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体国轩,纳日允苍已经由李果儿的回报,得知黎初心抗旨不遵之事,他咬住下唇,英气逼人的脸上有著被忤逆的微恼。
"你可告诉过她,抗旨的后果!"克制著怒气,他缓慢且一字一句地问道。
李果儿却是听出了,很明显地,他的王在咬牙切齿了。
"有的。"
"那她还胆敢不遵旨行事?!"纳日允苍霍地起身,手上的奏摺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了。
头疼!
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待她!
"为何她就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顺从朕的旨意!"大手猛然往桌上一击,砰地一声巨响差些吓傻了在旁边服侍的小太监们。
"皇……皇上先别著急,奴才还没说完呢!"李果儿慌忙地打断他。
"还有什么还没说?"
"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啊。"李果儿陪著笑脸。"就因为黎秀女晓得利害后果,所以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什么?"喜怒间的重大交错,差些让纳日允苍反应不过来。"怎么不早说!"
李果儿真是哭笑不得。"皇上没让奴才有机会说啊……"
纳日允苍却像没听见般,满屋子乱走地自言自语:"她答应了……她答应了……等、等等,她不是心甘情愿的,她是怕抗旨被株连的后果才答应的……她骨子里还是没有顺从朕!"
李果儿看著纳日允苍的模样,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启禀皇上……小的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李果儿吞了吞口水,道:"小的斗胆,小的只是在想,如果黎秀女同别的女子一样顺服遵从皇上,那么指不定皇上也不会那么喜欢她了不是?"
"你……"纳臼允苍瞬间有些哑口无言。
"小的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而已。"
纳日允苍突然失笑。"对,你说的倒是很对,一语惊醒梦中人哪!果儿,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啊。"
"万岁爷的称赞,奴才不敢当。"
就在谈话告一段落的瞬间,程朔忽然从外头走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程朔朗声道。
"起来吧,边境剿匪之事程颐办得如何了?朔。"纳日允苍看著他,神色一整。
"目前边疆地区多风苦雨,行军有些困难,"程朔顿了顿。"我军没有那些盗匪精於地形,所以……"
"所以打不赢吗?"
"程颐正在选地扎营,预备休养生息后,与当地驻防一起联力剿匪,这样比较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纳日允苍沉吟了一会儿。
"军备、军粮如果有缺,记得开口,朕会尽量。"纳日允苍决定暂时不催促,毕竟有些事情急不来,更何况他正想借由此事看清某人真心,关键时刻未到,忠奸尚无法辨明啊!
"微臣还有一事禀报。"程朔突然又道。
"喔?"纳日允苍伸手制止了他:"咱们到外头走走,再顺便聊吧。"
"启禀万岁爷,外头快下雨了。"李果儿提醒道。
"喔?"纳日允苍走到门口,抬首望著阴暗的天空。
程朔在这时走到他的身旁,淡道:"据闻皇上最近身边多了个人?"
"这就是你要说的?"
程朔呵呵一笑。"不是,但微臣十分好奇。"
"她是个好姑娘。"想起她,心头不禁泛过一丝无名的温暖甜意。"朴实无华。"
"朴实无华?"程朔怔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会喜欢这种女孩子?"
"你尽管笑吧,朕可不在乎。"纳日允苍道。
生命中向来是予取予求,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除了亲政之前对於皇权旁落的忧虑以外,他几乎不曾担心过任何事情,但仅止是那一段时间,对他后来的人生观念也已有了重大的影响,喜欢的,就一定要掌握住,然而黎初心却打破了他所奉行的准则,照道理说,他该生气、震怒的,但他却没有,反而为那种弱小微细的自然之美所牵引,有她在,周遭的空气就为之柔软,如水般的翦翦双瞳,无时无刻不像盛满千言万语,欲言又止的神情总是引领著他的渴望,让他不自禁地打破常理去宠爱她、要她……
是著魔了吗?
沉默的时间只有几秒,然而心中却已略过无数心绪,程朔望著他若有所思的微笑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他的王从来冷静自持,不大会为了情爱之事挂心的,究竟那个女子是拥有怎样的魔力?
"朔,你到底要跟朕说什么?"纳日允苍突然打断了程朔的冥想。
程朔闻言猛然一醒,於是道:"方才我进宫的时候,看见英亲王也来了。"
"是吗?"纳日允苍微微蹙眉。"他并未到体国轩。"
"我知道,"程朔点点头。"英亲王去太后娘娘那里问安了。"
"问安?"
