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整扇玻璃墙照射进来,室内阳光充沛,晶莹剔透,令置身其中之人有精神振奋之感。
灰色高级手工地毯上踩着一双一尘不染的米色高跟鞋,视线向上,是一双修长到几乎完美的腿,膝盖并拢,优雅地向右侧倾斜成七十度角,再向上,及膝的米色短裙即使是在坐姿状态下都不曾在腹部起半丝褶皱,雪白衬衫束在纤细腰肢内,解开的两粒扣子内,优美锁骨上静静垂荡一根线条简洁的铂金项链。
叮铃铃!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静谧。
涂着粉红色樱花图案指甲油的手指拎起电话。
“您好!千晨集团董事长特助办公室。啊,是董事长,特助还没到,嗯,我会打电话催他……嗯,近况吗?有所收敛。”说到这里时,娇美的红唇微扬,吊起淡淡嘲讽,视线落在胡桃木的宽敞办公桌上摊着的十几份报纸杂志上,“……董事长放心,我会盯着他的……嗯,好的,拜拜。”
挂上电话,纤长优美的手指拎起一份杂志,封面上一个娃娃脸的男子正对着她笑,现出两个酒窝,题图文字:时尚圈内公认品味不俗的男人。
居然穿粉红色衬衫,唉。
美女皱皱眉,仔细阅读着文字,手里的红笔不时在上头圈圈点点。
Paul Smith的衬衫,Orlando西服,CORUM全球限量九十九只的新款手工打制手表,一个董事长特助的薪水支付这些昂贵奢侈品是否太多了?
建议董事长缩减他的薪水。
携新女友——千晨模特经纪公司的新签模特查果果在Monthe Bond共进晚餐,租下整条游轮为女友庆生,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千娇百媚,甜蜜羡煞天下女子。
嗯,有那么多钱去包游轮追十八岁的小模特,说明给的薪水是太多了,强烈建议董事长缩减他的薪水。
十几份报纸杂志看下来,笔记本电脑上已经写下密密麻麻近况报告及建议,美女认真校了下错别字,按下邮件发送键,本月的评估报告便直达大洋彼岸的董事长的信箱里。
伸了个懒腰,端起微凉的咖啡小抿一口,美女再皱了皱眉,惋惜地啧啧嘴,把咖啡放下,开始拨打每日MorningCall。
电话嘟嘟响了十几声,在濒临断气的边缘,那头终于传来一个伴随嘈杂背景极度不耐烦的声音:“喂?”
“限你十分钟内出现在公司里,否则本月的评估分扣除十分。”美女轻快无比地说完,“喀嚓”一下挂上电话,双臂交抱胸前,脚尖在地板上轻松地打拍子。
五秒钟后,电话铃狂响。美女按下免提,里头立刻暴出气急败坏的怒吼:“姬草草,你不要欺人太甚!”
“陶治治,你现在只剩九分钟三十秒。”
“不要叫我陶治治!”男人吼得震耳欲聋。
“OK,陶公子,我现在开始计时,如果你没办法在九分钟十五秒内出现在办公室里,恕我不客气了。”
“姬草草!等我当上总经理之时就是你走人的时候!”
“如果这个能够成为陶公子上进的动力,小女子无怨无悔。”姬草草冷冷道,食指掐断通话键。
总经理?哼!总经理是那么好当的吗?就凭你这头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没错,这位陶治治大爷正是千晨集团董事长陶满堂的独生子,现任董事长特别助理,号称瑞士名校毕业的归国精英。
天知道,在她给他当秘书的半年内,亲眼目睹他轻轻松松搞垮一家网络公司,然后便移师千晨集团出任董事长特别助理,天天上班玩游戏MSN上泡妹妹,不干一件正经事,一下班就无影无踪生龙活虎四处玩乐绯闻不断。如果他不是陶满堂的儿子,早就饿死街头!就这种人,居然还被众媒体猛烈追捧,今天被评为全国十大黄金单身汉之一,明天号称少女心目中白马王子第几名,后天是最具品味男人奖,让她这个深深了解真相的人不由深深叹息:媒体的力量是可怕的!那些不负责任的报道,不知道蛊惑了多少无知少女的芳心。
是,他的老爹是很有钱,但是老爹的钱在他身后绝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至少目前的情况看来是如此。
自从他搞垮了那个网络公司后,陶满堂便极度不信任他,但是陶满堂太好面子——自己的儿子去给人打工如果做不好丢他的脸,索性给他一个董事长特助的虚头衔养着他。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抓在陶满堂手心里,他陶公子不要说插手,就连偶尔过问一下都没有人理睬他,就怕他添乱,你说他每天除了玩乐还能干吗?
