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钱伊莎帮了我之后,我对她的恶感大大降低,不过偶尔看见她拿钱贝尔当佣人般使唤来使唤去的,心里还是颇不认同。
钱贝尔对我非常友善,看到我都会面带羞涩地打招呼。许多好事看看我和陶斯、安东尼来往,又和学生会长有交情,背后传得很难听,说我是交际花什么的。
「你们有看过身材这么『扁』的交际花吗?」我的好友南生听到了,都这样为我辩护。
不愧是我好友,说话真是一「屁」中的。
或许是年纪比别人大一点,我不太理学校的风风雨雨,光一个安徽人就够我受的了。
我去查过南生教的咒法,那个咒法是真的,出自波罗的海的欧蓝德岛,法术中使用的红蜡烛,古时候都得混进动物的血,效果会更好。
一想到这个我就毛骨悚然,除非不得已,还是别轻易尝试的好,以免法术反噬自身,后果是很严重的。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思念,这是每个人必中的魔咒,无法可解,无药可医。
懂得思念之后,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是那么孤单,因为思念的人不在身边,即使生活如我般热闹者,心里也是寂寞异常。
我是那么地想念他,连看到他在电视中的影像都会因欢喜而流泪……
南生说我「没救了」,难道思念真是一种病态?我的心是自由的,不受我所控制飞去牢牢附在安徽人身上我也管不了,可是脑袋清楚地告诉我:别傻了,我和他之间根本是绝望!
不知不觉,我又伸出手来数手指头,每次数着数着,心情总会好起来。
现在已接近午夜,我依然无法入睡,坐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星子数手指。
他并没住在安家,没人跟我说他上哪儿去了,彷佛他已从这世上消失。
可是我好想见他,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想望,明知这是在折磨我自己,但我就是想!即使思念的烈焰正灼烧着五脏六肺,即使知这样很傻瓜笨蛋白痴……
「田恬!」
然后我听到他唤我的声音,剎那间还以为是幻听,可我一向精神没毛病,所以我往声音来源一看,他,我正在想的他,就在我阳台下的草地上。
体内的热火瞬间熄灭,感觉就像被掏空一般,我全身的力气消失殆尽,从阳台上跌了下去。
我跌入他的怀里,他稳稳地抱住我,然后我想起了那个梦,梦中怀抱的感觉,和他抱我一模一样,从来没有尝过的温柔滋味……
我紧紧抱住他,想藉此抓取过往的蛛丝马迹,可什么都没有,想叫他的名字,却和梦中同样不知该叫他什么。
他不是安徽人吗?应该说,安徽人不是我该叫他的名字,那么,我又该叫他什么?我用力地想,想得头都快破了,却仍什么都不知道!
「田恬!」他用力摇晃我,我这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会往这个时候,在这里?」
我想我是有点迷糊了,自从遇到他之后,我好像就没有真正清醒过,整个人好似跌入一团迷雾中。
「妳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在阳台上数手指看星星?坐在那儿很危险妳知不知道?」他的语气听来不似以往般沉静,有点慌乱的味道。
「我是被你吓到了才会摔的,平常我这样都没事!」我攀着他的脖子,感觉他的身躯犹如铁塔般强壮。
「以后别这样了。」他把我放到地上,脸色凝重地说。
是我听错吗?怎么我感觉他好像满关心我?我的裸足踩在湿润的草地,拉拉连身睡衣,免得裙摆沾湿。
「唉,我心情不好才这样的……」我低着头这样说,心里却在想,看到他之后,坏心情整个蒸发掉了。
「妳也会心情不好?」他微偏着头,诧异地说。
「喂!」我不满地抗议起来。「好歹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有情绪就该独个儿发作以免波及旁人。刚刚我在阳台上发作情绪,要不是你出声吓我,我的情绪老早就发泄完啦!」
我这串连珠炮好似轰得他傻了眼,他嘴角微扬,含笑说道:「那么为了补偿小姐,出去兜兜风如何?」
「兜风?这个时候?」现在换我傻眼了。
「正是兜风的好时候,想不想去?」他稍稍仰起头睨着我。
「当然想!」我立刻回答。「可是我穿成这样……」
「上去换换不就成了!」
他抓起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提起,我攀住那不高的阳台,溜回房问里去,换了一套轻便的外出服,再翻出阳台往下跳,他又稳稳地接住了我。
我们这样……不就像是约会吗?我可不敢说,乖乖地跟着他走到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旁,他绅士地拉开车门,我淑女地坐上车。