"是的,太后娘娘的寿辰也即将到来,英亲王是为了向娘娘进献寿礼而来的。"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纳日允苍嗤之以鼻,程朔知道他素来对英亲王有成见,也没敢再说什么。
"走。"
呃!对他突如其来的话,程朔愣了下。"皇上的意思是?"
"咱们就顺便去母后那儿瞧一瞧吧,我倒要看看富甲天下、权倾一方的英亲王,给咱们的太后娘娘,送了什么大手笔的贺礼!"纳日允苍极具讽刺意味地说完这段话后,便拂袖而出,程朔这时不禁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但也只好跟了上去。
太后寝宫暖阁里,宽阔的大殿并未见到什么恭祝寿辰的贺礼箱子,英亲王神色略微紧张地生在太师椅上,静静等待孝慈太后的驾临,不一会儿,由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响,孝慈太后被几个宫女拥著走了出来,淡妆微描、鬓角乌翠,气度雍容华美,一点都不像个已届中年的妇女,虽然眼角眉梢有著细小的纹路,但保养得宜的她,还是有著当年关中第一佳人的风韵,英亲王看得不禁痴了,要不是太后轻咳了一声,他还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想像里。
慌忙站了起来,英亲王的声音不若往常平静。"微臣向太后请安。"
"英亲王免礼,请坐吧。"孝慈太后示意他入座。"春儿,上茶。"
"是。"她身后走出一位端茶的宫女,将一杯烫热的春茶端至英亲王的面前。
"王爷请用茶。"那宫女道。
"你们统统下去吧,就在外头候著,让本宫和英亲王聊聊。"孝慈太后一挥手,摒退左右,几个宫女跪安之后,便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王爷久未来了,最近可好?"下人们都退出去后,孝慈太后才开口问了一句话。
英亲王痴看著面前的女子,心中往事翻腾,良久,叹了口气。"微臣,身体还行。"
"是嘛……"孝慈太后表情温和,端丽的姿容有著关怀。"喝茶吧,这是埋在雪里的去年雨水煮的春茶,滋喉润肺得很。"
"谢太后。"英亲王端起青瓷茶碗,隔著瓷杯的茶碗有一种温热感,但一掀开茶碗,热茶的香烟便徐徐晕出,轻抿一口,烫口甘醇的滋味儿浓冽入心……
这碗茶,便犹如他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啊!
三十年前,拥有才貌双全佳誉的关中第一佳人,当朝宰相千金沈意怜不知倾倒了多少风流文士、英雄豪杰,就连他与先皇也深深为之倾心,当时先皇贵为东宫太子之尊,不便随意出宫,因此常命他这个做弟弟的代为传达情意,岂料命运弄人,他对沈意怜亦是一见锺情难以自拔……在代拟的书信里,灌注了自己的情意,在寄送的礼物之中,附上了自己的思念,他那苦烫的相思,始终包裹在刻意的温文尔雅下面,直到父皇下旨钦点鸳鸯,将沈意怜封为东宫太子妃,他那饱藏多年的渴切情意才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他知道,他知道的!他知道意怜对他亦是有情,然而身为女子的宿命却容不得她反抗父亲与皇权。至於他呢!他更是无法伤害意怜、伤害皇兄,多年来的苦闷与愤怨,使他转而到战场上寻求发泄与慰借,并以减少进宫的次数来抵御对意怜的思念……但这却也正好了有心人士中伤皇室和睦的机会,他被形容成狼子野心的狂狷之徒,始终等待著伺机而起、窜谋皇位……这种情形在先皇在位的时候还不明显,然而现今的皇上,也就是纳日允苍却显然十分在意。
"皇上最近……没有太为难你吧?"太后的话打断了他的沉默。
英亲王笑了笑。"皇上待本王一向是敬重有加。"
"你别瞒我了,我知道,他到现在还是对你心存芥蒂的。"孝慈太后摇了摇头。
如果要论谁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么必定有两个,一个是儿子,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英亲王。
对於男女之情,身为一国之母的她是早已不再怀有任何奢望了,然而她总是顾念著那段发乎情、止乎礼的旧情,恳切地信赖著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因此才会对亲生儿子与他的不睦,费尽了思量……
"太后请放心,皇上少年早慧,是难得的英才,他绝对不是一个昏君,只是处事有时太过躁进,尚需要时间的历练,微臣是永远效忠於皇室的,但某些事情的处理上,微臣以为该放手让皇上自己去寻求解决之道,否则皇上将无法成长,这也并非臣所乐见。"
孝慈太后闻言,眉心不由得渐渐舒展。"能听到英亲王如此恳切的话,本宫也放心不少了……"她顿了顿。"英亲王近来一直很少进宫里来,本宫这些事也一直藏在心底,连作梦都想著。"
英亲王心底一阵隐痛。"微臣真是太不应该了。"
"都是自家人,何来应不应该?"孝慈太后温言道,试图转移话题。"我听那管事的总管太监来报,说你是来送寿礼的?怎么这大厅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说,微臣都忘了。"英亲王说著站起身来,由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裹,打开之后露出一个红漆食盒,只见他小心翼翼呈到孝慈太后身旁的茶几上,缓缓地掀开。
"这……这是?"孝慈太后看著那小漆盒里盛著几块洁白如玉的押花糕饼,一时间觉得有些面熟,但却又有些不解。
"这是醉仙御晶楼的桂花松子糕。"英亲王道,语气视线中带著一股渴慕的温柔。
"醉仙御晶楼……桂花松子糕?"这不是她那青春年华正盛的少女时代,最喜爱的零嘴甜点么?
