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过去了,她仍然呆愣愣地坐着。
手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邱枫不看不听,继续呆坐。
坐在旁边的一个男孩好心提醒:“小姐,你的电话响了。”
邱枫“哦”了一声,仍然呆坐着。铃声继续突兀尖叫。
“小姐——小姐——”男孩又叫了几声。
她忍无可忍,“嗖”地扭头,“你这么好心干吗?!该不是说感觉我面善想认识我吧?”
男孩吓了一跳,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没见过狼心狗肺的人?我就是!聪明的就别沾过来,否则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男孩一缩脖子,像看“ET”般瞅了她几眼,抬起屁股快步走人。
电话还在叫着,邱枫没好气地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大叫:“说话!”
那边已连连急叫:“你在哪里?你还没回家?”
是温阳。邱枫霎时像被推倒了城墙一般软放在身后的橱窗的玻璃上,好想哭。
心底却在喝令自己要忍着!说不定人家正和女友风流快活!才这么一想,脑海再度忆起梅瑰口中前世今生的故事,胸口又痛得紧要,却咬牙说:“没有。”
“现在太晚了,快点截的士回家去!”
“谢谢提醒,我不会在路边过夜。”
“但你感冒了,深秋天时日落后更加阴冷,再冷一冷可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
“我刚和梅表姐通过电话。”他略顿了一顿,“想不到你会记得我常到那儿取中药,还寻到那里去了。”
邱枫鼻间酸刺,“嗯”了一声没说话。
温阳在那边又小心问:“你就只和梅表姐聊?没去看病?”
“她有说带我去看老中……你伯父的,后来没去。”
“聊……什么聊那么久了?”
“你以为呢?”
“她这人很喜欢度人心绪,我担心你听着她东一句西一段的话觉得反感……”
“的确反感。”
“你……生气?”
“不会!陌生人而已,犯不着劳自己神伤自己的气!”
他说不出话来。
邱枫顿了一顿,说:“你问完我,到我问你了。”
“什么?”
“听过那个故事吗?”
“听过。”他哑声说,“那时你刚搬离我那里。我觉得难过,梅瑰就用这故事开解我。”
“怪不得。”她冷笑,“所以你对我疑惑了,迫不及待找另一个去。”
“……”
“说对了吧?”
隔了好一阵子,他答:“对。”
他居然认同?!邱枫心里一激,眼泪霎时流下,颤着声问:“如果……前生的你只为我冰冷的躯体披盖过衣服,那昨晚坐在你身边,会是你前生亲手埋葬的女人?!”
他不语。
“是不是?是不是这样?你说!”
“……”
“我有时很气你,温阳。”
“为什么?”
“既然心中疑虑为何不问出来?”
“我怕你生气。”
“所以等你交了新女友才和我说?这样你就能心安理得,就不怕撕破面皮?”
他不做声。
“看,默认了!半年前的事的确是我小题大做,但我没有提出分手!更没有快速捞个男朋友!”她越说越气。
“但当日你离开时神情竟似解脱了一般!”温阳哑声争辩,“你不顾我百般挽留,空身冲下楼截的士回去,我追出家门已不见了你的踪影,我十分难过,毕竟咱们那么久的感情……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先商量后解决?”
“我、我当时只是一时之气!”
“我知道。”温阳轻叹,“但那几天我精神萎靡,夜夜失眠,最后患了重感冒,而你恰恰和我相反。”
邱枫咬住嘴唇。
“有些事,我不说你不会知道……当你离开我的第一天,我凌晨四点驾车到你楼下守着,一直守至上午九点,却看见你一身雪白神采奕奕自大楼大门步出……你当时看不到我满脸胡碴,满眼血丝的邋遢模样,但如果把我和你那天早上的样子摄影下来一比较,你会立时觉得,我们形同一个活在天堂的女神和一个活在地狱的囚犯。”
泪水再度哗然溢出,邱枫哽咽说:“如果现在的我百般内疚千般后悔,你相信吗?”
“相信。”温阳叹气,“你从来不屑谎言。”
“那你……”
“我已心灰意冷。”
“但你得知我和梅瑰聊过就急急来电,口吻很关怀而着急……我以为你……”
“事实与想象总有距离,你现在虽然如此着急,平日里不也没事人似的嘻嘻哈哈?!”温阳苦笑,“随意的神色就是真实心情的反馈,就像昨晚我看到……”他一下窒住。
“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两人沉默。
半晌,邱枫急急把话题绕回先前那里:“那、那我们……我们是真的完了?”
