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平平安安渡过一整晚。
第二天星期六上午,早餐后。10:45am
两个男人懒散得连晨运都干脆省略掉,双双瘫在阳台做日光浴。无聊之际,两人开始扯起野棉花。
苏实讥笑钱澄:怎么你也跟我这个小市民一般水准啊,大医师?
钱澄摇头轻笑,反唇相讥:阳光中的紫外线线可以杀死蹒虫嘛,而且饭后作剧烈运动对内脏有害啊,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高材生?
苏实干咳两声,算是举旗投降,放弃了事。
钱澄不经意瞟过苏实裸露出的手臂:“你肤色这么深,是晒的?”
苏实听过勾唇笑起来,转眼间脱掉身上的衣衫,露出结实匀称的上半身。分布在麦色身体各处的肌理,一看就知道是未经过刻意锻炼过的上等天然材料。
“你看呢?”苏实躺了下去,展开臂膀,让钱澄看个清清楚楚透透彻彻。
钱澄像作生物解剖似的小心翼翼接过苏实的粗臂:“应该是天生的。”因为肩、臂、腹部与脖子的衔接处颜色一致,没有丝毫色差。
“真可惜……”大掌滑过钱澄白净的脸庞,苏实故作可惜的叹道,“你的眼力有待加强……”
“不是?怎么可能?”
“夏天游泳晒的,顺便说明--我是裸泳,在自家游泳池里。当然看不出来。只要是见过我的人都认为我现在的肤色比起以前的要更加适合我,”苏实美美的砸了砸嘴:“头发也是。”
钱澄终于看到面前手臂的皮肤纹理中细小的缝隙呈偏差较小的浅色,几乎是同色系的头发随着微风的漾动飘抚耳根和后颈、小实的身躯、灵魂深处。
就连你的性别也是。
铃--
又有不速之客想造访苏实家,不是别人,依旧还是那个让苏实头疼的厚脸皮小子--陈森。不过这回他难得知道事先要讲礼貌,打电话问一声。
当苏实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时,就头大得不得了,于是他操起电话劈头就骂:“哪个鬼(贵)人?”就是有些人不识相,不去上班上学,偏偏来打扰他宝贵的晨休时间。操!
“实,是我呀。”
“喔?你又是哪位啊?”苏实完全不给陈森面子。
“哎……你的小森森哟!”好恶心的语调。
苏实差点儿就此摔下电话。钱澄倒大开眼界,头一回看见苏实这种表情。
“我现在来你那边好不好?”
这个陈森真有点毛病,没事老喜欢三天两头就往他这里跑--即使他这里既没有PS也没有AV,怪哉。
“没门。你不是在考试吗?”陈森该不会胆大包天到敢任意逃课的地步吧?
“我早交卷啦。有空的,有空的!”陈森快活得连音调都带有笑意,想必他应该考得不错才是。
“这个嘛……”目前他还不怎么想让陈森认识钱澄,于是他开始编造搪塞的理由。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不行。我有客。”虽然说的是事实,不过回答得好朦胧。
“谁?”就陈森所知,苏实不是个爱交际的人,更不会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无聊到有闲心去沏茶待客。
“没你的事。小孩子乖乖回家温习功课去。”
“喂…!”
“拜拜。”苏实一口气挂断电话。
苏实夹着一罐冰啤酒回到钱澄身边坐下,开罐细细浅尝,无意往旁边一瞥,发现钱澄正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喔,忘记给你拿一罐。”苏实握拳蹭了蹭发痒的鼻头,作势要转身去开冰箱。
“谁找你?”
“一个朋友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苏实故作嫌恶的对钱澄撇撇嘴。
钱澄很好奇像小实这般的坏脾气坏嘴巴,竟然还没得罪他口中的那位“朋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经得起这种洗脑般的精神摧残。
“陈森那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明明是毕业生,放著书本不看,却想跑到我这里来凑热闹!”
陈森?
“是不是与你同班的……”钱澄突然封住自己的嘴巴,可惜为时过晚。
“对!--”苏实用力拍了下大腿,迟疑了会儿,狐疑问道:“你怎么知道?”
