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岚即位后的第六个年头,一支新的宗教在南方悄然崛起。拜日教原本只是江南小镇上流行的一支新兴宗教,教主据传乃日照大仙转生,有无上法力。创立之初,信奉者不过江流镇上数百愚民,朝廷并未加以关注。仅仅三年时间,拜日教竟逐渐席卷江南,信徒与日俱增,力量不断壮大。至此朝廷再也不能坐视不理,遂派出安王李忻恬带领大军,前往剿灭拜日教。
此时的江流镇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江南小镇,整个镇子都已建成拜日教的总部,远远望去,城墙高耸,俨然一座防守森然的军镇,方圆共达数百里。
大军到来后即可开始攻城,出乎李忻恬的预料,先锋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入了城镇,然后却在镇中迷路,最后遭到敌人伏击,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据逃回来的几个兵士说,镇中高墙遍布,犹如迷宫,其间布有几处密林,进入后便如同在原地打转,再也走不出来。敌人兵力似乎并不如何之强,只是不识得镇中道路,加上敌人又不知藏于何处,实在无法对付。
李忻恬听了一惊,本以为拜日教不过江湖乌合之众,如何能与朝廷精兵相比?大军到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踏平拜日教。没想到第一场仗便即惨败,损兵折将众多。
李忻恬不敢再贸然进军,只能让大军于城外叫阵。大军包围江流镇七天,敌人却始终不出城应战。十万大军每天消耗粮草无数,却未建尺寸之功,朝廷中屡有言官弹劾安王无能,李忻恬陷入了腹背受敌,进退不得的困境中。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第八天的时候,意想不到的转机到来了。
这晚李忻恬正和众将于大帐中商议对策,突然一个兵士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将一卷画卷呈了上来。
“禀将军,刚刚军外来了个男人,要属下将此图交给将军。”
接过画卷,打开的刹那,李忻恬呆住了。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江流镇的地图!
“是谁送来此物的?”
“一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多岁,京城口音。开始属下不肯帮他私传物品,他说,他是将军的师傅,属下才……”
不待士兵说完,李忻恬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大帐。
李显来到江流镇是在一年半以前,那时拜日教仅是初具规模,江流镇的改建也刚刚开始。这里只不过是李显流浪途中的一站,会留下来纯属巧合。只是因为----他身上的盘缠用完了。于是李显在这里寻了份厨师的工作便暂时留了下来。本想存些钱财便走,但是他却从拜日教诡秘的行事中嗅出了谋反的味道。古来借宗教为名聚财联络继而谋反者不计其数,李显相信拜日教也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闲事,真是不想管,却又不能不管。
有时也觉得自己好笑,王朝异主,天下早已不是他的了,为什么还要操这份无谓的心?
李显便以厨师的身份留了下来,潜伏教中,悄悄画下了这副地图,不仅详细画出了城中迷宫路径,各处陷阱,就连兵力部署也一一标出。
改建后的江流镇是拜日教的王牌,有了此图,朝廷必胜。
空荡荡的军帐中,李显无聊的数着时间。
来送图的时候,他已想到李忻恬多半会追来,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囚禁自己。
他也曾经想过,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李忻恬是会欣喜的扑上来,还是会痛斥这个绝情的师傅?结果他却只是静静的站在距自己一步之远的地方,用复杂的目光无声的凝视着他。
五年前的小徒弟还是个蹦蹦跳跳全无心机的孩子,两年前的徒弟好像即将成熟的果实,透着青涩的光泽,今天的李忻恬却已经懂得用眼神挥发无声的沉重感。年幼的孩子终有长大一天,再次重逢的李忻恬不再眉飞色舞的说话,不再动不动就像只大狗一样扑到他身上,在李忻恬那双开始积淀起浓重色彩的瞳孔中,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属于成年人的危险气息。
说是囚禁,只不过是派人守住军帐,不准他外出,衣食并无半点怠慢。
送饭的兵士不与他交谈,李忻恬也始终没有出现,他只能隔着厚厚的军帐聆听着外面的每一个动静。
平静之后,战鼓在某天擂了起来,震天的喊杀声响起又远去,一天之后,他听到了欢庆的锣鼓。
这么快就大获全胜了?两年的磨练,那个小徒弟已经长成能征善战的将军了。
李显固然为之欣喜,却也无法不为自己打算。改变了太多的李忻恬,李显已经不知道如今他的心的颜色了。
人心,从来都是最难看透最易改变的东西。只是再多的改变,也总有难以脱去的旧日的形状吧?