“……”
“说话!你说话!”
“一切已经不同。”温阳轻声说,“三个月前,因为某些原因我应承那个女孩和她开始,昨晚我们一致认可,短期内会订婚。”
“订、订婚?!”邱枫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温阳继续说,“个中缘由不说也罢,但昨晚我是真的点了头,所以即使疑在梦里,也不能否认没有发生过。”
“不会吧?不会的……”邱枫巍颤颤地求证,声音却飘飘的,虚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楚,“我们一起六年你也没、没催我结婚啊……现下才一阵子就订婚了?!”
“因为心知你不想步入围城。”
“不可能不可能!”邱枫怆然低叫,“虽然我先搬离你那儿,但你从未和我提出分手啊,怎么一下就沾了另一个,现下还订婚了?你怎么可能如此没心肝,怎么可能!”
“我害怕再面对一条无解的方程。”温阳讶然她的反应,却继续说,“我虽为精算师,却不一定事事通明。”
“我不懂,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她哽咽不已,“无论说得多么动听,你终究是先变心了!”
“别这样。”他叹了一口气,“你令我觉得自己碍了你六年。”
“你这么说话,果真是心灰意冷了。”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陪伴多过一份爱情。”
“但此刻的我,百般渴望你就是前生掩埋我的人,如果你不是,那我以后都不要了,不要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毫无生气,话毕随即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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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嘟嘟”的忙音,温阳又喜又忧,喜是因为邱枫对自己的确有真感情,忧是后悔订婚的消息伤害了她。虽然对他而言,曼红并不具备任何意义,却不能否认她的存在。
昨晚,他载着林曼红回客家村,同样看见季宇和邱枫在小区入口处拖拖拉拉,嘻哈说笑。
胸口霎时弥漫浓重的忧伤和刺痛,整晚沉默不语。害得曼红忐忑不安地瞄看他,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
送了她回家后,他独自慢驶回市区。半晌,心里终归忍不住,把车停在一边,掏出手提电脑上网登录ICQ。
邱枫在线,对话的语气轻然无事。明明看见他身旁坐着一个长发女人,却依然故我,六年的感情,她怎么能如此凉薄?
直至她询问曼红,他把心一横,就告诉她那是他的新女友。却听得她呵呵笑说“祝他幸福”,那个痛,形同被血淋淋地剜去一块心头肉一般,难以用笔墨形容。
其时,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是一支单簧管波尔卡音乐——那不是邱枫来电的提示音乐。他没有理会,继续呆愣盯着挂在挡风玻璃前的卡通胖小猪晃啊晃地荡着——邱枫很喜欢猪,那是她特意买回来挂在车上的。
当时,他和她说喜欢猪的人都是漫不经心的人,因为物以类聚。
她拍拍他的肩头示意多谢理解。
他说只因老猪长得丑,最不讨乡亲们喜欢。
她答一个人若能毫无保留地表现好色、自私、懒惰,比时刻要表现自己精明强干有勇有谋更高难度。
他爆笑,严谨的思想放松了,轻易融入她的快乐里。那真是一种逍遥自在的感觉,就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一个随心所欲大发谬论,一个听得兴致勃勃笑得有滋有味,于是你说我就笑,你笑我又笑地过了六年。
口袋里的电话再度响起,他不理。电话自动断线,响起,断线,再响起……
终于拿起电话按动接听键,那边立即传来曼红急切的叫唤:“喂,是温阳吗?是你吗?”
“是的。”
“终于找到你了!你的电话怎么总是打不通啊?”
“我刚用手机上网,有什么紧要事?”
“爸妈和哥哥们追问我们的事,说我和你既然开始了,为何总不见你去我家,也不见我外出赴约……我答不出来,他们就说我说谎,说你不可能看上我……还说你再不出现的话,他们就约王先生到家里吃饭了!”曼红越说越急,最后竟带着哭腔了。
“王先生?”
