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鸟儿成群吱吱盘据淡橘天空,不清多久外面沉静下来,墨水也把绚丽的霞空渲染成带著深海色调的暗夜。
呈峪为了避开不想见的客人,强迫自己就算睡到腰酸背痛也要继续装下去,没想到他们一点离去的意思也没有。
“呈峪。”维尼摇摇他的肩。
头痛欲裂的翻正身子,脸色已惨淡苍白。“他们……”
“抱歉。”面带苦色。
哦~靠!那他睡这么痛苦干什么!呈峪孩子气的拉被蒙住头。
维尼不知如何是好的搔搔头。
气不过这种强迫中奖,呈峪踢维尼一脚。“出去啦!”
“呈峪……”哀嚎。
看著呈峪带著不甘愿的起床找衣换衣,跟著他绕的视线却陷入想请他留下来,但怕他生气,若任他离去,又不知怎么对自己的父母交代的两难之中。
“喂!出不出来。”这是无奈的妥协。
不想见他们不过是呈峪自己的任性,他实在很讨厌看别人在他面前展现“亲情”来让他嫉妒,只是现在“演员,”都到齐了,若再罢工那就真的很白痴。虽然不喜欢,但只能接受。
双方引见,才照面呈峪就愣住了,对于自己早上的举手之劳起了厌恶感,这种上天安排好的巧合,相同的也会被人误以为是“算计”。
张习妤也瞪大了眼,上次没能仔细看儿子的情人,对他的印象就只有“长得好看”,以致早上没认出,现在只能瞠目结舌不知做何反应。
“怎么了吗?”维尼嗅到一丝不寻常,来回看著他们。
“不、没什么特别的事,饭不是煮好了吗?大家边坐边聊。”呈峪不想邀这个功,反应机灵的转个话题。
“真的没什么?”维尼再次追问。
“没有。”呈峪笃定不讲的事,维尼也不敢迫问。
席间客套话语来往的是政治,经济与台湾的未来等严肃话题。
葛氏夫妻一致不看好台湾,工厂一家家往大陆、越南移,台湾就业机会越来越少,根本没有未来,就像被掏空一样,国际地位又迟迟不见起色,股市也低迷不振,在这成本主导的市场,工厂在台湾已经没有生存的空间。
呈峪不以为然,台湾不是没有未来,只是被政治人物给搞得乱七八糟,台湾呈现一片低迷,低就业率则建筑在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肯吃苦,全想著钱宰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当然怎么找也找没有。
“台湾再差,还是最好的,国外的月亮没有比较圆,人只要知足,在台湾还是生存得下去。”维尼下了这个结论。
等聊到现代的流行、教育、社会现象时,大家已移往客厅泡茶品名。
“那你对我儿子有什么看法?”葛胜和突然切入这么一句。
呈峪沉默一会,抿著唇像在想什么,看了维尼一眼再次面对葛胜和。
“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这是结论。
葛胜和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你跟我儿子不是在一起?”
“就如同男女交往,我们也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相恋十多年的男女在结婚后没多久就离婚也履见不鲜,要山盟海誓很简单,想在生活上有著共识与契合才是最难的,伯父是想听我说什么?人俊又聪明,简直是人中之龙?还是请成全我们?如果一句话就能解决一切,要我说千万句都不成问题。”呈峪看似不卑不亢,却又隐隐透出他的不驯。
“一句话是无法解决一切……但你不觉得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我的这“一句”您会接受吗?”若是不接受那只是自讨苦吃。
葛胜和挑眉不答话。
“我的这一句其实并不重要,话是人在说,可以好,可以坏,您何不用自己的眼睛、耳朵来认识我这个人,我与您儿子之间的事,用您丰富的人生经历去判断“我对您儿子有什么看法?””呈峪从容的脸上有著自信满满。“那你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来认识你吗?”葛胜和顺势
笑著反问。
乐极生悲,呈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一时不察留了话尾打蛇上棍。
大家心里都有数,若不是他们突然造访,呈峪根本不愿意跟他们见面,更别说还有下一次,只是言多必失,蛇都逼近了,退无可退只好硬著头皮答道:“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那正好,我们从今天起有三天的休假,不介意我们住下来好好认识认识你吧!“有时间”吧!”葛胜和笑得像只得道的老狐狸。
“当……当然,伯父日理万机都肯拨冗南下来,我再“加班”就说不过去了。”自己的意图被人抢先一步识破,呈峪只好陪笑的承诺,安慰目己三天不过尔尔,最糟不过是搬出去住。
葛胜和指著手表。“反正时间还早,要来下盘棋吗?”