不但如此,陶满堂还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监视他——也就是她姬草草,美丽能干而屈才的大秘书,每天像幼儿园阿姨管小朋友一样管他的头管他的脚,被他恨入骨髓被他骂,如果不是看在……呃,某个不得已的苦衷,她早就把辞职报告砸到那颗油头粉面的脑袋上去了。
※※※
陶治治愤恨地狠狠合上手机,再狠狠地丢在一旁的座椅上。他的白色rupolo被堵在华山路上,车流湍急,心急的司机将喇叭按得叭叭响,徒徒增添烦扰。
陶治治看看手表,差九分钟就是九点,如果继续这样子堵车下去的话,他肯定会迟到。最近他已经很少迟到,主要是怕了那个女人,迟到一分钟就给他晚娘脸看,比老爹的责骂还让人心烦。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城市,这里人太多,空气太差,房子太小,交通太拥挤,节奏太快,他十岁离开这里,在欧洲生活了十六年,已经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定要他回国,而且一定要他来找老爹,一定要他待在老爹的公司里做事。他是孝顺母亲的好儿子,从小到大他都很听母亲的话,母亲要他回国,他便回国来,母亲要他帮老爹,他便来帮老爹,尽管事实上他根本帮不了老爹什么忙,老爹那么强势的人,需要他这个没用的儿子帮什么忙?
回国两年,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说实话挺苦闷的。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早已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公平点讲,老爹算是家人,但是他跟老爹十六年没在一起生活过,说是家人,其实比陌生人还不如,连维持一下表面的和乐都做不到。
前头的车子开始缓缓移动,陶治治启动车子,让自己跟上蠕动的车潮。在下一个红绿灯处,他再度陷入果酱车河里。
※※※
姬草草起身走到茶水台,在第二台咖啡机里倒入新买的蓝山咖啡豆。
这份工作可以让人闲得骨头生锈,除了接接电话整理整理资料外,每天都在晒太阳,把其他部门一干忙得脚都快翻到天上去的秘书羡慕得双眼发绿光。所以闲暇时间,她便投入了较多心力钻研咖啡的研磨泡制,几乎把书上能够列举的咖啡豆种类及研磨泡煮方式都一一试验过了,自得其乐地享受着品尝咖啡的乐趣,至于那个笨蛋,给他喝喝速溶咖啡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抗议过。
茶水台上共有五台形状各异的咖啡机,数十罐精美包装的咖啡豆,十几套昂贵细致的咖啡杯,甚至还有一个水晶盒内装着十几款考究到奢华的咖啡匙。
优质奶精在喷香的黑色咖啡里旋转成美丽的螺旋纹路,姬草草满足地深深吸气,陶醉在早晨阳光明媚的宁静氛围里。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要尽量地善待自己,是姬草草一向的生活准则。
砰!巨大的撞门声把宁静打破,气喘吁吁的大怪物双目喷火,一手顶住门板一手撑在膝盖上,站在那里大喘气,脸上红潮泛滥成灾,显示之前刚进行过大体力的运动。
大怪物是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可爱美男子,用可爱来形容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有点过分吧?但是没办法,他就是长得可爱,所以即使在盛怒中也一点气势都没有。
要怪就怪那头微卷的天然卷发,要怪就怪那双圆滚滚滴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要怪就怪那微微翘翘的鼻梁,还有在雪白皮肤上红得耀眼的饱满双唇,组合成了一个让人好想捏好想抱的大洋娃娃。
但是某人显然一点都不为他的可爱动心。
“你迟到了五分钟,我要扣你分。”捧着镀金骨瓷杯的大美女面无表情地宣布,伸手从抽屉里拿出在过去半年内令他触目惊心的黑色烤金漆笔记本。
“你看看外头,高架上堵车堵得这么厉害,我已经尽力赶过来了。”大洋娃娃努力抗争。
“你可以早点出门,早点出门就不会堵车。”
“电梯坏了,我是爬楼梯上来的。”
“理由不成立,驳回。”大美女作势要朝笔记本上落笔。
“慢!”雪白五指耙过因为匆忙而来不及整理的头发,大洋娃娃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我为刚才的不礼貌言辞道歉,你知道我有点低血糖,早上睡不好会有起床气。”
“哪里哪里,”姬草草笑得甜蜜,“特助将来可是公司的总经理呢,我怎敢跟您生气?”