门帘掀动,耀眼的阳光从外面泄了进来,打破了这个封闭的空间。
李忻恬那又高大了许多的身躯,好似一堵墙立在面前,落下的阴影笼罩了李显。
时间在沉默的对视流走,李忻恬的眼中不耐渐盛,李显却愈发的悠然起来。
装得再深沉,骨子里毕竟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孩子。
结果先开口的人果然还是李忻恬。
“拜日教已除,此番多谢你相助。”
“那就拿出点感谢的诚意来。”
“显……”
“不叫我师傅了?”
李忻恬自动漠视他的打岔:“从拜日教总坛缴获了大量金银珠宝,加上我手中有十万大军,粮饷充足,我要挥师北上,直逼京城。”
李显一惊,随即讥讽道:“皇位而已,连你也抵制不了它的诱惑?”
李忻恬带着怒意一哼:“若不夺下这个皇位,我能从楚逸岚手里留下你吗?两年前他说过,普天之下唯有他能与你匹配,我要让你看看,我李忻恬也决不输于他!”
李显望他一会,怅然一叹,当初还是不该让他去跟着楚逸岚,普天之下四海之内,那么多缠绵悱恻的爱情他不学,朴实镌永的情感他不学,偏偏要去学楚逸岚那狂妄傲骨的爱情,一旦看对了眼,不死缠滥打无极不用的算计到手就誓不罢休。
哎,自己这么一个逍遥自在,无欲无求的现成好榜样,怎么这个傻徒弟就是不学?
李显苦笑:“我可以说不想看吗?”
话一出口,果然引来李忻恬不屑的一哼:“不可以。”
两年前这个徒弟就已经不怎么把他当师傅尊敬了,现在看来,两人几乎要对调位置了。
“爱上杀父仇人,你就不怕你父兄于九泉之下不能安息吗?”
话一出口,李显便笑吟吟的打量着李忻恬的神态变化。白了一会,又红了一会,最后又悄无声息的归于常色。
昔日的小鸟也羽翼渐丰,即将长成展翅雄鹰。这般刺人心的话也能安然受下。这一次自己这只垂垂老鸟又要煞费心机的对付自己的徒弟了吗?
还是应该乖乖的去流浪江湖,快意人生,不该来趟拜日教的这趟混水。
“你没别的话要对我说了?”
“要我说什么?祝你进军顺利,早登大宝?”
“那就把你手上的那封信给我。”
信?李显一愣,随继会意,李忻恬指的是当年自己用来威胁楚逸岚的那封信,若将之公布天下,楚逸岚这个以民族英雄起家的现任皇帝自然也就坐不稳了皇位。
“没有。”
李忻恬怒道:“你还要帮他?”
李显耸耸肩,一摊手:“没有就是没有,当年那番话是我用来骗他的。烈帝身亡,经年战乱,我到哪里去找那封信?何况我从来就没找过。”
“胡说,那你怎么知道楚逸岚唆使烈帝勾结外敌的事?”
“猜的,当年我囚禁了楚逸岚的时候,他毫不惊慌,还有闲情逸致对月弹琴,自然是有了翻身的对策。毒死我满朝臣子的毒药毒性非同一般,除了听命于他的唐门外,旁人也拿不出来。再加上最后的受益者只有他,前后串联起来想,便是如此了。”
李忻恬听了,谓然一叹:“楚逸岚说你惊才绝傲,天下唯他能与你匹敌,以我看来,就连他也不能啊。可是----”语风一转,“到头来你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你不忍心看天下动乱,所以回来帮我,若非是你心软,又怎么会落得被自己的徒弟囚禁?”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突然想起,似乎很久以前楚逸岚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你救我性命,传我武艺,可是又亲手杀我父兄。恩怨相抵,你我两不相欠。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我就决定从此只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恩怨相抵,两不相欠?那你父亲当年杀我母后夺我皇位的仇恨又怎么计算?忻恬,这世上的恩怨人情,是无法像欠债还钱那般计算清楚的。”
李显自认已是语重心长,奈何对牛弹琴,听者毫无感触。
到头来还是只能讪讪作罢,感情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甚了了,又拿什么去教这个不怎么想认他的徒弟?
