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哥哥咬一口 第九章

  我连续重拳出击,不停的击打在他的胸前。连续数日怪怪的感觉象是一块大石头般积压在我的心头,此刻我只想把它化在无敌的拳法中,彻底发泄出来。奇怪的是,四哥居然毫不躲闪,只是站在原地任我捶打着宽阔的胸膛,悲伤的目光难得的出现在一本正经的脸上,默默的等待着我平静下来。
  可惜我的体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一柱香的时间……两柱香的时间……三柱香的时间……
  我左一拳,右一拳,越打越高兴,越打越顺手。而他怜悯的目光和难得的耐性也随着雨点般没完没了的拳头渐渐消失在烦躁的等待中,突然,他终是一把抓住了我的双腕,怒道:“你没完了?这种情况下你应该随便捶打两下,然后就哭泣着扑入我的怀抱中,彻底爱上更加优秀的我。你怎么反当我是柱子,打起来没完没了了!”
  我还来不及回答,突然被他抓着双手轻轻一带,整个人已经站立不稳倒入了他的怀中,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想要把我嵌入怀中似的紧紧的拥住了我。
  “钱也好,吃的也好,那些闳雨能给你的东西,我也全部都可以给你。忘了他吧,就像他忘了你一样,不要再为他的离去难过了。”
  “咦,我几时说我难过了,他走了更好……哎呦!” 我试着推开他,被他双臂一紧,险些被勒的背过气去。
  完全不理会我的抗议,四哥继续说着:“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会让你伤心,可是,我真的好高兴他就这样忘了你,一个人离去。每当我远远看着你们欢快的身影追逐玩笑时……”
  那是他在死缠烂打,我在拼命逃跑!虽然我很想纠正四哥,奈何已经被他勒的透不过气来了。
  “我就情不自禁的好嫉妒他。同样是身为皇子,为什么我要在权欲阴谋的宫廷中苦苦谋生,而他却可以轻易找到一生所爱?我有哪一点不比他更加优秀?不比他更加像个男人?可是我却只能那样远远的看着你们……听到他失去记忆时,我真是开心,那个只要他爱你一天我就只能做你的哥哥的诺言终于打破了,从今以后,我会彻底的代替他在你身边!”
  骤然间听到四哥如此认真的心里话,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一个善良的声音在不停的念着“装傻,装傻”,另一个邪恶的声音却在认真的劝告我“趁机从他身上大捞一票吧”。趁着两个声音反复交战中,第三个声音却缓缓流出了双唇:“你确实比他更优秀,比他更像个男人,所以你永远也不可能像他那样全心全意的爱我。你在嫉妒的不是闳雨,而是我们两个人,你只是在嫉妒我们的无忧无虑,相比你的满心权术,你是在不满自己生活得如此之累的同时却有人可以自由自在快快乐乐。所以,就算我答应了爱你也不会让你得到闳雨般的幸福,夺走你的快乐的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心!只有那个,没有人能够改变。”
  世所罕见的天才却装成俗人说出这么几句俗不可奈的废话来,果然如我神机妙算般吓住了俗中之俗的四哥。
  四哥不由得一愣,双臂微松。我也趁机赶快逃了出来,警惕的后退了几大步。
  他微微苦笑:“你还记得吗,你从前亲口说过,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的。今后,我要你只看我一人,只想我一人,只让我一人陪在你身边。”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他居然还记得?
  他要一诺千金,遵守诺言是他的事,可惜我一向是说了不算,赖帐有理。
  何况“让我陪在你身边”和“我要陪在你身边”是有天壤之别的。后一个是他家的事,前一个是对我的要求。再加上“只看我一人”和“只想我一人”,总共就是三个条件而不是两个了。他当我是不会算术的傻瓜吗?
  我悠然的说道:“要我只看你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满京城到处都是人,难道要我出了门就装瞎子啊?不过你要奉献钱和吃的我倒是可以接受,不过顺便一提,你那个大厨比闳雨的差多了,最好先换一个再奉献。”
  四哥双眼茫然的望着我,麻木的问道:“你真的就这么看我?你对我真的这么不满?”