明明就有。
这个女人心胸史无前例的狭窄,有仇必报缁铢必较,如果他真的相信她没有生气的话,他就是白痴大笨蛋了。
相处多年,他早就深深了解这个女人天使的脸蛋下埋藏着恶魔的黑心肝。
“那个,和色堂新出了一款咖啡杯,限量十个,我可以帮你搞到一个。”
落笔的架势顿住,前一刻还冰冷无情如南极史前冰山的美目迅速燃烧起来,而且锃锃亮如彗星滑过夜空。
“就是那个传说中和色堂主人亲手制作具有魔鬼般鲜艳的荧绿色明明是陶瓷却能散发琉璃般剔透光泽的青之泽咖啡杯?”优雅冷静瞬间尽失,双手微微发抖。
“是。”
“陶公子——”美女如倩女幽魂般地飘了过来,一把握住他的金手,双目中桃花遍野,“无论如何,拜托您了,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陶治治受宠若惊,“那,今天的扣分?”
“扣分?哦呵呵呵——”姬草草掩唇而笑,“你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
“总要等几天吧?毕竟是很珍贵的东西,即使我和他交情好,但也需费点功夫是不是?”他特意强调“珍贵”跟“费功夫”几个字,提醒她要得到那样东西并没那么简单,是有苦劳的。
“如果他不给呢?”姬草草忧虑地拢起眉心,心思全被最爱的东西勾没了魂。
“肯定会给。”陶治治说得肯定,“呐,听说你和模特公司的经理是校友,交情一定不浅吧?”市价炒到五六万一只的杯子送出去,总得拿点回馈吧?
“是又如何?”没头没脑突然提交情不交情的,一定没好事。想到他最近新交的小模特女朋友查果果,姬草草立刻有数,“呐!拿去!”从文件柜里抽出一只巨大文件夹丢过去。
陶治治打开来看了下,里面全是查果果的资料。陶治治望住姬草草,不无恶意道:“我有时候会想,你在我手底下做事会不会太屈才了,我的绯闻才见报几天,你就能够搜罗这么多资料,即使失业了,你去做私家侦探也会生意红火啊!”
“我还是比较喜欢做轻松高雅的工作,风里来雨里去的私家侦探生涯,看看《名侦探柯南》就可以,实战免了。”
陶治治忍不住又去拍姬草草的桌子,“我在讽刺你你听不出来吗?”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吗?”姬草草眼皮都不抬,冷冷反唇相讥。
陶治治大喘气,拼死将怒气压回去,装出很有风度的成熟稳重的样子,“比我更了解我的那些女朋友的女人,不觉得自己很可怕吗?”
“为上司排忧解难是身为秘书应尽的职责,公子不必客气。”
陶治治按捺不住用力磨牙,想象自己将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咬在唇齿间折磨,“你让我觉得自己毫无隐私可言你知不知道?”
“我对公子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但是董事长有兴趣。”
“他派你来监视我?”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百零一遍,我可以第一百零二遍耐心地给你答案:是的。”
“你可不可以放过我?”陶治治哀嚎。
“我和你没有私人恩怨。”
“你有!”他指控。
“证据?”
“你看我不顺眼。”
她笑了,笑得风情万种,笑得陶治治仿佛看见春风拂过,满山落英缤纷。
“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不是吗?”
“知道让自己不高兴的答案不如不知道得好。”她含蓄的回答比直言不讳更让陶治治牙痒痒。
“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顺眼?”
“你真想知道答案?”桃花眼吊了起来,吊得陶治治的心竟然抖了下,“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么我便告诉你好了。我不喜欢为笨蛋工作却不得不为笨蛋工作,这就是我看你不顺眼的理由。”
“你!”陶治治食指颤抖指点她,朝后退步,蓦然拂袖而去,“砰”的一声摔上特助办公室的橡木门。
“愚蠢的小孩子。”姬草草优雅地端起新泡的咖啡,淡淡嘲弄抿进香浓黑色液体里。
是的,在外人看来,这个男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事业有成、系出名门,全身都散发金光灿灿黄金单身汉的光芒,是女人心目中标准金龟婿的典范,但是在她姬草草的眼睛里,他却永远是个愚笨可笑没用的小孩子,不长进也长不大,除了吃喝玩乐,没一项优点傍身。这种不能给女人带来任何安全感的男人,等于废物一个,旁人当他宝,她当他是疯狂滋生的杂草,除之惟恐不及。
“我不是笨蛋!”闭门生了半天闷气的陶治治终于按捺不住满脸铁青地探出头来吼道。
“只有笨蛋才会穿那种可笑的粉红色衬衫。”衬得他像一只飞天猪。
“那件衬衫要几千块,哪里可笑了?”