“五子棋如何?”呈峪笑著询问。
“真是个好主意。”简单的棋步,实则步步计谋,是个可多局速战速决的棋类,若是实力相当,也不怕一局定成败。
“维尼,伯父伯母远道而来,就整理主卧室那间吧!床比较软。”呈峪不喜欢有人入侵自己的领域,那让他感到不安,仿佛有人在他无暇注意时窥帮他的底牌。
葛胜和与呈峪的对峙一触即发,维尼斗胆上前,欲意化解这场明争暗斗,不想呈峪接受了葛胜和的战帖又有意要维尼避开这场斗争。
维尼无声的叹口气,转头笑问:“妈,我缺一个帮手,可以陪我进去吗?”
明白丈夫不单单是切磋棋艺,虽然不晓得他的用意,但是也不干预他的做法,抚顺裙摆便跟维尼一起到里面去。
今夜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潮汹涌,维尼直到此刻仍七上八下,但呈峪愿意跟父母吃饭谈天著实让维尼感动不已。
“维尼,他……”在未见到呈峪前是不安,一顿饭下来成了担心,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那个人只是在利用儿子,在玩弄儿子的感情。
她很怕,怕这个叫姜呈峪的人会在儿子付出所有的感情后,抛弃他,万一儿子又想不开的自杀,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心脏可以承受第二次红色汨汨而流的恐怖,那种血怎么擦也擦不完,头皮发麻到清楚的看见生命正由那血口一点点一滴滴流失。
“呈峪?他怎么了?”维尼拿出洗过的床单与枕头套。
“他真的爱你吗?”抓过枕头,不怎么认真的换枕头套,满脑子都是想劝儿子离开他的言语,最后挑了一个女人比较在意问题当起头。
维尼停下动作。“这问题很重要吗?”
在馨巧离开他后,他就觉得口中的爱变得很可笑,用说的大家都会,女人爱听,男人说了,最后只要变心什么话也挽救不回来。
“我爱你”不过是一时的激情,若要长久,不如一句“我相信你”来得踏实,是句没有过多虚幻的未来,没有深沉的独占宣言,一句在分手时或许不会那么痛苦的牵绊。
“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才会在一起的不是吗?”也知道这社会上存在许多,没有爱的夫妻,但她觉得两个男人若决定在一起,除非有著特殊的感觉,不然是不会轻易互给承诺。
维尼在心中自我解嘲的想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爱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爱不爱自己,只不过是两个寂寞的人凑和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爱”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余。
不以为母亲能理解他安于这种关系的维尼,仅是暧味笑著:“那就是吧。”
不再多言,专心的动手换床被。
“维尼……”
“别太担心,我真的过得很好,他是个好伴侣。”或许两个男人就像同极磁铁一样,不过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要和谐共处并不是难事。
更何况他们两个重心全在事业上,只求寂寞时对方就在附近,现阶段这样就够了。
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见儿子已无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便知分寸的不再多说。
“最近公司还好吗?”维尼另起话题。
“很好,干部培养起来后轻松木少,凯蒂下礼拜也会带小丘回来,方便回一趟台北吗?凯蒂说想看看“他”,因……”惊觉不小心触及儿子想避开的话题猛然噤声。
“……”维尼沉默的抖开被子,确认每一端角皆饱满,富贵花开的大红暖被服贴摊子在床上后,接过被母亲紧坚抓在手中的枕头。
苦笑的说:“这要看“他”有没有空,我不能帮他决定,下礼拜我或许会回去吧。”
“还是不想回台北吗?听说“她”出国了。”满脸忧愁,问的小心翼翼。
“不!是我不太想见到姊姊,她难搞又难应付。”“她”也是原因之一,却不想承认。
“……以前你什么事都会跟外婆说,外婆走了之后你变得好沉默,妈妈……妈妈很担心你。”
维尼低头假装忙碌,待再次面对母亲时已换上疏离的笑容。“我们该出去了,不知他们棋下得如何,走吧!”