钱澄哑然,盯着他的苏实皱起的眉心深深凹进印堂,气氛顿时倍添几分诡异。
“你以前对我说过……”声音越讲越小,明摆的不安和心虚。
苏实愈看愈觉得事有蹊跷。
很简单,因为苏实在认识钱澄之前根本未把陈森当过朋友。再者,他不是个喜欢与人攀谈的人,又怎么会凭白无故对钱澄透露一个与他不相干的陌生人的一丝半毫,而且陈森是在钱澄“消失”的那段日子开始对他死缠烂打。
可疑。
“奇怪了。我记得我才交上他这个朋友,而在那期间……我连你半个影子都寻不着,哪有机会向你介绍他?”
苏实突然想起陈森是张媛的侄子,而钱澄和张媛曾是夫妻关系,那么他和陈森就是侄叔侄关系。理当相互认识,他之所以会支支吾吾磨蹭半天,也许是另有隐情吧。
苏实正想说什么,钱澄却好死不死在苏实就要改口前头抢白道:“我的确不认识他,当然我跟他没见过面……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他好像认识我并且知道我的新手机号码的样子他call过我,”钱澄执起苏实喝剩的啤酒一饮而尽,擦干嘴巴:“在昨晚。”
苏实安安静静听钱澄自白。嗯,可能陈森是从张媛那里弄到的号码吧。
但他马上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钱澄与张媛结婚四年之久,竟然连张媛的侄子都不认识?捏紧的拳头青筋若隐若现,泛白的关节发出戈吱戈吱的脆响。
“我倒把要跟你算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句话听在钱澄耳里极为讽刺,那晚小实就是以“摊牌、算帐”为理由冲到他家,原以为他真要来大干一架,哪知讲还没讲出个什么名堂,没一会儿两人竟然上起了床。
笑话!他倒要看看,这次小实又是来跟他算什么“身体”帐?柔和的脸庞霎时蒙上一层冰彻冻骨的腊月寒霜。“算帐?上次你操得还不够?”
苏实冷不防掴了他一巴掌,力道不大,却也让钱澄难堪至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喔?那你要我说什么?”结结实实挨下这一耳光,更加速了已经是濒临爆发边缘的闷怒,使他说起话更是句句挑衅味十足。
“你不喜欢女人,为什么还要跟张媛结婚?”
“你就这么相信那女人的一面之辞?”钱澄冷哼。
“是。”
“……”这轻易脱口的单字使得钱澄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那时候她知道我和一个男人有那种关系她跟我们说好了的是他她”
钱澄彻底崩溃了,苏实实在听不清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他?
还是她?
苏实被弄糊涂了。
“你会相信我吗?”钱澄低垂着头,没头没脑抛给苏实一句话。
“那得看你话中的可信程度到底有多少。”
“张媛她是自愿的。”
“废话!这年头结婚还分自愿不自愿?”苏实被气到直翻白眼,差点当场儿吐血暴毙。
“我的意思是,她是在知道我有情人的前提下提出结婚的。”
啊?
“等等!怎么我从你们口中听到的两个版本不一样?”
只见钱澄凄然一笑,忧怨无声地望着他。
莫非真有隐情不成?
苏实脑袋里已被搅成一团浆糊,挤尽脑汁努力想分析出点名堂来,可惜依旧是满脑子浆糊。
“你自己好好判断吧,我要走了。”钱澄顿失与小实较劲下去的兴趣和耐心,一走了之倒干净。
眼看钱澄的脚就要跨门而出,急情之下,苏实粗鲁地扯住钱澄的衣摆,死不罢休的作最后挣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我还有个问题”
钱澄放弃似的叹口气,说道:“有什么尽管问吧。”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国贸见的面。你当时还戴着那里的工作证,可是一转眼你又摇身变成医院主任……你到底身兼几行?”
钱澄闻言,无意识的擦了擦嘴唇,雪白的牙齿自虐般的咬紧了下唇,直至唇瓣泛着不自然的深红,他接着长叹一声:“国贸大楼那里是我和我男友合开的一家美容院。”
那时小钱和男友一起开店做生意?真是相亲相爱哦!他酸酸的想。
等等……美容院?苏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一名七尺男儿,竟会与美容院扯上关系?并且还是经理来着?