“贵的不一定是好的。”
“好的一定是贵的!”陶治治坚持。
姬草草懒得理会他庸俗的论点。
陶治治吵得不过瘾,索性跳出来矗立在她面前。
“像你这种月薪只有五千块的小职员是很难理解上流社会的品味,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知,听清楚了,我可是圈内人公认品味不俗的男人!”陶治治得意洋洋仿佛开屏的孔雀。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来无踪去无影但是却奇臭无比的东西名叫马屁吗?”姬草草笑意盎然。
陶治治脸色铁青,再度摔门消失。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陶治治气得手脚发颤、全身冰凉。
大他三岁了不起了!居然敢这样跟他说话!笑里藏刀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尖酸刻薄,老巫婆!巫婆!巫婆!巫婆!她是他的秘书耶!秘书耶!谁告诉她秘书可以这样对待上司的?他是董事长特别助理,董事长的独生子,公司里哪个人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只有她,好话不说也就罢了,整天对他冷嘲热讽,甚至还攻击他引以为傲的高雅品味!
到底谁是笨蛋?谁是没品味的人?她!是她!是她才对!整天不是白衬衫就是黑衬衫,底下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及膝职业裙,活脱脱一个秘书样板屋,到底是谁没有品味?
双脚架在桌子上,陶治治愤愤地用飞镖钉门背后姬草草的相片,还是难消心头的怒火。
※※※
“请问陶在吗?”
被那温柔得好似春风里挟苹果花香的声音电得心头一震,姬草草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位贵公子,深邃的眼眸含笑看着她。是百分百的贵公子呢,那种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里都散发出优雅气息的男人,连阅人无数的姬草草都瞬间失神了。
“小姐?”
“对不起,您找特助?请问您贵姓?”晃晃头,姬草草迅速恢复完美能干的秘书形象,微红的脸残留方才片刻的失态。
贵公子从西服内袋里拿出名片夹,修长手指把名片轻轻推到她的眼皮底下,“麻烦你。”他这样好客气好客气地笑,好客气好客气地说话,相信全天下女人都会忍不住尖叫。
姬草草拨通内线。
“干什么?老巫婆!”里头的陶治治余气未消,字字含针挟剑透过电波迸射出来。
“有位楚墨白先生找你。”
“墨白?”特助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飞开,陶治治蹿了出来,双眸晶晶亮,“你怎么有空来?怎么都没有先告诉我一声?”冲上来就是一个大拥抱。
好像肮脏的乞丐拥抱高贵的国王。
贵公子怎么会跟陶治治这么低俗粗野的人做朋友?不过也是,贵公子的眼底好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对世人都客气才是贵公子的终极涵养,不是吗?
“姬草草,泡两杯咖啡进来!”陶治治脑袋悬在门口喊了声又迅速消失。
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吵吵,二十五岁的大男人成天没个男人样,看看人家贵公子,嗟,野兽就是野兽,一辈子没办法变成天鹅。
算他沾贵公子的光,能够喝到她最最精心泡制的咖啡,往常都是给他喝速溶的。
陶治治端起咖啡喝了口,眼珠子马上瞪了起来。
“这是什么?”
“咖啡。”
“那我平常喝的是什么?”
“咖啡。”姬草草面不改色。
陶治治想把咖啡杯砸在桌上以示愤怒,又舍不得如此美味,加上楚墨白在旁笑看着,忍了又忍,终于忍下气,埋怨道:“味道完全不一样嘛!”
姬大秘书明显是偏心,如果楚墨白不来,他恐怕一辈子都傻乎乎地喝那种难喝的速溶咖啡而不自知吧?