对维尼而言父母像神只一般的存在,崇敬他们,敬爱他们,但若要把他们当诉苦的对象,就像突然要他对呈峪说我爱你一样别扭奇怪。
见儿子突然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不由得沮丧起来,虽然知道现在急不得,但情绪上还是陷入低潮。
“连子!”呈峪笑得温文。
维尼坐到一旁,看到父亲带点气愤又有点不甘的表情,以及呈峪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这场战争不揭自晓。
“再一局。”葛胜和拉不下这个老脸;想当年他可是全校五子棋冠军。“要十二点了……”呈峪嘴上这么说,还是跟著放子。
“你赢了就想逃吗?”葛胜和怒瞪他。
“不敢。”
呈峪坐在公园椅子上,神色有点呆滞,一双眼都快眯下去。
“啊——”又一个呵欠。
“年纪轻轻就这么不中用!”葛胜和在他身旁甩甩手,折折老骨头。
又不是超人,昨天应战到两点,清晨六点就被挖起来,任谁都受不了吧!呈峪再次打了呵欠。
去买早餐,留他们两个在小公园内。
“你会跟我儿子一辈子吧……”葛胜和像聊天气般问著。
“谁晓得,就算我现在说会,明天变了心还不是白讲。”呈峪双手插口袋,缩在椅子边。
“年轻人,你是不相信人,还是对我儿子玩玩?”
“您觉得是哪个就是哪个。”这个问题很无聊,不是相不相信,而是计画永远跟不上变化说大话没用。
“你是天生的同性恋者吗?”葛胜和也不追问。
这样缩著实在越来越想睡,脑子也浑浑噩噩,呈峪也站起来跟著活动活动。“算吧。”
“什么叫算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也曾喜欢过女人,所以不知道天生的定义在哪里。”
国小六年级吧……当时以为她是男的,暗恋了一个月,在知道她是女生后不知为何感觉就淡了。
“将来有可能再喜欢女人吗?”
“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感觉,女人无法满足我。”
“各方面?”泛指精神与肉体。
“各方面。”呈峪笑著回答。
“你父母的反应呢?”对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
“登报作废。”先是骂后来看到就打,最后赶出家门,扬言断绝关系,或许真的已登报断绝亲子关系。
“不能谅解?”葛胜和停下动作。
“非常不能谅解。”呈峪从不愿跟别人谈这种事,就是亲弟弟也一样,只是当葛胜和问起时很自然的就答出来,或许这就是一种渴望,心底总是希望父亲能这么心平气和的问他关于他的性向问题,试著去了解他而不是一味否定他。
“你不去说服他们?”就像维尼一样。
葛胜和左一个圆右一个圆,集天地精华于满腔,划开一身秽气,左推右推,周而复始,简单的拳法打起来气势十足,手肘劲道一缩一放仿佛大地的气息。
呈峪好奇的模仿著葛胜和风雅的动作。“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这么开通的想法,有时努力只会恶化关系,破坏最后残留的亲情。”
加上呈峪遗传到父亲的不善表达感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取得他们的谅解,只能不断的逃避。 “交往过的有几个?”葛胜和其实是想问他性伴侣多不多,怕他性关系复杂有病。
“三个。”
“我儿子是第三个?”葛胜和有点不悦的皱眉。
“维尼是第四个。”
“连同一夜情的呢?”口吻带著严厉。
呈峪失笑。“伯父是在担心什么?猎艳?我保证我没有。”却不担保你儿子没有。
“有兄弟姊妹吗?”葛胜和哼了一声,眉头比适才舒缓不少。
“一个弟弟。”
“前三个怎么分手的?”
“个性不合。”
“全都是?”
“全都是。”实际上是一个结婚,一个变心,一个滥情,只是若照昭实说,这老头会再问下去,为什么结婚?为什么变心等等没完没了的为什么,不如一句带过。
“哼!年轻人。”个个都这么没节操,随随便便在一起,遇到更好的就一句不合,船过水无痕。
“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葛胜和不因他不被父母认同,而体贴的回避这类话题。
“爸爸是职业军人,现在退休了,妈妈是家庭主妇。”
“弟弟呢?”
“还在念书。”
“那他也爱男人?”
“他有女朋友了。”不过将来会不会就……
“有想要自己创业吗?”