“美、容、院?”苏实免不了用看怪物的眼神瞅着钱澄。
“不过现在已经“关门大吉”了。”钱澄自嘲地扬起眉毛。
“生意做不下去了?还是因为你们……”苏实很“识相”地把该问的话的份量斟酌得不重不轻刚刚“好”。
“不是……”苏实发现钱澄的眼眶隐约泛红了。
“你真想知道?”
“嘿嘿……”接着看到他眼眶里泛起水光,让苏实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为他死了。”
“死了?”苏实显然是大吃一惊,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死掉?
“车祸。”钱澄很及时的为苏实解惑:“肇事者在今年年初才抓到。”
即使对男友发誓过一定要保密,况且钱澄自己也不想让小实知道,可终究在情绪激动难控的情况下,他把食指指向苏实的下半身,冲口说出:“这,就是我男朋友在临死之前,以生命作代价送给你的礼物。”
---!
苏实脑袋里所有东西瞬间被抽干,脑子一片空洞洞白茫茫,身体除了硬直僵化还能如何反应。
生命?
代价?
礼物??
去年秋天,钱澄通知他作手术准备时的对话又回荡于耳边:“是钱澄吗?呃!怎么,有好消息了?”
“是啊……至少对你来说是如此……”
那时候自己只顾着高兴,却没有察觉钱澄声调的异常,也没有去读解钱澄话中的含义。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苏实错愕的望着钱澄,钱澄别过头,半边藏在阴影的侧脸微微抽着筋,牙齿也跟着打颤。然而苏实从那一片暗色中捕捉到一线水光。
“小钱……”
就像是被打翻的调味坛,苏实憋得几近要窒息过去。“那么你是为了追随你情人的大家伙才看上我的罗?”
钱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实,那字眼是从小实嘴里说出来的?
口不择言的话语狠狠刺伤了钱澄,他冲上去,毫不犹豫甩了苏实一嘴巴。
一缕血丝渗出破皮的嘴角,湿热的猩红划过苏实的下颚,留下一道斑驳弧线。
苏实的尊脸当然不容白白给人扇,他反钳住钱澄的手腕,冷冰冰的盯着他。
“你还是不是人。”钱澄怒道。
“你……你现在不是喜欢我的吗?”
钱澄的身体一震,错愕的望着欺近他的小实。他知道?
“忘了他吧。”
“你想说什么?”
彷佛两人忘记整个世界,彷佛一切都消失不存在了,专注得连彼此的心跳都可以置若罔闻,他们依旧对视着。
“…我可以的……”苏实边说边捧住钱澄的双颊,红舌来来回回舔拭微启的双唇,慢慢的,连牙齿也一并上阵助威,与相对的唇办追逐厮摩。
就在这一刻,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倾听彼此的心跳,双双倒回床上。
窗外下起了稀稀沥沥的倾盆大雨,蒙尘的花草树木在净水的冲刷下渐渐显露出本来面目,呈现出鲜嫩欲滴的繁茂景况。
这场大雨,暗示着梅雨季节即将来临。
五月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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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特别病房。
“澄,听说你现在为一位性别倒错的患者准备变性手术?”
“嗯。”钱澄将大号枕头垫在情人背下,身穿“囚服”的情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却扯歪插在血管里的点滴针头,当事人没半点反应,倒是钱澄心疼的替情人温柔地固定好针头。
“他多大?”
“十七岁左右……”钱澄迟疑了会儿:“你问这干嘛?收集情报?还是”钱澄突然偏过脸,斜眼盯着懒洋洋倚靠在自己肩头的情人兼病人:“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老婆,你知道我的肾脏一直不好啦……”
钱澄满脸的柔情转眼布满滚滚的乌云,顺手抄起一个桌上热乎乎的莲蓉包蛮横塞住那张从没讲过半句人话的乌鸦嘴:“去你的!什么老婆不老婆,还老夫子咧。”
打情骂俏归打情骂俏,细心的钱澄可没忽略话后面的一半:“什么肾脏不好……你呀!上个月比平常多掉几根头发,就硬说自己脱发,要秃顶了;上个礼拜天陪你做室外运动,才跑没跑几下路,只要有一点点胃疼心痛,你就直嚷自己犯了胃穿孔心肌梗塞;前几天肾附近仅是抽痛了下,又要来医院作检查,说是什么“肾虚”要求住院观察!天……我服了你……”钱澄既好气又好笑的在情人手臂上拧了一把。
“嗝!你要谋杀亲夫啊!”病床上的情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嚎。为了替自己开脱,他连忙对钱澄解释:“我是说“亲爱的”可不可以在手术时顺便帮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跟他的肾脏调换?”