他是不讲究的人,所以也不知道什么叫好喝的咖啡,速溶就速溶啦,他不在意,但,不在意的前提是他没有喝过这杯咖啡。看不出老巫婆还有这一手,以前还以为茶水台上那五台咖啡机都是她畸形的嗜好罢了。
见姬草草没有吭声,他追加一句:“我以后都要喝这种口味的。”
姬草草继续沉默,收拾盘子退出去。
“喂!”陶治治大吼。
姬草草消失。
“喂!”陶治治不敢相信她竟敢如此漠视他,将他的意见完全当做耳边风,拳头握得青筋暴凸。
楚墨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Shit!”陶治治恨恨骂道,姬草草的坚忍不拔他早就深刻领教,她不想做的事不想说的话,没有人能够强迫她屈服。
“陶,你不开心。”
陶治治叹口气,十指耙过乌黑的头发,“老爹根本就不相信我,你让我怎么开心?”
“公司会倒闭不全是你的错,只是机缘不巧。”
“老爹才不这么认为呢!他一口咬定是我没本事,公司才会垮。”
“你有才能的,陶,不要妄自菲薄,网络泡沫的崩溃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全世界只有你会讲这种话。”陶治治苦笑,“算了,不讲这些,你这么忙,怎么会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
“专程来给你派请柬的,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啪!陶治治手里的咖啡杯失手落地,砸在脚上,烫得他哇哇大叫着跳起来,好似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就烫了下脚吗?大惊小怪的。”闻声而来的姬草草把他推进洗手间,抬起他的脚放在洗手台里直接开水龙头冲洗。
“哇哇哇!你这笨蛋在干什么?两万!两万!我这双鞋要两万块钱!都给你毁了你知不知道?”
“脚要紧还是鞋要紧?”姬草草没好声气地探手开冰箱门取冰块,只靠单脚着地的陶治治差点被她拖得摔倒,忙不迭扶住墙,“陶公子啊,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不要成天像个暴发户一样好不好?”
“我哪里像暴发户了?”陶治治不服。
“只有暴发户才会成天告诉人家他的衬衫值多少多少钱,他的鞋子值多少多少钱,他的臭袜子值多少多少钱……”
“没事吧?”隐含笑意的温柔声音在门口响起,看着洗手间内仅靠一只脚努力保持平衡的男人和一手举着满桶冰朝着洗手台里的伤脚倾倒的女人。
两人一下子僵硬住,都用尴尬的眼神看着他。
楚墨白好涵养,笑容不变,“需要帮忙吗?”
“没事、没事没事。”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还有事,请柬放在桌上,先走了。”
“墨白!”陶治治顾不得穿鞋连忙追了出去,“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要结婚的事情让你们都那么难以置信吗?”
“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叫我怎么接受你突然要结婚的事实?”
“只能说,是人生到了一定阶段就自然而然会去做的事情吧!陶,我不小了,你也是。”楚墨白拍拍陶治治的脸庞,像大哥哥宠溺小弟一般,“对了,明天你们集团媒体公司成立的酒会,我因为要出国不能来了,帮我向你父亲说声抱歉。”
楚墨白都已经走很久了,陶治治还在皱着眉头想啊想,想得头痛,突然抱住头吼道:“讨厌,头好痛!姬草草!”
“干吗?”
“我头痛,要喝咖啡。”
“没了。”姬草草冷冷道。
“什么没了?什么没了?刚才还有!”陶治治嚷叫,就知道楚墨白一不在,她就当他草一根。
“没了就是没了,你烦不烦?”姬草草没好声气地道。
陶治治刚要发怒,又忍住,“集团要成立媒体公司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是吗?”姬草草凉凉道。
“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陶治治马上被激怒。
“我认为,很多事情,是人家想让你知道,你也不想知道吧?”姬草草从陶治治杂草丛生的办公桌上用两根手指拎出一份文件在他眼前晃荡,陶治治劈手夺过来一看,闷住。
“虽然不用干活也能领薪,偶尔也该看看文件关心一下身边发生什么事情,好歹也是二十五岁的男人,一事无成你真的不觉得丢脸吗?”