“是的。”曼红哽咽,“那男人四十岁了,额头亮亮的秃了好些,他说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还说入股五十万到爸爸的酱油厂……温阳,我不喜欢他,我……”她越说越急,后来更呜呜痛哭起来。
“先别哭,你在村头的大榕树等我,我现在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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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小时后,温阳把小车停在榕树脚,一眼便见曼红穿着一身半旧的棉质家居服,一手拿着电筒一手夹一片纸巾不停印着眼睛,见他下车时立即大步上前低叫:“你终于来了!温阳你要帮我,帮我!”
“先别急,事情真有这么严重?”
“是的!”曼红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阵子我经常送货外出,不知道酱油厂天天有人来追着结账,刚才我看过了,单子合起来共要几十万!天啊,我不喜欢那个王先生啊!都四十岁了,人黑黑的,眼睛见着我像会发光,很吓人……”
温阳轻拍她肩头安慰:“没事的,你就说我们果真在恋爱了就成。”
“但这种事不是口头说了就是啊,我们根本不是恋人……再怎么装都会穿帮……”
“那装得更像一点就是了。”
“怎么成呢?”曼红吓了一大跳,睁大肿胀如卵看着他,“不是早说好这是权宜之计吗?”
“我猜我今晚是正式失恋了。”温阳摇头苦笑,声线淡得如寒冬清晨的雾气飘飘的毫无力度,“反正咱们从小认识,现在同样情场失意,境况堪怜……如果我花点工夫就能帮你到外国读书,与亲哥哥见面,或等到你和学长能够鼓起勇气在现实中发展,我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倒是。”曼红仍觉得很混乱,“但我们……该怎么开始呢?总不成真的约会给人家看吧。”
“你可以多点外出,就说与我约会吧,然后四处逛逛或到市区图书馆阅读,这对你出国进修也有帮助。”
“这样有用吗?”
“拖得一时得一时吧,总比招惹那个王先生要好。”
“也是。”曼红长叹一声,慢慢坐在大榕树的盘根上,“你真是一个好人,现下这时世很少有男人会为我这种平凡女孩花费精神……不说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以前对你很有好感的,后来听得你和一个女子走在一起时觉得有点失落,直至见到邱枫的真人更是惊艳,同时如梦初醒,自嘲得无以复加。呵呵,那时的你是我少女情怀的寄托对象,却随着年月的推移成为一股无味的记忆,淡得再也没有能量了。看,现在说出来也不觉得尴尬了。”
温阳挑眉,“难怪当日你求我帮助,而我又应承时,你的脸孔并没有流露过多的羞涩。”
曼红咬了咬嘴唇,“你看出来了?”
“当然。”
“你能帮我我感觉很幸运。”曼红抬起亮晶晶的眼眸,“说真的,当年的你对我究竟有没有萌生过好感?”
温阳淡淡一笑,“或许吧,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咱们都长大了。”曼红叹气,“你对邱枫情深一片也是有目共睹的事。”
温阳没做声。
曼红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温阳哑声说:“今晚,我碰见她和一个大学同学有说有笑,那亲密模样竟和我和她一起时差不多……”
“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她不会轻易沾上别的男人,只是痛心她的无情。”温阳凄然一笑,“她那种性子若遇着个不想负责任的人双方倒是一身干净,可怜我天生死心眼,读书是,工作是,对女人也是……”
“你的确那样……”曼红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其实我们的处境很相似,只不过你是温家的血脉,他们养大你对你好是应该的。但我不同,我成年后的行为永远包含有感激涕零的意味。”
“明白。”
她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和邱枫真的断了,会不会介意和我开始?”