钱澄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异想天开的情人:“你是不是《狸猫换太子》多了?净在这里做些白日梦。”
再说,这可是违法的!
“说笑,说笑而已。”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自己长得像狸猫?
“澄,既然这里有张现成的床,我们何不好好加以利用?”耳边沙沙哑哑的磁性嗓音,惹得钱澄腰骨不由泛起一潮酥麻的战栗。
眼看情人就要剥光身上的衣服,钱澄急忙抓起被单盖住他已经暴露出来的部份:“要发春好歹你也看看场合吧!”
“这是顶楼,根本没几个人会来的”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不行吗?我是如此爱你!为了你,我可以”
“我也爱你,可这世界由不得我们这样放肆”他放弃似的紧挨着情人身边坐下,在他唇上轻轻印下羽吻,便匆匆离去。
“对我们来说,与恋人在一起都是背德?”
孤单坐在床上的情人愤然拔掉手臂上的点滴,止不住的血丝从针孔里淌出,他痴痴看着,晌久,才慢条斯理的起身按响床头的电铃。
傍晚时分。
“终于可以出院了。”钱澄递给情人一件深红色的针织长衫,情人看也不看就立刻将之套上。
“要不要去吃饭?”情人扬起讨好的笑容。
“好。”钱澄含蓄的牵了牵嘴角,其实心里早就乐翻了。
“你的车在不在下面?”
“啊我刚送去修了。”
昨天下午,在下班的高峰时间,钱澄正巧被一名喝得醉烂的卡车司机撞烂了车尾,还好除了轻微的擦伤外,并没有其他直接内伤。
“现在车祸泛滥成灾非法卖器官的狂增唉,反正你小心一点就是了。”情人皱深了眉头,开始说教。
“嗯。”
“那我现在下去拦TAXI,你快点。”情人说。
“知道了,你可不要在我下来时还没搞定。”他知道情人的美目是名符其实的“绣花枕头”--情人的视力相当差劲,最起码也有五百度。
“真罗唆”情人满嘴抱怨,还是乖乖下楼拦车。
“阿升?”钱澄兴高采烈跑出医院,却不见情人的身影,他焦急的四处搜寻。
突然间,他看见马路对面人行道上围了一圈厚厚人群,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
等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进肉墙,触目惊心的血滩映红了他的眼睛,而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正是他的阿升!
“澄”情人微睁的双眼发现了钱澄,他吃力的试图抬起手臂,可双臂像灌了铅一样,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无济于事。
钱澄见状,顾不上围观的人群,猛的俯下身子,朝心爱的人扑去。
除去以往在深更半夜于酒吧摇头疯狂时的亲腻,这次,是钱澄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真真切切不顾一切的抱住那具体温正渐渐流失的红色身躯,流着泪一遍又一遍亲吻情人破皮的额头。
围观的人们一个个都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两人的关系,可是谁也没有想要打电话报警的意思。一双双冷冰冰的眼睛狂热地旁观这一切,一张张八卦的嘴冷血地议论这一切。
情人艰涩张嘴喘了口气,挣扎着在钱澄耳边断断续续交代几句话,还未等他讲完,他就中断遗嘱,不规律的喘息停止了,闭上了眼睛,向钱澄做出了永远的诀别。
钱澄呆呆凝望着情人血肉模糊的脸颊,眼泪不知在何时已经干涸了,他缓缓起身,冷漠扫视一圈,围观的群众又不约而同退后几步,让出一条羊肠小道来,他穿过层层肉墙,走到公用电话亭,快速拨下自己医院的急救号码,出奇冷静地通知他们来抢救,事故发生地址挂断。
在数次深呼吸后,钱澄又拨了苏实的电话号码。
这就是你最后的心愿吗,阿升?如果是,我一定会帮你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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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色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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