李忻恬愣了片刻,硬梆梆的扔下几句话:“明日起兵,我要你一路看着我。”说罢,转身出帐。
看着你?看着你赢还是看着你输?又或者,就这样跟在身后看着你的背影?
李显知道,他已没有办法劝李忻恬回头了。
结果纵然身材高大了许多,外表成熟了许多,心机深沉了许多,内心深处的他还是像个孩子似的执拗的抓着水中的月亮,殊不知这世上有些东西,只有放手才能得到。
但愿自己不是那被抓碎的月影吧。
还好临来之前为了以防万一,送了封书信给那个人。
第二天大军随便打了个“清君侧”的名号便即誓师开拔,李显被移入了主帐中居住,李忻恬除了偶尔和他闲聊几句被他劝导几句再被他讥讽几句最后被气的索性不开口外,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偶尔李显闷坐无聊,回过头来,常常发现身后有双眸子痴痴缠上,痛愁的眼影深处,掩去了日间强作的成熟锐魄,现出一片茫茫。
直到此时,李显才怀念起从前会率性的扑上来像八脚章鱼一样缠住自己的小徒弟,虽然,他一向喊着“好烦”。
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北上,十万精兵皆是李忻恬这两年亲自操练出来的,麾下将士也都是他一手提拔,可谓忠心不二。李显暗中观察了几天,知道想要在他军中策反,内部瓦解怕是难行,如此一来,自己也没什么能作的了,只能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另一方面,楚逸岚迅速调集军队,与李忻恬的大军隔江对峙,大战迫在眉睫,一触即发。
形势紧张,这几天李忻恬都是通宵达旦的和属下将领研究战策,常常深夜方归。没有了那双时时跟在身后的视线,李显越发清闲了起来,弹弹琴,喝喝酒,赏赏月,再不然就是在营地中四处闲逛,悠哉的像在度假。服侍他的兵士看的恨到牙痒,他却伸手又要五十年的女儿红,百年的精酿老窖。
等到李忻恬回来,通常累的也只有力气幽幽说一句:“你倒一点没变,什么时候都能悠闲。”
“这叫姜还是老的辣,劝你也不要再白忙了。受苦受累,没人心疼的。”
拐弯抹角的劝说李忻恬早就听腻了,赌气说一句:“笑到最后才笑的最好。”然后倒头便睡。
看着他的背影,李显也只能无奈一笑。水晶一般澄澈的双眸,看似清浅,却藏着沧桑幽深。
忻恬啊忻恬,何时你的心才能长大,不再要天边的星星,水里的月亮?
喝干壶中最后一口美酒,回到自己的床上,刚刚朦胧睡去,却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李显睁开眼,却见李忻恬正站在床前,灼灼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
“这么早就起床了?”李显笑的无害,“你要起床我没意见,不过最好别站在影响我睡眠质量的地方。”
李忻恬没有答话,更没有移动脚步,依然出神的望着他。幽黑的双眸深处闪烁的悲伤的色彩令李显一阵心悸。
他不知道,李忻恬并不是第一次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这样站在他床前,默默的望着他睡去的容颜。
许久,李忻恬终于微微一笑:“我睡不着,总觉得要是沉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你一定已经又从我身边逃走了。”
“不要离开我身边,好不好,师傅?”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唤李显“师傅”,明亮的双眼中闪着哀求的神色。
李显翻身坐了起来:“所以你就默默的站在哪里?”唇边挑起了讥讽的笑容,“想要的东西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什么不伸出手去抓?以你此时的武功,若真用起强来,我又如何是对手?”
李忻恬偏转过头,痛楚的神色清晰可见:“你以为我是那么卑鄙的人吗?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不会,所以你是傻瓜。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杀你父兄吗?”
“替你母后报仇?”
“不是,因为他们将来可能对我有害。任何可能威胁自己的事物都要在它萌芽之前彻底铲除,聪明的敌人是不能放在身边当宠物养的。”
“我没有把你当宠物,你也不是我的敌人。”
“现在不是,你怎么知道将来也不是?就连楚逸岚当年也因此在我手上栽过跟斗,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翻手把你打入地狱?”