温阳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做声。
“谁会愿意演戏呢?”曼红叹了一口气,“以前我断不敢这样和你说话,但咱们现在处境相当——你家的老人对你的婚事可是望眼欲穿呢!现在你和女友分手了,我们就算约约会,逛逛街我也不算第三者了。至于将来的事谁知道,但现在我真的很想有个男人替我分忧,反正不是演戏那种……否则心里很难过……”
“我懂。”
“谢谢。”曼红扭头朝他笑,“其实就算你真的点头了我也不知如何开始,毕竟咱们这么熟悉,呵呵,越想越觉得怪怪的,呵呵……”
“我们实在是太熟悉了。”温阳摇头淡笑,“提起约会,会想起你读初一时约着我妹妹到我家里做作业,然后眼巴巴问我这条方程怎么解,那个单词如何拼。说到吃饭,我会记得咱们为了避免同学闲话,窝在学校后山互换饭盒里的菜吃。再讲逛街吧,就如同以前约着走路去上课无异了。”
“再讲你作风正派,事业成功,外搭高挑文雅的外形,怎么看也是优秀的。所以爸妈哥哥就是不相信你会喜欢我,观察了一阵子就更不相信,哪有人恋爱恋至电话都没来一个的。”曼红无奈地笑,“除非说成订婚吧!只有这种形式最机动性了,最多他日你提出分开,我把自己说成红杏出墙也不连累你就是,呵呵。”
“你胡说什么。”温阳也笑了。
两人对望一眼,再笑,先是轻笑,后来竟是大笑。然后温阳想起什么似的跑向车子,半晌拿着两罐啤酒大步回来,朝曼红扔出一罐,“接住!为了咱们这一对可怜虫干杯吧!”
“好!”曼红接过,“吱”地拉开罐子盖,朝他一举。
温阳笑说:“为了你逼上梁山却不甘沦为贼寇干杯吧!”
“好!”再举。
“为了我从今以后失却最深爱的女人干杯吧!”
“好!”再举。
“为了我们两条可怜虫灰暗的将来就订婚吧!横竖从今天起以后,我不会放任何心思在女人身上了!”
“呃?”曼红这回不举了,扭头追问:“我刚才是说笑耶。”
“我知道,但不这样做你的耳根无法清净。”
“这倒是……”
“那就订吧!”
“真的?”她怀疑地睨着他。
“你有理由反对?”
“没……”
“那就举杯吧!”
两条可怜虫对望一眼,一扬手,一饮而尽!
待曼红说了无数声“谢谢”再离开后,温阳猛一捏碎手中的易拉罐,朝不远处的沟渠扔去!心中有一种自我放逐的颓废,仿佛他与曼红即将而来的“订婚”是一种无奈,一种堕落,一种因为长时期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任性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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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终于一狠心肠把订婚的消息也告诉了邱枫,她的反应却令他百般不安,然后他在屋子里逛来踱去。明明是想洗澡,却去按开了电视。浴室的池子大概满水了,水声变了调子,大步冲进去,又不想洗了。又跑到卧室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的心情更加不安,无精打采地坐了起来,再拨电话给邱枫,是留言录音。冲出客厅看看壁钟,已经十一点了,也不知她回家没有!
再拨至她家里,电话仍然没人听,复又拨她手机,仍然如故,只得留下语气急促的话:“我很担心你,如果听到留言立即回电给我!即使只是一个信息。”他顿了一顿,又说:“我今晚不睡觉等你电话。”
“我在。”
手机突然接通。原来她一直听着。
“你究竟跑到哪了?”他气急败坏,“手机不开电话不回!”
“在街上逛……”邱枫好像在捂着嘴巴,说话咕哝咕哝的。周围人声嘈杂,甚至带着流行曲的声音。像是闹市地带。
“现下几点了还在外面游荡?!”
邱枫呵呵傻笑,“去哪也不关你的事吧?我们分手了,你都订婚了。”
温阳叹气:“以前是恋人,现在是同事,就算我关心也不见得有问题。”
“谢了,不用了。人家是越来越成才,越来越进步,我倒是越发降了下去了……看,在街边坐了三小时也撑不起身子回去,大抵骨头老化,快死的光景,呵呵……”
“你究竟在哪里?说!”
“你来也没用。”邱枫的声音轻飘飘,形似细碎的梦呓,“除非你就是前生埋葬我的男人,否则我死在外头也不关你的事。”
他微微一愣,却没做声。
“告诉我吧温阳,告诉我……”
“我不知道。”
“所以……所以才会昨天告诉我有了新女友,今天告诉我你订婚了。目的是不是想更加地刺激我,看看我对你的感情可以去至何等程度?”
他不语。
“你说,你说你就是这目的。”
“的确有一点……但我立即就后悔了,甚至坐立不安。”
“为什么?”
“怕你难过,不想你流泪。”
邱枫眼眶一红,抽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这样。”温阳轻叹,“以前的你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你。”
“但你是温阳……”邱枫抽泣得越发厉害,“这两天我突然发觉,你能够严重地影响我的情绪,我甚至疯了似的想知道,前生的你是否只为躺在路边冰冷的我披上一件衣服。”
“如果是呢?”