车子平快地飞驰向前,我的心满溢着新奇的滋味。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半夜三更和一名男子驾车飞奔,这是我作梦也梦不到的。
他沉默地开着车,我感觉地势越来越往上,大概是开到山区来了。
四周是那样黑,黑得让人心惊肉跳,可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我并不觉害怕。
其实坦白讲,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却傻傻地跟着他出来兜风,把妈妈的警告放在一边。
为何他那样吸引我?莫非他真的有「魔性」?想着想着我笑了,他的侧面看来如此完美无瑕,隐隐透着清冽的正气,一点都不邪。
「想到什么笑这么开心?」他问我。
我摇头但笑不语,享受跟他独处的宁静时刻。
「妳也真大胆,半夜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出游,不怕我把妳卖掉吗?」他还故意配上一副诡异的笑容。
「有啥好怕?征人--叔叔!」我故意加重最后那两字。
果然如我所料,他的嘴角往下撇,十分不开心,我却快乐地笑起来。
目的地到了,我下车一看。四周竟都是热闹的人潮,有男有女,还有卖小吃的小贩在那儿吆喝叫卖,心中奇怪他怎么会带我到这儿来。
他牵起我的手,没征得我的同意,却显得那样自然,拉着我往静僻处走。
我这才发现天上满是耀眼的繁星,由高处往低处看,同样布满着蜿蜒的灯光。
「真漂亮!」我握紧他的手,心中很是感动。
「心情好些了吗?」他离我很近,近得连吐出的温热气息都拂在我敏感的肌肤上,令我的寒毛紧张地竖起。
「嗯,我觉得好多了,谢谢。」我含着羞怯说,因为他一直不放开我的手,握得好紧。
「以后心情不好,别坐在阳台上数手指,太危险了!」
不知为何,我发现自己喜欢他唠叨叮咛的口吻,非常喜欢。
「唉,除了数手指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排解呀!」
「难道妳没有朋友可以分享心事?」
他的话令我的胃部紧缩。
「应该说我从不跟朋友分享心事。」我叹了口气。「把自已的负担丢给别人,负担并不因此减少,反而多一个人烦恼。」
「这种人不是自闭者,就是强者。」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光满是同情。
「我不可能是自闭者,所以我是强者喽?」我弯起嘴角笑。「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很强啊,相反地我觉得我很脆弱。」
「哪里脆弱?」他带着难以理解的温柔神色看我。
「过去的一切我全都不记得啦,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过去,就无法为自己定位,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找不到自己。」
「说来说去,妳还是想我告诉妳喽?」他轻轻笑了笑。
「对,我是懒鬼,懒得自已去想,叔叔您行行好,发发慈悲告诉我吧!」
「别叫我叔叔了!」他用力捏我的手心。「如果我就这样告诉妳,妳的记忆就犹如被植入一样,充满我个人的主观想法,妳觉得这样好吗?」
「如果你的想法好当然就没问题了,我相信你不会有所偏颇的。」
「妳相信我?我有什么值得妳相信?妳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他清冷地说,忽然觉得两人之问的距离在扩大,他拉着我的手,突然变得僵硬。
「我知道你是谁!」我轻轻吼着:「只是我想不起来罢了!」
为何我会如此确定,我实在不知道,人的记忆已经够不可靠,何况还是被我遗忘的记忆,那更加不可信赖。
可是我心中就是知道,不管我想不想得起他,我就是知道。
他望着天上星子与地上灯火的交界处,沉默不语。
「别不说话,我会害怕。」我摇晃着他的手,恳求似地说。
「别怕,我在这儿。」他转过头来看我,表情又恢复温柔。
「你会一直在吗?」我扯住他的臂膀,忽觉一阵激动。「永远永远都在吗?」
「田恬……」他清朗地呼唤我,好听地让我双脚发软,眼神怜悯地看着我。
我微微潮湿的眼睛望着他,讶异地发现他的眼里也闪烁着流光。
我俩之间的空气彷佛一瞬间被抽干,他的头逐渐俯下来,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胸口因为缺氧而疼痛不已……
可就在这时,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我和他当场都楞住了。
那是女性暧昧的喘息声,从不远的草丛处传来,我胀红了脸,低着头掩饰尴尬,草丛剧烈地抖动起来,那女的叩得更是孟浪。