  “没有啊。”我连连摆手,“我说的是你那个大厨,当然,他做的‘双凤戏云’还是味道不错,不过其它的菜可就十分令人不满了。他是不是四川人啊?每次做菜都放那么多辣椒,就算京城里的辣椒便宜,也没必要当作免费的拼命放吧。不是我自夸,我可是一点辣椒也不沾的,你说我能不对他不满吗?所以啊,你最好还是换个厨子吧,闳雨的大厨被他带走了,以后我可不想辣死在饭桌旁。依我看,九哥府上那个厨子不错,我们连夜商量一下怎么抢人吧……”
  一说道做坏事,我立刻两眼放光,正准备好好说说我的入府抢劫厨师计划,供四哥作为行动参考,他却重重的叹了口气,沉痛的说道:“我明白了,你是看似大智若愚的大智,其实却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大愚,若大智若愚的大愚。我好好一个从不若愚的大智竟然也被你的若大智若愚的大愚骗了过去。”
  他一连串的大智大愚,我一时脑筋转不过弯来,只好低下头默默盘算着其中的关系。
  还没理清乱麻似的关系,身后突然一阵尘土扬起,哄哄的马车声越来越近,我和四哥同时回过头去,同时侧身避开了奔驰而来的马车,同时目瞪口呆的看着怒气冲冲的闳雨走下车来。
  乌黑的头发在一路的颠簸中散落,披散在红润的双颊,微微敲起的鼻子上渗出点点汗珠,气喘吁吁的樱唇高高撅起,就和他每次生气时一样。
  站在眼前的,分明还是往日的闳雨!
  “你怎么还在这傻站着?我已经特意吩咐车夫慢行了,你怎么还不追上来!”
  “慢行?追上来?”我不解的望着他,大脑超速运转消化着他话中的含义,“你记得我了?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失忆?”
  他挑挑眉毛,一脸“你才知道”的表情充分表达了无声的嘲笑的效果。
  “也不是根本没有啦,那天被石狮子磕了一下,第一次醒过来时确实记忆混乱了一阵,一时想不起当时眼前凶神恶霸似的摇晃我的人是谁。顺便说一句,你就是那么对待病人的吗?还是那就是你这个‘神医’的‘特色’治疗方法?”特意咬重的字眼和嘴角牵起的微笑搭配在一起,讽刺的意味不言自明,“好在我被某个白痴又在床柱上磕了一下头,再醒过来时记忆就完全恢复了。”
  “就是说,后来的失忆都是你装的了?”我沉着嗓子问道。
  “失忆”中的闳雨笑的时候会抿起双唇,平时的他笑的时候却会露出一排珍珠贝齿,笑的淋漓畅快。现在,那排贝齿正在阳光下的闪着银白的光芒。
  “没办法啊,我都在你耳边坚持不懈的唠叨了那么久‘我爱你’,可是你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看我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如果再不下点猛药,我岂不就要两手空空的上路了?嘻嘻,这招假装失忆可是现在市面上爱情小说的当红情节,不玩一回失忆故事就不能圆满结尾。幸亏我博览群书,要不然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办法以资借鉴呢。‘失去方知拥有的宝贵’,这句话可是几乎每本书里都能找到的经典对白。经过这段时间的分别,你有没有突然发现对我的爱啊?”
  “爱你个头啦!”我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喘着粗气问道,“既然记得我,那你那段时间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像看到瘟疫似的撒腿就跑?”
  “因为你比瘟疫更可怕!”闳雨皱起鼻子,哼道,“不跑?我会被你那白痴的暴力治疗法搞没命的。”
  “那我刚刚要和你抱别你怎么一溜烟的就钻上车,还放下密不透风的车窗帘?”
  闳雨娇羞的低下头:“讨厌啦,难得你那么主动的凑上来,我还以为你终于被我的一片深情感动了,要在我离去之前以身相许呢。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别人看呢,我是在准备我们第一次的场所啦。”
  我不再犹豫,再次送上飞腿和铁拳。
  在我那么伤心的时候,他居然还在想这些龌龊的事情!把我的难过还给我!把我的心痛还给我!