“那你白痴无脑兼混账,为了这么一点小恩惠花去八年时间。”
“我觉得值得。”
她讷讷低叫:“温阳啊温阳,缘何前生的你这么懒惰?”
“秋风啊秋风,缘何今生的你这么散漫?”
“或许我在报复你。”
“这很公道。”
“但你不再甘心情愿。”
“你觉得可惜?”
“我只是舍不得你。”她微微一叹,“如果你不是前生埋葬我的男人,那我不会再要,除了你谁也不要。这个难题将会永远影响着我。”
这么一句,在温阳心头再次掀起悍然大波!胸膛“怦怦”激跳,他很想立即见到她,“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俩关系今非昔比……”她无所谓地笑,“你不用理我的,真不用了,我从这儿一路逛荡前去,然后到海边吹风,冷冷的风啊直透入头皮里,看能不能把脑海里一些无谓人通通吹走。”
“尖沙咀还是中环?!”
“说不准,呵呵。”
“深夜坐在海边不安全!”
“提起海边,我倒记起八年前的事。”她笑了笑,“那时你每到傍晚下班就会问我晚上有没有空,问了很多次。有一次我说想看维多利亚夜景,不过如果你肯买块芝士蛋糕过来,我们就一起看吧。你就买了蛋糕飞快赶至九龙天星码头,而我,则在对面海等你。”
温阳闷声说:“后来我特意坐天星小轮过海,而你也正是这样想着并这样做着……结果,我坐在这只小渡轮的右边,你坐在另一只渡轮的右边,两人便在咫尺天涯的水面擦身而过……”
“我们第一晚的约会就这样泡汤了。”邱枫凄凄一笑,“温阳啊温阳,耗了八年后我们同样泡汤了,或许前生的你只是路过,连看我一眼或替我盖衣的角色也不是。”
他眼眶浑红,“你是否真的遗憾?”
“不仅遗憾,还后悔莫及,痛心疾首……”
她话未说完,话筒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连续不断的按汽车喇叭音!振得他的耳朵嗡嗡乱叫!他大惊,朝话筒大声呼唤,那边传来“砰”的一声,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
莫不是出车祸了吧?他吓坏了,立即奔向车子,快速朝尖沙咀的星光大道驶去!这儿离她的住所不远,按邱枫的脾性,断是选择顺脚兼方便的地带逛荡,不会跑到对面海去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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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有点塞车,温阳飞速赶到海边天桥时,桥脚底处聚集了一辆警车、数名交通警和看热闹的行人!脸色霎时惨白,心腔像被掏空了一般,冷汗迅时湿透整个后背!也不理警察就在前方,死踩尽油门向前方飞去!
严重超高分贝的“吱”的一声后,他火速下车,疯子似的朝人群冲去——如果邱枫此刻就躺在人群之中,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不是他赌气告诉她自己有了女友并订婚,邱枫绝不会深夜时分在外头逛荡,更不可能遭遇车祸……
两个警察听得刹车声早已弓身闪在一旁,见他下车,立即手按腰间快步上前要截住他。
“先生,什么事?”
“走开走开!”温阳死命推开两人,语无伦次地叫,“让我看她!让我看看她,如果真是她,我会陪她去!我会!”
“请问……”
“走开!”
“先生站住!”警察甲吆喝,“你才刚到达肇事现场,何以知道伤者是谁?”
“是她,一定是她。”温阳双目血红,还死命往前冲,嘴里怆然大叫,“她那个人粗枝大叶,聊电话时定忘了看路,加之我伤透了她的心……她迷迷糊糊地想着逛着,一个不留神,就……”
“这样的,我想问清楚先生口中的她是谁?”
“我女朋友!我很爱她!”
“但刚才遭遇车祸死去的是一头狗。请问先生是否狗的失主?我们从狗颈牌上看到狗主姓朱名春,先生请出示身份证,让我们核实。”
“温阳!”熟悉的呼唤仿似天外籁音从高处响起。
他抬头一看,竟然看见邱枫站在前方的天桥上看下来,吊在咽喉的心当场坠落,惊喜得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在这里?”她又问。
他喘了一口气,连冲上去也等不及了,仰起头大叫:“你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她松开扶着栏杆的手,没再望他继续朝前慢步走去,“别说是出来找我的。”
“我就是!你手机刚才传来的刹车声几乎活活吓死我!”