“没有。”
“因为没钱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有雄心壮志的男人都会想要自己当老板,那是一种荣耀,自己的公司是男人显示能力的最佳勋章。
“人生其实一点也不长,何必只执著于一种工作。”当了老板不见得多轻松,该烦的事够多了用不著找更大的麻烦来。
“也就是说你会换工作。”
“有这个可能。”
“哼!年轻人。”这句含著好高骛远的尖刺。
暖身操做好,葛胜和慢慢往前跑,呈峪本来想在原地等,可是就在葛胜和回头看他一眼后就识相的跑上前,齐肩绕著小公园跑。
“不想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吸吸吐一吸吸吐一“弟弟生就够了。”
“我家就维尼一个独子。”呈峪不答话。
“如果我要他结婚呢?”呈峪仍不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分手。”淡淡吐出这句。
“这么轻易就放手?哼!年轻人。”这么容易放弃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葛胜相加快脚步。
又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死光了,反正他不会是第一个跑去结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生就是如此,时机到时该放就放,再难过伤心也只能独自咽下,最惨也不过是孤独死去。
“反正还有“外遇”和“离婚”这种名词。”气他似的故意加上这句。
“你以为我肯吗?”葛胜和处变不惊。
“那您以为维尼是乖小熊吗?”要是父母一句要他结婚他就去,那分手也无所谓,他不需要那种没主见任人摆布的伴侣。
“他是个孝顺的儿子。”
“……那他现在怎么还在台中。”呈峪不是不知道葛氏夫妇曾劝他回台北的事。
葛胜和哼一声再度加速往前跑。
“有寄钱回去过吗?”
“被退回来了。”
“有回去看过他们吗?”呼呼——有点喘了。
呈峪沉默。不敢回去,怕他们嫌恶的脸孔与话语,会抹杀过去的美好回忆。
“年轻人不要吃一次苦就停下来,被打被骂更应该要回去,你们人生还长,不像我们是一脚跨进棺材的老人。”呼呼——好喘!边跑边说果然不智。
“……生过维尼的气吗?”
“气什么?”呈峪不著痕迹的放慢脚步。“当他说要跟我在一起时。”
“气有什么用!他说没有你就会死,当父亲的还能叫自己的儿子去死吗?”好端端的儿子才来台中没多久,就说爱上男人,是父母都会震惊然后愤怒吧!
“他不会死的……”只要你们一直陪在他身边,不让他感到寂寞就行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他可是做过傻事,我们不敢再冒一次险。”
“有被说服的一天吗……”呈峪很茫然,那对他而言是那么遥不可及。
“什么?”死小子,这么会跑!不是天天坐办公室的吗?好喘。
“不、没什么!”
“你会回去吧?”做人儿女怎么可以这么不孝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报答养育之恩父母不求子女将来赚大钱,只要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常常陪著四处走走就很欣慰。
呈峪不语。
“会吧。”葛胜和又逼问一次。
捏捏鼻子,呈峪转过头笑著说:“会。”
只是什么时候不知道。
葛胜和满意的点点头。“爸——呈峪。”维尼从后面追上来。
“吃早餐了。”
“哦好。”葛胜和只是点点头。
等跑到大家才停下来,显而易见最喘的是曷胜和,简直像快虚脱了似的。
“臭、臭小子……又输你一回合,想当年邱姓的小毛头想要从我身旁抢走女儿时,能蠃的就只有体力,哼!才胜两项别太得意,想要跟我抢儿子至少得赢十二项再说……”不服气的葛胜和在口边不停的细声碎碎念。
接下来的两天一夜,葛胜和故意跟他绕英文……葛胜和败在电脑专业术语上。
历史地……历史没人比清楚,维尼可以背出各国首都,所以平手。
玩麻将……不会玩,葛胜和不战而胜。
拚酒量……对于葛胜和的劝酒,呈峪依自己的步调迎战,一旁还有维尼备好的柠檬汁。
酒醉的葛胜和拉著呈咿说些人生大道取最后还劝他要爱女人,跟女人结婚有什么好处等等,呈峪只是笑著应好,直到葛胜和醉倒在沙发上。
到隔天,因为葛胜和宿醉的关系,他的秘密赛程被迫以三败一胜一平手,踪羽而归。
“我挺喜欢你爸爸的。”在送他们出门后,睡前呈峪对维尼说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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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恋人进化论(上)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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