李忻恬咬着下唇:“你不会,因为你是我师傅,因为你会心软。”
李显冷笑一声:“没错,我是有心软的时候,所以有时也会跌跤,不过我不会永远心软,否则怎么能安然活到今天。看在你还叫我一声师傅的份上,我就教你最后一课。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用武力夺取自己想要的人,占有他的身体之后就把他从心中永远抹去,然后充分利用他来要挟牵制楚逸岚,最后在登上皇位时秘密除掉。如果你真想打败楚逸岚做上皇帝就要有这样冷酷的心肠,而不是深更半夜像个幽灵一样默默站在我床前。”
“你明明知道我真正的目的不是这个。”李忻恬小声嘟囔着。
“那么你是在痴心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人心,凭你有十万大军百万大军都抢不到的。战争所能做到的,只有流血和破坏。”
李忻恬张张嘴巴,却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自己床上。
夜色浓重,阴云密布天空,今晚无月。
李显拨弄着手中的瑶琴,偶尔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符,如点点玉珠砸落黑夜。
李忻恬还没有回帐,空荡荡的地方只有他一人的身影投在地上。忽然听得帐外一声熟悉的清咳,接着一个欣长的身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了。”李显微一颔首。
那俊魅的脸上立刻扯出甜腻到恶心的笑容,彻底破坏了英姿勃发的形象。
“小显显,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送信给朕重叙旧情,真是令朕喜不胜收啊。春霄苦短,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比较喜欢哪种作爱方式啊?”
明明知道自己是找他来商量正事,值此危急关头还能厚着一张面皮开这种低俗的玩笑,果然是楚逸岚本色啊!
“我写信要你救我,可没要你亲自来,你何必以万金之躯冒此其险?”李显正色道,“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助你打退李忻恬的大军。”
“噢?”楚逸岚一扬眉,“愿闻其详。”
“很简单,论兵力,你多于他;论后援,你身后有整个神州;论智谋,你更强于他。我若是相助于他,你二人便能斗个旗鼓相当,最后流血的还是天下百姓。我若是相助于你,便能尽快打退他的军队,消弥这场战祸。这段日子我已摸清了这军中的各项部署,上上下下的情况知之甚详,对你,会是最关键的帮助。”
“你真的忍心背叛他?”
李显失笑:“我是他的师傅,要说背叛,也只有说徒弟背叛师傅的,哪有反过来说的?”
“你知道,朕说的,是他的心。”
“心?不退这十万大军,天下必乱,难道为了他一个人的心,就要我作全天下的罪人吗?”
“那我们胜了之后呢?你帮朕杀了你的傻徒弟,然后你再内疚记挂他一辈子?而朕只能继续远远看着你?”
楚逸岚伸手将李显几缕散乱的发丝拨至耳後,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李显这才发现那一向温暖的手,此时指尖却泛著冰冷。
此处戒备森严,不知他究竟在营外候了多久,才找到机会潜了进来。
“你在这里再等一日,朕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解决这件事,既不让双方兵士流一滴无辜的血,更重要的是,也不会让你伤心。”
那总是含笑的细长双眼,此刻更满载无限爱怜的宠腻。
这般温柔的表情,即便是在楚逸岚用尽甜言蜜语哄骗他的时候,李显也不曾看过。
“有人说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其实会这么说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欲望是什么。人的一辈子,总会有过许多想要的东西,有些得到了才知道自己并不真的需要,有些失去了才明白生活根本不能缺少。”
会在这两军对垒的危机时刻发出这般无用的伤感叹息的人当然是楚逸岚。李显默默的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所幸楚逸岚根本无意追寻他的答案,只用一个轻柔的吻当作分别的留言。
那唇,带着暖暖的柔和,藏着深刻的炙热。狭长的双眼像狐狸一样眯了起来,露出李显记忆中最熟悉的表情,目光中闪烁着某种决断的神情。
五年啊,回首看去,真的是段很长的时间,楚逸岚变了,傻徒弟变了,依然留在原地的人,似乎就只有自己了。
楚逸岚说到做到,第二天便有了行动。一大早,便有兵士跑进来禀报,朝廷来人议和。
“不见,不议。不管楚逸岚派了谁来,立刻赶他走!”李忻恬坚决道。
“可是……皇上没有派人来……”
“你刚刚不是说朝廷来人了吗?”