"这是今早刚出炉的。天气不大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我怕它湿凉了,所以放在怀里捂著,这点还请太后恕罪。"
"这……这……"孝慈太后原本淡然的语音,陡然有些震颤,她握住心口不语,沉静的时间随著凝动的春光在室内翻舞流转,良久,她才止住翻腾的情绪,千言万语尽归一句。
"哎……你,你这是何苦呢?先皇仙去多年,本宫也早已心若止水……"
英亲王沉痛闭目,这正是他最不愿听的啊!
对意怜,他早不敢再有任何冒犯的甜美畅想,但她始终是他激昂狂热的青年时光里最美的过往,对她好,已成了不得不为之的潜意识行为,从来不是为了什么龌龊淫邪的欲望,就连宣之於口,也是亵渎呵!
"微臣知错了。"他低头。
孝慈太后何尝不能理解他的无奈与伤怀。她低头望著那桂花松子糕,终於缓缓地伸出手,拿了一块。"太医虽嘱我年事渐高,不宜甜腻之物,但既是你的心意,本宫就尝尝罢。"说完,她将那松子糕含入口中,桂花清淡的香美馨甜顷刻在舌尖化散开来,无边无际、无垠无涯,恍如少女时代那场幽幽情梦的缩影,食毕,什么都没有留下来,除了喉底那若有还无的甜香……
"英亲王,谢谢你了,这桂花松子糕的味道,始终……始终不曾变过……"
"臣也谢……谢谢太后。"英亲王终於再也忍不住跪了下去,满腔侠骨豪情,已化作此生此世永埋尘土的不尽恋慕。
话了几句家常之后,辞别太后退出来,英亲王背著双手,与送行的刘福信步漫游,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匆匆行路的女子从另一边经过,好奇之余,便问了随侍在旁的刘福。"那女子是谁?走得这么急?"
刘福定睛一瞧,笑了笑。"唉,这就是皇上近来的新宠黎秀女,从前也在老祖宗手底下当过差。"
"喔……"不禁眯起眼细瞧。"这么巧?方才太后还跟本王提起过她……"他脑海中想起方才和太后谈到,关于皇上近日以来所宠爱的一名女子……
"她……很特别。"孝慈太后这么说。"恬淡秀雅,喜好自然,本宫从没见过哪个公侯或名门仕族家的小姐如她一般的,要说哪处不好,就是心眼太死了些,皇上为了她还真伤神呢,英亲王见了她,倒可跟她多话话家常,看能不能多开等开导这孩子一些。"
"喔?"英亲王捻了捻胡子。"能博得太后称赞,想必这名女子定有过人之处。"
孝慈太后握杯笑道:"她啊,她还曾在我这儿待了三年呢!英亲王应该也曾看过她才是。"
想到这里,英亲王再次抬首,仔细地看著眼前女子,识人无数的睿智双目,似乎也已看穿了什么。"刘福,你去把她领过来,本王想跟她说说话。"
刘福应了一下,随即走过去拦住黎初心,英亲王远远看著她和刘福交谈了几句,便随著他款款走了过来。
"给英亲王请安。"
英亲王走近她,观察著她秀美的五官与朴实的衣著。她……并没有穿著宫女的衣服,身上的衣料虽是上乘织工,然而款式却是非常简单的,恰恰印证了孝慈太后说的话。
黎初心心系著冷泉院里的花圃,但却突然被拦阻下来,难免感到疑惑不安。
"不知英亲王唤小女子来此处有何要事?"