我摀住耳朵想往后跑,没想到脚绊着石头,身子摔了下来,跌在有点陡的斜坡上,整个人往下滚。
他本想拉住我却没抓到,整个人扑过来把我紧紧护在怀中,不让石头尖刺伤到我一些。我们直滚到一块平坦的台地这才停下来,躺在他温暖的怀中,我还兀自惊疑不定。
「我们没死吗?」我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发现他满眼笑意地盯着我看。
「离死还早!」他扶住我的腰,令我浑身战栗。「妳是打算就这样睡在我身上吗?」
这么一来才发现我整个人躺在他身上,两人的身躯无比贴近,彼此的大腿纠缠着,十分暧昧。
「啊!」我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羞得想往崖边跳下去。
他用力地拉住我说:「小心!再过去就是悬崖了,再跌一次我们两个就真得死了!」
我躲在他怀中发抖,双脚几乎要站不住,想到如果是我一个人跌到这里,这会儿不哭得死去活来才怪!还好有他在……
「怎么了?妳受伤了吗?」他柔声说着。
我闷声啜泣,孤独一人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只有紧紧抱着他才能驱除我的不安。
他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抱着让我哭。
那一刻我确定了件事,那就是他非常非常地爱护我,几乎可说是用生命在保护我。
刚刚那样危险的情况,他竟然就这样飞身过来抱住我,难道他不怕死吗。
只差一点点我们就会跌到悬崖底下去……
濒死的经验令我感觉出他对我的意义非凡,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对我来说,他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以后的人生里,他都会在吗?如果他不在,我岂不又要一个人孤孤单单?
虽然我的生活看似热闹,可实际上我已经将心囚禁在孤岛中,不让任何人靠近。可是他竟然轻易地踏入我封锁已久的心门禁地,他,到底是谁?
我抹了抹眼泪,故作坚强地抬头望他,他满脸担心的神色。
「好些了吗?」他问,见我点头,他再说:「我们该上去了,妳能不能走?」
我一语不发地跟着他,他拉着我的手往上走,我看着他宽阔的背脊,想着他对我的意义,心痛得几乎要狂喊而出。
再怎样我都不该忘记他是我的长辈!
可是他彷佛从来也没当我是个晚辈,对我就像对普通女孩一般自然。
他当真对我像对其他女孩一样吗?我并没看过他和其它女孩相处的情形,所以无从得知。适才的状况如果发生在其它人身上,他还会奋不顾身地抢救吗?
「为什么要救我?」我轻轻地说:「如果摔到悬崖下面,你不也完蛋了?」
好不容易我们爬到光亮处,我发现他满身都是伤,连脸颊都被划破了,心里的疼惜不断涌上。
「傻瓜!」他敲了敲我的头骂。「妳是我带出来的,我有义务把妳完整无缺地带回去。」
「我已经不完整了……」我低声说道。
「妳指的是那时在下面……」他的黑眸瞪得特大雪亮。「刚刚是情非得已,我并没有……」
我已经失「心」给你了!我在心中偷偷说。
是的,从今之后,把心给了他的我将不再完整。
「跟你开玩笑的啦!」我硬挤出笑来,摩着他的伤口心疼地说:「你浑身上下都是伤呢!」
「是吗?」他忽然苦涩一笑。
我再检视他脸上的伤势,愕然地发现原本留着血的伤口竟都收了口子,变成淡淡的粉红色。
「你果然有当帅哥的本钱!连伤口都好的这么快,一定不会留下疤痕!」
他尴尬一笑,脸微微红了起来。
「你脸红了!」这次换我捉弄他。
他不理我,只抓着我的手往车子方向走。
「你今天到安家有事吗?」我想他一定是从安家走出门,看到我坐在阳台上,这才出声叫我的。
「妳很好奇?」他微挑一边眉毛。
「当然!你越瞒我我越想知道!」我嘟着嘴说。
「妳越想知道我越不告诉妳。」他淡淡地这样说。
真是气煞我也!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痞的时候,亏他还是长辈咧!
「哼!哼!哼!」我连哼三声。
他的肩头有点抖动,我猜是在忍笑。
坐进车中,我问他:「以后我如果又心情不好,你还会带我出来散心吗?」
「嗯……」他抚着脸上伤口沉吟。「妳心情不好的时候,运气好像特别衰,再跟妳一起出来,恐怕我也得跟着衰下去。」
「哼!谁希罕你陪!」我倔强地说,其实快要哭出来了。
「嘴巴别嘟那么高了,」他斜睨着我笑。「以后只要妳田大小姐心情不好,不管水里火里,我都乐意奉陪的。」
「真的吗?」我惊喜地叫出来。「那我要怎么找你?」
「妳不用找我,很快我们就会天天见面了。」
我还在为他的话发楞,车子又快速地奔驰疾走,彷佛漫游于满山遍野的星海灯海中。
***
隔天,我浑身酸痛地去上学,整天的课都不知在上什么。
整个脑袋想的,都是他!