  和闳雨追打了好一阵,两个人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衣袖胡乱擦着汗。我眼角的余光一瞥,突然看到四哥正弯着腰,四下里不知在找些什么,不由奇怪的问道:“喂,你在干什么啊?”
  他头也不抬的答道:“找根棒子。”
  “找棒子做什么?”闳雨接口问道。
  四哥终于停了下来,直起腰微笑着看着闳雨,眯起的单凤眼闪着狐狸般狡猾的光芒。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已--经--厌--烦--排--队--了--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失--忆--的--好。”
  “哇啊,好可怕啊---”虽然嘴里叫着害怕,闳雨的语气却充满了‘你白痴啊’‘气死你,我又回来了’的意味。明明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却故意挪到我身后,从后面一把抱住我,一双手上下游离明目张胆的吃着我的豆腐,却还逼着嗓子不停娇滴滴的叫着:“我好害怕啊,好害怕……”
  我抬起头看向四哥,大声吼道:“你还在那站着干吗,赶快给我找棍子去!不行,那个没用,给我找块大石头去!”
  失忆的“美丽误会”就这样解开了,因为这美丽的误会闳雨又被我送回了床上养伤,回国的事也就随之拖延了下来。又拖了将近一个月,穆兰国的国王亲自派人来接闳雨回国了,无法再拖延之下,他也只得坐上了回国的马车。虽然我一再保证,只要皇帝老爹的病一好,我立刻去穆兰国找他,可是鉴于我一向说话不算的恶绩,闳雨还是残忍的带走了他大大的钱袋和胖胖的大厨。他说,何时我去找他,才能再见到我心爱的钱和食物。看来他真是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知道他的钱袋和大厨比起他本人来,对我更有吸引力。
  临行前,闳雨把一块暖玉挂在我脖子上,他说,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要我好好保存。然后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千万不可以再拿去当掉啊。想到分别在即,我居然好心的答应了下来。想来我说话算话的历史,也仅此一次。
  鸡鸣三声,如纱的薄雾拢着一轮朝阳缓缓跃出了地平线。清晨微凉的早风吹来花草的芳香袭人。
  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在小章子的一再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迈出了院门。
  今天是每月一次皇帝老爹考察所有皇子功课的日子,只为了背几句区区圣人之言,竟然也要打扰我的懒觉。爬上马车,车夫清脆的鞭声扬起,车轮转动的吱呀声音就此划破了静谧的清晨。小章子焦急的抱着一摞厚厚的书本,不停的唠叨着“主子,你好歹看上两眼哪”。我不耐烦的把《论语》《孟子》《大学》等书扔到车厢一角,挑了本薄厚适中的《史记》,坐在屁股底下当凳子。
  挑开车窗上湛蓝的纱帘,这个高度刚好可以不必伸着脖子看风景。时辰似乎不早了,车夫的长鞭不断急急的挥舞着,两匹骏马和车夫的喘息声掺杂在鞭声中清晰可闻。窗外的景色不断迅速向后掠过,经过四王府的角门时,门前停着辆简陋的小马车,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了茗名的身影。刚把头探出车外想看个清楚,马车却突然一个急转弯,害我栽回了车厢内,重重的压在了小章子身上。
  一定是我看错了,虽然我不想承认天才也会犯错,不过这个时辰茗名怎么可能会从四王府出来呢?他若是来府里,又怎么敢不来给我请安?