她冷哼一声:“抱歉吓着温先生了,手机意外被砸碎,断线很正常。”
一颗心又被她口中“意外”二字吊了起来,“好好的干吗会烂?!”
“刚才在天桥闲逛,准备到海边坐坐去,一只狗儿突然非常激动地从天桥另一头冲来,撞了我一下子,便飞快跑下梯级越过马路,然后……我尾追下去要拉回它都拉不及。”邱枫叹了一口气,落寞的眼神轻掠过他的脸孔,随即调转视线望向灯火迷蒙的前方,“或许是迷途了狗儿误认对面马路的主人吧……雪白雪白的狗儿眨眼间便变作一堆模糊血肉……还只以为人生才有不测风云,想不到狗生也有旦夕祸福。”
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地聊着,吵得周边的人侧目,一个路人看不过去,朝温阳叫:“你脖子不酸嗓子也干了吧?要聊不跑上去面对面聊?真怪!”
“现下的年轻人一时一个花样,深秋半夜追这一个,大白天又追另一个,真真吃饱饭没事干!”有人说。
邱枫听得清楚,冷冷瞅了他一眼,大步朝另一边走去。
温阳着急,不好意思骂那个多嘴的路人,只得再次大声叫邱枫等他。
刚才拦他的警察甲说:“先生请把车子驶开吧。现在是深夜时分,不要太过喧哗。”
“就是啦,先要顾及大众利益,把车子泊好再追吧,一定能追上的。”
温阳连忙点头道歉,回头望了望横停在路心的车子,又望了望径直慢行而去的邱枫,心中硬是觉得她这么一走,定不会再回头。犹豫半晌,他还是立即冲上梯级朝邱枫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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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上行人稀少,眼见邱枫已经步下另一边的梯极,温阳正欲追上前去,却见自己的车子后面已积聚了一条短龙。一个警察举起一个小小的传声筒朝他叫:“先生,如果你再不驶开车子,我们就会召来拖车队把你的拖走!并控告你妨碍办公!”
温阳急了,朝前方低叫:“秋风,你再走的话我今晚就得到警察局过夜了!”
她顿足,回头望着他冷冷地说:“真不懂你为何要追来,想追的话就去追你女友吧。”
“拜托你别再赌气了吧,深更半夜的,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别忘了我练过跆拳道。”她举步继续前行,“你回去吧,我这人最怕死,再伤心难过也不会寻死堕落自作践。”
天桥下的警察重复发出警告。
温阳又急又躁,两边不是人,干脆朝她大声说:“秋风站住!既然你不舍得我干吗不争取!我一天没结婚一天也是自由人!当日我为你低声下气了八年,好歹你也调转角色做做去吧!如果你不跟我回去取车,那你就看着我今晚住警察局明天上报纸头条吧!标题有可能叫‘痴情男誓不罢休,为追女友宁入警察局’!”
邱枫果真停住脚步,半晌转身盯着他,脸上神色复杂多变,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温阳松了一口气,“这八年来你的表现着实不堪,但如果不是经历此事,我永远也听不到你说你舍不得我,还后悔莫及,痛心疾首的话……”
“那又怎么样?你不也火速沾上另一个了?”
“我……”
“取了车再说话!你想蹲警察局我也不想上头条!”
“好好!你要在这里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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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阳火速冲下天桥,然后在一迭责备声中驶开车子,幸好此时已深夜时分,路上行人不多,警察目睹他一心哄回女友,并无不法之事,且时间短暂,所谓法律不外乎人情,终于肯放他一马。
匆匆泊好车子,路上的障碍已经清除,警察和警车也离去了。他冲上天桥找邱枫。她把外套脱了下来搭挂在栏杆上,身上只穿一件羊毛背心,正撑着栏杆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天桥另一边走来几个晃着身子的金毛小子,视线立即睨向身材玲珑标致的邱枫!几个金毛立即互打着眼色,嘴角隐带淫笑,以包围状渐渐朝邱枫靠拢。
温阳脸都绿了,大步冲上前去,“给我滚开!”