"没事……没事,只是听太后对你赞不绝口,正巧,一出来就碰见你,本王好奇心一向重,说什么也要瞧瞧这姑娘的庐山真面目不可,呵呵……"英亲王笑了笑。"没把你吓著吧?"
"英亲王言笑了。"黎初心见他一派和蔼自然,也就放心了一点。
"呵呵,果真如沐春风,你不介意和本王聊一聊吧!"英亲王道,迳自在旁边的栏杆处坐了下来。
黎初心仍是一头雾水,她实在不明白,眼前这素昧平生的王爷,对她有什么话要说,然而看他的摸样,却又不像有所图谋。
暗暗叹了口气,也只得先把冷泉院的事情搁著了。
英亲王看著她,好半晌,才问了一句话。
"你陪在皇上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黎初心顿了一下。"是的。"
"皇上没打算立你为妃?"
她该怎么回答?
"这……"
英王见她有些尴尬,於是笑了笑。"呵呵呵……本王突如其来的问你,想必让你很不好意思吧?"
黎初心抿唇笑了笑,算是默认。
"想必你也曾经听说,皇上与本王之间有些芥蒂的传闻?"英亲於道,看见黎初心点了点头之后,才继续往下说。"这一切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本王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苦衷?"
"不怕你这小姑娘笑,老朽虽非皇帝,但也是皇亲贵族、宗室子孙,一生之中,颐指气使的时候多,弯腰低头的时候少,偏偏我这侄儿呢,他却更高我一层,是万乘之尊,真龙天子,呵呵呵,强驴子卯上强驴子,你说这可怎么好?"
"王爷……"
英亲王看了她一眼,又道:"本王看得出,你不是蛮横要强的女子,皇上身边也正需要这样的声音,以柔克刚是亘古不变的平衡法则,如皇上懂得了其中的巧妙之道,则天下就在其股掌之间,届时我也能放心了……"
黎初心听出英亲王这段话并没有明显敌意,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友善的,对於外界所传言英亲王是个蛮横跋扈的野心家一事,显然是渲染得太过了些。
"你……懂我的意思吗?"英亲王见她久久不答,於是问道。
黎初心回过神来,内心犹然五味杂陈。
"王爷的意思,初心晓得……只是……"
"说吧,在我面前,不用感到拘谨。"
"是。"黎初心道。"我恐怕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啊……"
她只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姿色并不特别艳丽、手段并不特别高明、甚至连才艺都不特别出众的女子,她生命中灌注爱念的,只有亲手照料培植出的一花一木,除此之外并无奢求,对纳日允苍的爱,甚至也不是她主动争来的啊!
这样的她,怎么会有改变那拥有天下的男人的力量?她质疑。
英亲王彷佛看出她的疑虑,站起身来,两手背在身后,双目凝望远方。
"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
"唔?"对於他突然转变话题,而且还是这么私人的话题,她有些错愕。
"她叫意怜,是当年名冠京华的第一佳人,本王亦为她倾倒,只是……命运弄人,意怜却嫁给了一个与我极为极为亲近的亲人,从此成为我的云中月、镜中花,我生命中可望而不可得的女子……"想起那张温婉容颜,英亲王眷恋无限。"当时,我是个意气风发的王爷,要什么有什么,唯独她的丈夫,我无法与他竞争,我恨命运捉弄,我宁可放弃一切只为意怜,然而事实的情况是,我拥有一切却失去最想要的女人,我逃避、我后悔,有一阵子甚至徘徊在秦楼楚管,故浪形骸地沉溺在那些狂蜂浪蝶里,为的只是寻找一个相似的背影……"忆起轻狂往事,英亲王神色有著无限惘然。"意怜成亲不到一年,战乱祸起,本王奉旨出征,原本在脂粉窝里早已消磨了心志,我是不想去的,直到意怜派人送了我一面铜镜。"
"铜镜?"