  虽然身体尚未康复,皇帝老爹还是在太监的搀扶下来到太华殿,亲自主持这次的考试。
  今天的题目是《王者之道》,我一边随手乱写着,一边胡思乱想。哪个王啊?要是王八的王我倒是很愿意多写上两句,王八的龟壳可以入药,王八的汤可以大补,王八的肉更是极品美味。可惜前天四哥的厨子作了盘辣王八肉,害我一口也没吃上。要是闳雨还在就好了,他是绝对不会让这种悲剧发生的……
  我胡诌了几句,很快把卷子交了上去,闲极无聊便四下张望。只见各个皇子都正聚精会神的作着文章,只有四哥抬头望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奋笔疾书。
  皇帝老爹此病已久,看到他急剧消瘦的身体,大家自然都是心中疑虑纷纷。看了这次考察的文题,自然会联想到这是他在选择即位之人。同样身为皇子,即便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又有谁舍得这次机会不好好一搏,来讨老爹的欢心和赏识呢?莫怪个个如此紧张了。
  真真是傻瓜一群。怎不知昏君作来无聊,明君作来太苦。以前不是有个老皇帝说过:“朕乃天下之仆也。”放着好好的主人不当,何苦抢着给别人做奴才啊?(这句话其实是康熙帝说的~~)
  我无聊的数着周围的几个皇兄谁滴下的汗珠最多,眼角的余光扫视一圈,却没找到九哥,这才想起受到大皇子谋反的牵连,九哥在宫中的处境也艰难起来,不久前被老爹关在了府里勒令闭门思过,大理寺至今还在查他和大皇子的谋反案有无牵连。想是为了这个才没能来。
  又过了一刻钟,卷子都交了上去,皇帝老爹细细翻阅了一遍,抽出一张卷子道:“大部分还不错,都是写的治国经略,有的虽肤浅些,倒也都在情在理。倒是然儿这篇文章作的有与众不同,你且说说看。”
  四哥越众而出,朗声道:“儿臣遵旨。所谓德为事业之基。《孟子》中说,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故而,欲治国平天下者,当先修身养性。儒家有五种德行:温良恭俭让。儿臣自省,以往为人恃才而骄,往往不能从谏如流,以人为镜。”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他还没当上皇帝,就真以为自己已经是李世民了。
  殿内一片安静,只有四哥一人说的起劲。我冷不防笑了出来,一时满堂瞩目,众人纷纷回头看我。
  太好了,总算抢了他的风头。堂堂天才,居然被大家冷落了这么久。不过还好,像我这样真正有才华的人是不会被埋没的,迟早要被大家注意到的。
  四哥像是没听见我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轻轻嗓子继续说道:“自古有才无德者,有纣王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亦有隋炀帝恃其俊才,骄矜自用。儿臣自幼读史,虽明其理,却往往不能以其自检。自得遇十七弟后,方知世上亦有不惧亦不媚于儿臣权势之人。初与之相处,儿臣亦有为他对己失礼之处生气之时。”
  想起他那次揪我头发的事,我连连点头。
  所谓记仇,乃是成为恶霸的第一要领。在这一点上,我是绝对成功的。
  “而后儿臣以圣人之言自省,方明世间最难得的原是得一无惧权势,直言不忌,本色相待之人。是以儿臣今日所写,既是为君之道,亦是有感而发。”
  皇帝老爹捋着胡子连连点头,和颜悦色的夸奖了几句,突然脸色一沉,又拿出我的卷子,扔到我面前,严厉的道:“这还有个作对比的好卷子。你自己写的东西,自己念!”
  我捡起卷子,漫不经心的掸掸上面的尘土,搔搔头道:“这不是写的挺好的嘛,老爹你不要太挑剔了。不过既然大家想欣赏,我就勉为其难念念吧。咳咳……题为《王者之道:吃喝玩乐也》。吃喝,即玩乐。玩乐,即吃喝。人生在世,若不吃喝玩乐,还不如王八一只逍遥自在。”
  大殿里霎时间没了声响。所有的人都崇拜的忘了给天才鼓掌喝彩。
  皇帝老爹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洋洋得意的我问道:“你好像觉得自己的文章作的挺好啊?”