放学后,陶斯和安东尼联袂来「恭请」本小姐回家,他们大概玩腻了你追我逐的游戏。本来嘛,我们年纪已经不小,再打打闹闹下去会被笑话的,而且本人一向文明,吃软不吃硬,他们这招还真是用对了。
到了安家后,很奇怪三位妈妈并没有将我打扮一番,三家家长端坐着,一副严肃样。我很疑惑,左看右看找不到安徽人,心里有点失望。
唉,即使我想找他也找不到,而且也没什么好理由找他,找到他又该说什么呢?除了无言以对,还是无言以对。
突然想到,他有没有女朋友呢?二十五了,有也不稀奇,没有才奇怪呢,唉……我必须承认,他可能有女友这个想法狠狠扎痛了我。
「……甜……甜甜……」
坐在我身旁的陶斯用力推了我一把,原来是妈妈在叫我。
「妳怎么心不在焉的,我们有重要事情要宣布啊!」
我连忙收摄心神,眼神余光看见安东尼抿嘴而笑。
「咳……」妈妈轻轻喉咙。「我们三家家长,下礼拜要一齐到日本去,快则两星期,慢则一个月,你们三个要乖乖的,别乱来啊!」
我们三个同时吓了一跳,同时脱口而出:「为什么?」
「别这么惊讶嘛!」安妈笑着说:「你们最喜欢的杨爷爷和杨奶奶会过来照顾你们,你们乖乖念书就好。」
杨爷爷和杨奶奶是安家多年的老仆,退休后两老环游世界各地,乐不思蜀,他们虽然疼我们三人,却唠叨的要命,成天碎碎念。
我和陶斯、安东尼交换了个「事情大条了」的眼神,满脸委屈不乐。
「为什么要去日本?」我再问一次。
他们都默不作声,让我们三人疑心大起,这时陶妈用很模糊的国语说:「我想家嘛,好久没回去了……」
说着说着珠泪流满腮,陶爸心疼地将她拥在怀中,柔声安慰。
「那爸爸妈妈和安爸安妈是陪着去喽?」我瞪着大人们。
「对对对……」
「没错没错……」
「就是这样……」大人如释重负,一连迭声说着。
有问题--陶斯和安东尼也是一脸疑惑,根本不相信。
我妈接着说:「为了方便照顾,陶斯和甜甜都住到安家去。」
「我不要!」我首先发难,起身反对。「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不需要人照顾。」
「甜甜,妳是存心要让我们担心吗?」妈妈皱着眉头。
「我……我会认床嘛!」好好一个自由自在的时光,怎容那两个煞星破坏?
「要不这样吧!」安妈说:「东东和斯斯两人住到妳家去,这样就没问题了。」
「也成,就这样办吧!」妈妈爽快地说。
「妈妈,妳忍心放我一个孤身女孩和这两个……」我本来想说野兽的,但在安妈陶妈面前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努力做最后挣扎说:「……男生住在一起吗?如果传出去,那我岂不身败名裂?」
「甚么话!」妈妈不耐地挥挥手。「你们是青梅竹马,有什么好传的?」
「如果这件事搞不定的话,那么你们三人干脆跟我们一道去好了!」安妈细声细气地说。
陶斯、安东尼一听马上揽住我的肩膀,拍胸保证道:「爹妈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保护甜甜的!」
大人们听得很是欣慰,我却快要爆起伤人了!这两个自私的家伙,谁不知道他们要趁这段时间大玩特玩,说什么保护我?简直谎话连篇!
「啊!」安妈双手一拍。「干脆叫征人也来好了,有他在我们也放心啊!」
「我看不用吧!」妈妈一脸「有他在我反而不放心」的神情。「有杨家两老在也该够了,这也是个让他们学习独立的好机会。」
三家家长都深表赞同,事情就这么底定,安东尼和陶新搬来我家住,反而是我要负起招待的责任!
最近怎会那么背,走个路也会绊倒,还要跟这两个混蛋一块住!
我老是诸事不顺,该不曾是中了什么邪祟吧?
得请南生帮我驱驱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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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指数一数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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