几个小子吓了一跳,两个拔腿就跑,一个面目阴鸷的立即吆喝同伴:“怕什么怕,一对三,怕他有牙啊?”
跑了没几步的两个金毛果然扭回身子,正欲冲上前来。温阳先发制人,几个箭步上前,左拳以虚,右拳为实,霎时把刚才说话的金毛整个打飞了出去,再沿着间隔着栏杆的柱子以直线飘落……大抵是难以接受天堂至地狱的离心力,魂儿半天回不来,更别提再站起身子。
余下两金毛吓了一大跳,青着脸在腰际摸了一阵,然后“嚯”的一下,手上多出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一左一右朝温阳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温阳右腿一伸再一勾,挑起他们刚才扔在地上的啤酒樽朝其中一个短发金毛踢去!然后略一侧身,伸出腿朝右边越发慌了手脚的中发金毛拦腰一踢!
哗!啊!呜!被人几下手脚就掀翻在地的两金毛重挫自尊,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望一眼后跳起来要继续围攻温阳!星光大道那边再度响起警车鸣叫的声音。二人慌了手脚,拖拉起倒在地上同伴飞似的朝天桥梯级溜去,当然不忘用最烂的粗口“问候”温妈妈几句。
邱枫回头望了望不用热身就赢得干净利落的温阳,再睨一眼几件落荒而逃的金毛,掠了掠鬓发,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几个似乎吃了摇头丸的金毛凑来之时,正因她心里郁闷想借机发泄,把这三件东西揍成猪头,怎知温阳从天而降接去接力棒,省去她一身的汗水,却化不去一腔的郁闷。
温阳连话也懒得说,上前拉起一脸无所谓的邱枫迅速朝天桥另一边的楼梯闪去!他可是颇具名气的精算师,如果被带上警处,面相和资料必定曝光,若金毛们拉大队与他对阵可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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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都在隧道了,还跑那么快干吗?”邱枫拉长着脸不断甩开他的手。
温阳不放,她就使劲往后退。
温阳火大,干脆顿住脚捏住她双肩低叫:“你是不是疯了?单身一人深更半夜跑到海边天桥上!看,深秋天气还脱下外套,你是想找死是了!”他铁青着脸用拇指和食指勾起她羊毛背心肩头处的背带。
“你似乎忘记我学习过两年跆拳道。”邱枫甩开他的手,转身往隧道另一边出口走去。
“以一敌三?!”温阳冷笑,“人家使蛮力钳制着你时看你还怎么办!”
“问题是他能钳制住我吗?”
“你那三脚猫功夫真能天下无敌?!”
“关你什么事?”她“嗖”地转身,眯起眼睛盯着他,“抑或你不服气?
“你这脾性习两年跆拳等于人家专心练习两个月罢了!”
“哦?”邱枫紧紧盯着他,眼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气,“言下之意,你想试试我的厉害?”
“看来你今晚非要到黄河边逛一逛不可。”温阳突然一牵嘴角,口吻仍然强硬,怒气却似乎无影无踪,“只怕到头来你会哎哟哟叫我手下留情。”
“是吗?那得试试看了。”说时迟那时快,邱枫腾步上前,半弓身一个横腿朝他扫去!
温阳闪身避过,随即快速绕至她身侧,硬是把修长精壮的身躯沾向她。
他分明想拉近两人距离要她使不出腿法!邱枫来气,干脆借力截住他的手臂再一拨,企图把他整个按倒在地!
怎知温阳顺势捏住她手臂,以四两拨千斤的招式先向外一推再一回拉!邱枫被他扯摇了一下子,竟是无法收住脚步,一下栽倒在他怀里!
温阳搂紧她哈哈大笑,“事实胜于雄辩,现下信了吗?”
他这人自小学习认真,一旦决定要做的事必会放十成的认真。小时候村里武术馆的叔叔伯伯们教过他一点功夫就记下来,每有闲暇练上一天半天为求自保,邱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岂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猛地觉得心惊肉跳——刚才邱枫被三件金毛包围还气定神闲啜啤酒,大抵以为自己很能打!
“还打不打了?”温阳紧搂着她沉声问。
这么一问,邱枫又被问上火来:“打!打!怎么不打……”
“一辈子都死鸭子嘴硬!你能不能有点新意?!”