  我慌忙摇头否认:“哪里哪里,谁说挺好了?分明是很好很好,这可是世间唯一真理,至少比某人的废话诚实有用多了。”
  皇帝老爹不再理我,回头命人端上来一碟“五色鸳鸯玲珑套”。这点心做工极是繁琐,通常只在皇帝老爹的寿辰御膳坊才贡上来,我进京大半年了,也只尝过一次这人间极品美味而已。
  老爹指着放点心的银盘子道:“朕看还是然儿的文章作的最好,这点心就赏了他吧。”
  什么?这话干吗不早说?早知有这般美食作奖品,我也多用点心作篇废话文章了。皇位可以不要,点心却不能不争啊。
  大殿里一片寂静,只有我止不住的狂叹声。
  眼巴巴的看着四哥走上前去接过了银盘点心,我慌忙大叫一声:“等等,父皇,我这篇文章过于深奥,恐怕你们都没读懂,等我解释一下再评定点心归谁也不迟啊。我这篇文章其实说的是御臣查奸的艺术。老子说: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教之言。惟有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所谓吃喝玩乐,当然不能是有为,因而就是无为了。所以我这是在贯彻老子的无为之术,并把他活学活用在治国之上。再简单一点说,君主所掌握的道,不能被臣下观察,运用道的时候,也不能被臣下察觉。要保持虚静无事的态度,以隐蔽的方法察看群臣的过失。要隐藏自己,最好的方法还是吃喝玩乐。齐威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故事就是吃喝玩乐治国论的最好的例证,也是我这篇文章最值那碟‘五色鸳鸯玲珑套’的证据。大家不想看老齐含恨吧?没人想说老子有错吧?所以说那碟……”
  我话还没说完,手中一沉,四哥已经把“五色鸳鸯玲珑套”放在了我手里,强绷着想笑的嘴巴,严肃的道:“十七弟,请你不要再为了一碟点心侮辱斯文了,老子和齐威王已经被你搅的不安于九泉了。”
  谁管那些死人睡的好与不好,反正我今天算是没有白白早起了。笑逐颜开的捧过银碟,我立刻狼吞虎咽的开吃。
  点心还没吃完,突然皇帝老爹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一旁的几个太监慌忙扶起皇帝老爹,我一口吞下余下的点心,抢上前去,拉起皇帝老爹的手把脉。片刻,摇头道:“没事,今天太过劳累了。反正东西也被我吃了,老爹你赶快回寝宫去休息吧,一会我给你扎针。”
  皇帝老爹天寿已高,又是多年病魔缠身,这次算他好运遇上了我这个神医。
  可是毕竟是医者医病不医命,老爹的病我已尽力而为,无可奈何,天才也斗不过上天,我暗忖恐怕他已来日无多。
  绕着皇帝老爹一直转到下午,看他沉沉睡去,我方才收拾了医箱回去。刚进了四王府大门,远远的便看到九哥抓着四哥的衣襟大吵些什么,一旁茗名揪着九哥的衣袖哭个不停。我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奈何他们刚巧挡住了我去饭厅的道路,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想到九哥无辜被关,归根到底还是由我捍卫“恶霸”的名号而起,不由略微心虚,于是和颜悦色的对他拱手道:“九哥,好久不见了,最近和茗名进展顺利吗?”
  初见面时我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与他们相处的多了,傻瓜也能看出他们的心思。
  难得我这么和善的主动向别人打招呼,九哥竟然眼睛一翻,象是根本没看见我。倒是茗名像是等到救兵般,立刻改向我嘤嘤哭个不停。我连声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只是低头啜泣,一言不发。
  四哥象是没事人似的,抱着双臂只是微微冷笑。
  “出了什么事?”九哥突然咬牙切齿的甩开四哥,冲过来一把扯开茗名的衣服,“你自己看吧!”
  点点红痕布满雪白的肌肤,好似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的滴滴鲜血,红的可怕。
  我目瞪口呆的张大嘴巴,久久难以合拢。好一会,酸痛的嘴巴才一开一合的缓缓问道:“才四月而已,你府里哪来的这么多虫子,被咬的好惨哪。要不要我送你个蚊帐啊?”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变成了苦笑不得的尴尬。
  好一会,四哥才收敛起闷笑到喘气的嘴脸,冷笑两声,道:“九弟,你现在还在闭门思过吧?谁准你跑来这里和我闹的?现在发生抗旨不遵的事,对你的案子也不好吧。”
  茗名顿时脸色苍白,喏嚅着失去血色的双唇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狠狠的一脚踹去,在四哥镶金丝的白衣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是我一不小心害到九哥的。
  “你……”九哥愤怒的回视着四哥,颤抖的指向他的手指似乎凝聚了他所有的悲愤。渐渐的,他的手垂了下来,视线缓缓的移向了地面,只有另一只手还在紧紧的握着茗名洁白的柔夷。
  恍惚中,我似乎略略明白了一点,难道那只咬人的大虫子就是……四哥……?