“我就喜欢!要你管!”陶治治将姬草草赶出办公室。
嘴上虽然叫嚣“我就喜欢,要你管”,姬草草的话还是触心惊地痛。谁愿意做没用的二世祖?公司里那些人表面对他客客气气,眼神里都看不起他,他又不是笨蛋看不出来,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老爹就是不信任他,他又有什么办法?什么不用干活也能领薪,她以为他愿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陶治治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心里清楚明白,自己是个缺乏勇气的男人,缺乏抛弃一切重头开始的勇气,那个垮掉的网络公司,把他刚回国时满满的自信和盛气一起搞垮掉了。
※※※
“晚上七点媒体公司成立酒会,董事长点名要你到场。”
“我没空。”陶治治丢出一支飞镖,双脚翘在办公桌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不是没空,是闹别扭不想去。”
陶治治冷笑连连,“笑话!我为什么要闹别扭?我有什么好别扭的?那是他的公司他的酒会,关我什么事?去不去对他有意义吗?我为什么要去?”他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
姬草草耸耸肩,“爱去不去随你便,反正早料定了你不会去,我不过意思意思游说游说你罢了。我要走了,再晚就赶不及酒会了。”
陶治治瞪着眼目送姬草草离去,双颊气得通红。这女人!人家心情不好,闹一下别扭又怎样呢?就不能再求他几句吗?求他几句的话,他弄不好就会去了呀!那么绝情冷漠,果然是老巫婆的作风。他前世造的什么孽啊?居然招惹这样的煞星,事事都非要气得他吐血!
※※※
“人呢?”陶满堂看见姬草草就问。
“会来的。”姬草草自信十足。
“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陶满堂也只有当着姬草草的面才会骂陶治治。
“呐,不是来了?”姬草草笑笑一指门口,陶治治正走进来,穿得很正式,分明就是很重视地装扮过了,只是一张脸板得僵僵的,像个闹别扭的小孩,明明在意,却故意要做出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生恐全世界不知道他一点都不鸟这个酒会。
“臭小子,这里是酒会,他以为来参加追悼会啊?”陶满堂果然不高兴,幸好有人过来打招呼,姬草草才不用再听他骂陶治治的话。
“说是从瑞士回来,IMD毕业的,谁知道呢!弄不好是从什么野鸡学校毕业!如果真是名校毕业,还需要到他老爹的手下来做事吗?根本是没本事只能到他老爹手下混饭吃吧?”
姬草草站在一干女人后面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老板不信任他,进公司快两年了还把他当摆设。”
“据说他很花心,跟模特公司几个模特都有一腿,女朋友多得要命。”
“这种又没用又花心的男人,如果不是有遗产可以继承的话,哪个女人会喜欢他?”
“你、你们把人家说得这么不堪,不太好吧?”有新进的小妹妹不忍道。
“根本就是事实,全公司哪个人不这么想的?”
“前几天我在人物杂志上还看到他被评为十大黄金单身汉呢,哈哈,笑得我差点抽筋。”
“十富九丑,没办法嘛!像公子这样老爹有钱,又年轻长得又好看的,实在挑不出几个,难怪排上。”
以下八卦省略。
姬草草在一旁忍笑忍得好不辛苦,一抬头,看见陶治治杵在旁边,脸色铁青,手在发抖。
“至少,她们还承认你长得不错,不是吗?”姬草草安慰已经气得傻掉了的陶治治,听起来却没有多少诚意。
“这种话你一定不是第一次听到。”陶治治咬牙,脸皮抽搐。
“听得耳朵起茧呢!”姬草草坦白承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那些人在背地里嘲笑你,看低你?其实那些女人嘴巴里这样议论你,多少也有些酸葡萄心理,你若是随便送她们几朵鲜花试试看,哪个不受宠若惊……”
“哼!”陶治治不领情,拂袖而去。
姬草草远远看他站在陶满堂身后,人家相谈欢,他插不上嘴,茫然失落,过一会,他离开陶满堂,独自在酒会里走来走去,没几个人和他讲话,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子一样,虽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是眼底里的失落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姬草草观察着他,陶治治没有注意到。他拿了杯酒,避到人少的地方慢慢喝着,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矛盾,可怜的家伙,他老爹已经完全把他遗忘了呢!
“人呢?”陶满堂总算喘口气过来关心一下儿子。
“刚刚走。”
“臭小子!”陶满堂生气骂道,“成天只知道玩,正事不做一件,连叫他来应酬一下,露个脸敷衍我就算交差,没出息的东西!”陶满堂声音压得低低地骂,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其实……我想他也是想做事的,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算了吧!他不是做事的人,还是安分点。”
话已至此,姬草草无话可说。
其实本来陶治治的失落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帮他说话?根本就没有必要,她也不是那么好心肠的人吧!但是她还是说了,说了也没有效果,陶满堂信不过陶治治,什么人的话都没效果吧!那家伙也不会领情吧!姬草草光想就可以想出陶治治的反应。
要你多事!他一定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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