觉额头上浮现的不只是三条黑线,而是笼罩着一大片乌云。她的存款说起来还真是少得可怜,海音估计得可真准,三个月的确就是她的「大限」。
好吧,她承认自己这个「情妇」做得真是很失败,没捞到豪宅、没捞到价值百万的美钻、名车,甚至连存款数字也没增加多少。其实秦筱芳说的没错,她真的太自信,自信到从来没有危机意识。
「唉,也许把小孩拿掉真的是──」
「欧亚若,不准妳这么说!」林海音恼怒地打断她。「钱的事情根本就是小事,妳怎么可以为了这种事情而想……想那么恐怖的事情!」
她只能沉默地叹了口气。她怎能告诉海音,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真的那么爱这个小孩。
她之所以坚决不把小孩拿掉,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男人连想都没有想过要留下孩子,她只是想跟那个可恶的王八蛋唱反调!然而如果孙达夫此时此刻回头拥她入怀,然后说要跟她和孩子永远相守,一起度过愉快的下半生呢?她会怎么做?会不会尖叫着拔腿落荒而逃?她曾是那么那么想成为「孙太太」,可是……那真的是她要的吗?抑或只是她三年来的不甘呢?
她开始怀疑她跟孙达夫之间的「爱情」到底存不存在?抑或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关于「不甘心」的梦而已?
「亚若?」
林海音误以为她为了前途而担忧,所以紧紧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她表情既坚决又温柔地道:「妳真的不必担心。妳可以来住我家,妳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跟大头会当孩子的干爹、干妈──如果妳同意的话,妳可以放心把孩子生下来,未来的事情未来再担心。」
而她终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嘟囔道:「林海音,妳应该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妳是坐时光机从清朝来的吧?说不定还更早一点,明朝?」
「啊?」
「拜托,不要用那种无辜又单纯的眼神看着我!难道妳从来没想过也许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小孩吗?」
林海音惊吓地睁大了眼睛,「妳真那样想过?」
「我现在就正在想──」
「妳不可以想!」林海音又尖叫了。她整个人从桌子另外一边穿越过来,用力的捧住她的脸。「妳绝对、绝对不可以有那种想法!孩子是很神圣的、很无辜的,妳绝不可以有任何任何恐怖的想法!」
「妳甚至连『堕胎』这两个字也说不出口?」
「哇!」第三次尖叫,连咖啡店的老板都听不下去了,他对她们投以严厉且不赞同的眼光。
「好好好,我真是怕了妳了!」欧亚若高举着双手低嚷,「天哪,妳不要再尖叫了好吗?」
「答应我,妳绝对绝对不会再有那种想法!」林海音竟然微微红了眼睛。「妳根本就不知道孩子是多么珍贵的礼物!我跟大头努力了三年了,连人工受孕都试过两次了,可是我连只跳蚤也生不出来。」
欧亚若有些错愕地望着林海音,她从来都不知道海音那么想要小孩,她甚至不知道海音做过那些努力。
「海音……」
林海音握住她的手,很认真很认真地凝望着她的脸,当她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忍不住沙哑,「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小孩生下来,就算……就算妳真的不要他也没关系,我要!我愿意当这个小孩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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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雄,快回来!阿雄,你在哪?快把妹妹带回来……」
「妹仔,妳又死到哪里去了?回来吃饭了!妹仔……」
黄昏的街道上,到处听得到婆婆妈妈呼唤小孩回家的声音。饭菜香气在巷弄间穿梭,不知道是哪一家有什么事情庆祝,阵阵麻油鸡的香味引得人饥肠辘辘,还有阵阵煎鱼的焦香混杂其中。
欧亚若站在巷子前方。其实距离上次回来也不算太久,是上次过年除夕吧?到现在算来也只不过快一年而已,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她跟这个地方的距离有好几百万光年呢?