“我就喜欢这样!是你以前愚蠢,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在我身上!所以你抱怨我碍着你对不对?!”她用力推开他的搂抱,“幸好你醒觉得早,所以立即沾上另一个,不足三月拍拖兼订婚!”
“说得对!”
“你……”邱枫气得说不出话来,“咚咚”地沿着隧道的梯级跑出去。
“深更半夜的,你又想跑到哪去?”
邱枫理也没理他。
温阳连忙追上前去。
路上行人稀少,两旁的路灯洒满一地温暖的橙色。这个美丽的城市白天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在繁华落尽的晚上,同样散发着一种因寂静而衍生的浪漫气息。
邱枫左手夹着外套,右手提着手袋,穿着羊毛背心在满铺橙色的路边大步行走。身后的温阳以两丈距离跟着,视线紧紧攫住被温暖的橙色包围的曼妙女子。
当看到她把挽在手臂的外衣一下掠起,轻轻搭在肩头之时,那动作也不再像往常般洒脱轻闲,自如舒散,甚至带着浓重的沮丧和彷徨——
胸口像被什么堵塞了,他知道那是他影响了她,是因为他的跟随而令她越觉疼痛!
一股奇特的感动在萌生,牵扯上今天晚上的悸动在胸膛来回窜动,越益膨胀,直至灌满整个躯壳,平复受伤的心灵,才再次惊觉自己真的很爱很爱她,她必定也很爱很爱自己,这种发现令他感觉非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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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前面的邱枫大抵气消了,脚步渐渐慢了。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温阳顿住脚步。
两人遥遥对望,半晌,邱枫一咬嘴唇,转身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站住。”他叫。
她装作听不见,突然加大的脚步显示她其实是听得见的,却故意装作听不见。
“你总是习惯忽略,即使明知我的存在。”
“的确如此。”她顿足,慢慢扭头硬着声音说,“我不但不会感恩图报,还和你对打对骂,如此缺心少肺,你弃旧贪新太对了!”话罢,她立即回头,大步而去。
“既然你对我的理解程度没有超出我的预计,那么应该知道我从不曾忘记关心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不会例外,我绝对不会在深夜时分把你扔在街头。”温阳叫。
邱枫再次顿住脚步,也不说话。
温阳微叹一口气,上前执起她那只直直垂在身侧的手,经由侧边的巷子绕向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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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一整天在外游荡,身旁的人也太过熟悉,上车没多久邱枫便靠着椅背睡着了。
温阳关了车厢灯,把车停在路边,脱下西装轻轻披在她身上。窗外洒进橙色的灯光,两袭烟霞般的淡影轻抹在她眼下,小小的鼻子精致而完美,再往下看去,就是那一张美得曾令他怦然心动的樱唇——
这种嘴型在古代称为朱砂唇。因为唇色天然红泽,无论是妆前妆后,永远拥有一张妩媚如桃瓣的嘴唇。仅仅一眼,就一眼,已令他无法忘怀。
所以,当20岁的她与一大群应聘者在公司走廊走过之时,率先吸引了他的注意,令他在工作时间走到人事部,在笑脸中以上级身份,暗示人事部主管招聘了她。
事后,他常常为这次的举动感觉奇怪——自诩是个正直的人,从小至大就干过这么一件暗渡陈仓的糗事。原因只为他对邱枫一见钟情,不惜千年道行一朝丧。
成为同事后,温阳发觉她散漫轻闲,会反常地把普通人都看作重要的人和事忽略了去,并且从来不懂,不,是不屑去掩饰自己的缺点。所以他很早就知道,俘虏邱枫的心将是一项终身事业。也因为这样,他始终感觉她有一份强大的吸引力,让他一头扑了进去,眨眼过了八年。
完美主义者可以在刹那间确定自己爱上一个女人,哪怕她是高贵的小姐,抑或每天在公车、地铁、学校、图书室见面却未曾聊过一句的女孩子……他爱着自己的所爱,虽然同时也在奇怪着自己的所爱,明知不可为,仍然不到黄河誓不罢休。
但终归是要醒来的。有些人醒悟得快,有些醒悟得慢,结局,无一例外是匆匆娶妻。这道理他懂,却不甘心。一旦发现曙光,再次义无返顾地陷了进去!甚至忘记自己已经和一个女人口头订下婚约,虽然他不爱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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