  原来他是虫子精变的,难怪第一次见面我就看他不顺眼。还是我恶霸法眼如炬,火眼金睛。
  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量,茗名突然挣脱了九哥的手,双手掩面,终于失声痛哭出来:“澜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四王爷他……他没有强迫过我……”
  四哥轻蔑的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茗名,视线转向了我,小心的打量着我的表情变化。
  “有一次我来看云哥,回去时遇到了四王爷。他……他说我长的很漂亮,这双眼睛倒有些像云哥。后来他几次来纠缠我……可是……我没答应,他也就不再来了……后来,澜哥你出了事……我……是我自己来找四王爷的,是我诱惑他的……呜呜呜……我好担心你,我只是想救你啊……对不起,对不起……四王爷,求你放过澜哥吧,求你了……”
  九哥无言的走上前去,紧紧拥住了像只无助的小鹿不停哭泣着的瘦小身躯。他紧咬着泛白下唇,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却终于没有落下。
  我轻轻叹了口气。哎,原来四哥不是虫子精变的,所以还不能证明我法眼如炬,火眼金睛啊。可惜啊可惜……
  “云儿,我……”看到我叹息的样子,四哥舒展的双眉皱了起来,他迈上前一步,想向我说些什么。
  话还没出口,突然只听门外远远传来一声老太监尖细的惊呼:“不好了,十七王爷,您赶快进宫去,皇上又病发了。”
  来不及再听四哥的废话解释,我抬起医箱,匆匆跟着高公公向皇宫赶去。
  皇帝老爹这次发病来势汹汹,我到达皇宫时他已经陷入了昏迷。而太医们在外屋还在争论如何用药。一群不懂变故的笨蛋,人都已经昏过去了,哪来的时间再抓药煮药?
  我取出银针,飞快的开始下针,速度之快,足以令别人以为我在瞎扎。
  守着老爹忙到半夜,他总算悠悠醒转了过来。摒退了屋内的众人后,喧闹的屋子一下子变的空旷起来,灯花爆裂时传来的“哔哔”声不时打断静谧的夜晚,明亮的灯光也随之不停跳跃着,明灭变幻的烛光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映出我们晃动的身影。
  老爹慈爱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犀利的神采,和蔼的像一个普通的父亲。可是我知道,那是对死亡降临的彻悟。
  “朕的大限要到了……”
  虽然不是问句,我还是木然的点点头。
  缘起缘灭,万物轮回,行医数载,我早已不知看过了多少人生人死。只有这一次,我真的好想痛哭一场。升起的雾气刹那迷蒙了双眼,哽咽的声音却堵在了胸口,迟迟发不出来,只有痛苦的喘息回荡在苦涩的胸中。
  “好孩子,不要伤心。父皇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了。最后的这段时光能够找到你,朕已经了无牵挂了。”疲惫的话语中竟带着一阵暖暖的轻松,“那边桌上的木箱里是朕早就拟好的传位遗昭,等朕走了,就把它交给左丞相。”
  我重重的点点头,抬起衣袖,胡乱擦着雾水一片的眼睛。
  再次放下衣袖时,老爹已经合上了双眼,只有最后的笑容还清晰的挂在满是皱纹的嘴角……
  我缓缓的将所有的银针收回了医箱内,把小木箱放到桌子上,又静静的回到了床前,默默的呆坐着。
  我伸手拨开老爹的眼皮,它又自己合了回去。我再扯扯老爹的脸,他却没有发出一声笑声。
  肺部象是窒息般无法呼吸空气,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终于开始呼吸。猛然间,我冲回桌边,把小医箱扔进了炭火盆中。救不活老爹,这一身医术又有何用!
  看着精致的木箱在火中一点点化为了灰烬,眼泪终于一滴滴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
  直到眼睛哭的痛了起来,我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想起老爹最后的嘱托,我回身向桌边走去。视线接触到桌上的物体时,我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那个……那个不是我刚刚烧掉的医箱吗?为什么还好端端的放在桌上?
  突然,我象是被马蜂蜇到般尖叫起来。我……我烧掉的是……老爹装遗昭的小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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