“是朝廷来人不假,不过不是皇上派人来,是……他自己亲自来了。”
李忻恬拾起佩剑,快步向外走去。李显一呆,也赶忙疾步跟了上去。
军营门外,一片空地,江风正疾。
一群持械的兵士早已将来人里三层外三层的重重包围,人圈中央,疾风吹起明黄色的龙袍一角,跟在楚逸岚身后的,只有一个太监几个文官。
他究竟要做什么?单枪匹马的跑来敌方阵营,这不是找死吗?李显情不自禁的握起了右手,一阵风吹来,才发现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即便是自己身处险境,他也从没有这般的担心过。
黑缎一般如秀青丝在风中轻飘,楚逸岚捋捋头发,轻笑道:“阿显,我依约来了。”
事已至此,李显反而镇静了下来,以楚逸岚的老谋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哪会轻易冒险?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连自己都无法劝得李忻恬退兵,他那条三寸不烂的舌头就能拉回这个执拗的徒弟?
“忻恬,朕问你,无论如何你都要得到这个皇位吗?”
“没错。”
“如愿当了皇帝你就会退兵?”
“废话,当了皇帝我还起什么兵?反自己啊?”
“好。”楚逸岚冲着身后的老太监一点头,“高无庸,宣旨。”
老太监尖着嗓子答声“是”,接着便展开了怀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侄安王李忻恬人品贵重,深得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朕即日退位,着传位于安王李忻恬----钦此!”
空地上寂无人声,风声呼啸着奔向远方。这突如其来的圣旨袭得人人木然,就连李显也一时懵懂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把权势看的最重的他为何竟会主动放弃辛苦得来的一切?
迷惑的眼神向楚逸岚望去,后者微笑着向他伸出了右手。再开口,称呼已经改了。
“两年前为了皇位放走你,我一直都好后悔。每个夜晚独坐在没有温度的宫殿重,心中反复想的都是,那个时候为什么我抓住的是王位而不是你的手?这两年我一直在磨练忻恬,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把皇位放心的交给他,然后海角天涯去抓住你的手。现在我放了皇位,你也该放下一个人的逍遥了吧?”
那一刹那,李显有种想哭的感动。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也只尝过这一次鼻子酸酸的感觉。
“这一次,不再是骗我吧?”他的声音鲜少的带着些微的颤抖。
涤去了惯常的狡诈,唯一的一次,楚逸岚的笑容只有真诚。
“我有一生的时间向你证明。”
幸福的笑容在下一刻荡起在李显唇边:“如果你再骗我,这一次我不会在逃开,一定会狠狠的报复你的。”缓缓的,他的手向着楚逸岚伸了过去。
何必再作迟疑?梦想的幸福终于就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伸出手,彼此两手相握,十指交缠的那一刻,暖暖的感觉传遍全身,即便是寒冷的江风也不能刺透分毫。
而李忻恬只能呆呆的望着这一切,阳光直射下,浓密长睫在眼窝下遮成淡淡的影子,让他的面容多了一些稚气。老太监传旨的声音在脑中一遍遍嗡嗡作响,恍惚的感觉逐渐加重,三呼万岁的人群犹如模糊虚晃的影子来回飘动,异常清晰的,只有楚逸岚与李显深情相握的双手。
这一刻只觉得心头堵着重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枉作坏人的自己好像一个小丑,最后却撮合了自己喜欢的人与旧情人破镜重圆。真的像师傅所言,结果还是竹篮打水白忙了一场。
大概是想哭的表情太明显了,连李显也同情起他来。伸手抚过他乌黑的长发,柔声说道:“失去和挫折能够让人成熟,以后你要当个好皇帝,而我,还是你的师傅。”
虽然是最无效的安慰,现在的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个了。
一生的选择,他已经作出,从此不再回头。
不再逃了,不再躲了,孤独的潇洒至此终结,从今后身边将有人形影相伴。
能够一生一世吗?答案无法知道。只是,不论明天如何,今天他都已紧紧抓住了幸福。
当李忻恬抬起头来时,泪水已经爬满年轻的脸。
这一刻,他真想抓住李显的手,一遍遍的问着:“我爱你,我爱你,难道这也是错?”
可是他已没有了这样的资格。事到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爱上了天边的那轮明月,银芒四射,美丽耀眼,却永远不可能抓到手。
飞上夜空的人,只有楚逸岚一人而已。
留在地面上的他会每晚仰望月空,脚踩坚实的大地,作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等待自己心完全长大的那一天,再为自己安上一双可以飞上高空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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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笑言(下)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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