她就在这个地方长大,打从国中开始,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脱离这个地方,一直到半工半读念大学才真正完成她的梦想。
说起来这里并不算太差,是个温暖的小康社区。就跟其它社区一样,每盏灯火下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只不过属于她的那个故事凑巧不怎么温馨感人罢了。
在巷子口足足呆站了五分钟,路过的行人纷纷对她投以好奇的眼光。其实这样的小巷弄大家都互相认识的,只是她平时太少回来,加上时光变迁之下,邻居早已经物换星移不知换过几户人家了,所以他们对她并不熟悉,她在这里只是个陌生人。
就像她在家里。
严厉、极容易歇斯底里的母亲,懦弱、沉默却又不断以各种唠叨攻势来打击他们的父亲,还有连她在内四个兄弟姊妹的吃重家计,都让排行老三的她老是有一种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的尴尬感。
她总是得收上面两个姊姊穿剩的旧衣服、用过的旧书包,而下面唯一的弟弟又因为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而备受宠爱,她的存在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起码她自己一直都这么认为。
成年之后状况并没有改善,大姊早早结婚、早早离婚,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又回到娘家。二姊的婚姻状况也不好,最糟糕的是她嫁的男人就住在隔壁巷子里,过近的距离让两个人的婚姻变成两家人的婚姻。而她那个备受宠爱的弟弟,才刚当完兵回来就有小孩了,只好早早结婚成家。于是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小公寓,情况变得更惨了──不过三十坪的空间里,竟然挤了五个大人、三个小孩!
想到每次踏进那间小公寓,孩子们震天响的哭叫声、大人互不相让的叫骂、电视的吵杂声……她的背脊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寒凉。
不……无论她的生活过得有多糟、无论她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绝对绝对不能再回那个家!
他们容不下她……她也容不下他们。
她不能、她办不到!此时此刻她甚至连踏进去家门的勇气也没有。她更不敢想象母亲如果知道她未婚怀孕……连续三个女儿都在婚姻关系上惨遭滑铁卢,她那每次情绪激动就会忍不住歇斯底里的母亲会作何反应?
「三妹?」
欧亚若猛然回头,正好对上了大姊刚下班那张疲惫的脸。「姊……」
「怎么了?怎么突然回来?回来了怎么不进去,站在巷子发什么呆?」
大姊显得好老……她只不过大她五岁,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可是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多岁,苍老、憔悴全写在她那张也曾经年少美丽过的脸庞上。
大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突然拉着她的手往巷子外面走去。「走吧,去小公园坐坐。」
她一语不发地跟着大姊往外走,暗地里打量着大姊微微显得伛偻的背影。大姊跟妈妈愈来愈像了,那种憔悴的神情几乎可以用「怵目惊心」来形容。
她也会这样吗?变成一个可怜、憔悴的未婚妈妈,终日为了三餐奔走,早衰的痕迹在不知不觉间便爬上了自己的脸?
「呼……累死我了!」大姊在小公园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也顾不得旁边有没有人便脱下鞋子,使劲揉着疲倦的小腿。
「超级市场的工作真不是人做的,我一天要站十二个小时呢!早上七点站到晚上七点,连假日都不能放假。妳看看我的腿,静脉曲张得厉害,医生都说再这样下去要开刀了!」
「那么辛苦怎么不换一份工作?」
「呵呵,现在外面工作有多难找妳都不知道!不过也难怪,当董事长秘书的妳怎么会知道外面世道艰难?」
大姊总是这样,说话忍不住尖刻,她从来都是无心的,却也从来都是刺耳的。
「妳怎么突然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欧亚若耸耸肩,「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回来看看。」
「要是突然想回来看看,那为什么不进去?」大姊嘿嘿干笑两声。「一年三节妳顶多只有过年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愿意多留一晚,要说妳突然想家了,也实在有点奇怪吧?」
「……」她说不出话来。
晚风袭来,她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小腹上护着,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成长,而她可以给他什么样的环境呢?
回想自己的童年,除了贫困、窘迫之外,几乎想不出其它形容词,难道她也要让自己的小孩过那样的日子吗?
「不说就算了,进去吧。」
「不了,」她毅然决然站起来。「我不进去了。事先没打电话给妈,现在回去只是惹她生气而已,改天吧。」
大姊狐疑地望着她,突然注意到她手的动作,某种灵机让她微微惊讶地挑起眉。「难道……」
「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走了,不用跟妈说我回来过。」欧亚若连忙摇摇手、耸耸肩。「拜拜。」
她知道大姊正在后面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他们正等着她犯错、等着她出糗。身为功课最好、长相最好看的三女,她的两个姊姊从来都不喜欢她,就算现在也一样。
她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的!
打从她离开这个家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决定这一生都要靠自己奋斗,再也不会回来摇尾乞怜。此时此刻更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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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奇迹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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