"她是要本王藉著镜子,好好地照一照自己的模样,本王看见了镜中的自己,这才突然省悟过来,那是她在警告我,我为了她把自己搞得落魄不堪,她心底有多苦?要是如今再不振作起来,负起国家兴亡之责,那么追根究柢,岂非她一人之过?想通了这个道理,本王这才如梦初醒,挂帅出征。"英亲王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回过身来。
"本王会有今天,可以说是本王辜负了意怜,但却是意怜成就了我。"
黎初心作梦也想不到英亲王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王爷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她由衷地赞道。
英亲王走近她,双目炯炯有神,教人毫无退缩余地地逼视著她。
"黎姑娘,你可愿作皇上的镜子?"
黎初心被他那股气势震慑住了。"英……英亲王……"
"回答本王。"
"我……我不知道我是否有那种能耐,也不知道……"她突然喋了口。
"嗯?"英亲王对她的犹疑有些疑惑。"说完。"
黎初心咬了咬下唇,别开头。
"我也不知道……皇上对我,是否……是否如同王爷对意怜姑娘那样情有独锺啊……"
英亲王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尔后,突然抚掌大笑了起来,一直到黎初心错愕不解的凝视著他后,他才止住笑意。
"唉,抱歉,本王实在是……呵呵呵……"
黎初心感到有些羞窘,不晓得自己说的话到底是哪里好笑,但又苦於无法抽身离开,只得微微垂下头。
"唉……本王不笑了,小丫头,你可别见怪,我人年纪虽大了,就这点轻狂自慢的毛病改不了,才老是老不老、小不小的跟皇上斗气……"英亲王笑道。"本王从太后那里听了些关于你的事情,依本王所见,皇上是喜欢你的,否则不会如此势在必得,相信我,纳日家的男子一向专情,即使贵为拥有三宫六院的皇帝亦然,如果皇上对你特别,那就绝对是独一无二的锺爱,剩下的,你就自己去慢慢体会吧……和你初识就说了这么多,看来我果然是老了,开始犯起了唠叨的毛病,与你一见如故,你不会觉得奇怪吧?"自言自语了几句,抬头看了看天空,英亲王皱了皱眉头。"风越发地狂了,本王也该回府了,小姑娘,善加珍重。"语毕,他旋即回身离去。
看著他大步离开的背影,黎初心愣然不已。英亲王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她的心中流窜。
他说的……会是真的吗?
"风……越发地狂……"无意识地重复著英亲王的话,扶著大红圆柱,抬首仰望那高远的天空……
花荫下流影纷散,看著那被风吹踽得左摇右摆的细软绿草,她这才想起方才为何出门。
"冷泉院!"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她慌忙地拔脚就跑,却不料才刚往前奔了两、三步,便看到前方立著几道人影,她停住脚步。
"皇上?"
天色太暗了,连他的表情都照不清,明明……明明还是白天的啊?!
黎初心睁大双眼,努力想看清眼前人的表情,却发现,越是瞧、越发现他的面部表情与阴霾的天空是那么类似,他眼中闪烁著冷厉的光芒,那是针对她而来的,没有半点温柔的光彩,只有彷佛想将她吞噬的决绝。
心,不自觉凉了,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好的事竟在瞬间一样接一样地发生?
"皇上……"跟在一旁的是程朔,原本走著走著好好的,没想到纳日允苍半途忽然停下来,他什么都还没看清楚整个人就差点撞上纳日允苍的背,现在看他又一副双目喷火,简直想把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碎尸万段的模样,真是让他有点莫名其妙……
"她是黎秀女。"李果儿尽职地凑上程朔的耳边,通风报信。
程朔闻言,这才终於融会贯通了。
但纳日允苍却突然怒喝。"你们统统给我下去!"
程朔一愣。"皇上不是要到太后寝宫请安吗?"
"现在没必要了。"纳日允苍刚刚就看见了,英亲王与黎初心两人不知为什么,竟会凑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模样,像一把烈火,瞬息狂燃了他的心房!
李果儿毕竟是看著主子眉角神色办事的人,发现苗头不对,便暗暗扯了下程朔的衣袖,程朔回头,看见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心下也明白了大半。
嗯……皇上生起气来的确是很可怕,他可万万不想蹚这浑水啊!
"那么微臣就先告退了。"还是脚底抹油,先走为妙!瞬间回廊之中,只留下纳日允苍与黎初心两人。
偏偏就在这个时刻,雪上加霜地,在空中凝聚许久的水气,终於集中在此刻饱和一落而下,哗啦哗啦的雨声恍如千军万马,往黎初心的心底杂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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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爱红颜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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