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爱拜金 第五章

  周家庄张灯结彩,炮竹声此起彼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简直比过新年加倍热闹,因为,今天是周家的大少爷周允乾迎取尹心棠的大喜之日啊!
  新郎新娘正在拜天地,而坐在主位等着新人跪拜的周夫人,都快被这欢欣愉快的气氛冲晕脑了。
  二十年哪!终于等到这一天,多么不容易啊!
  可怜的林渺渺脸上的伤口尚未结疤,周允乾已迫不及待的与别人拜堂。二姨娘心中就算有千万个不甘心,但又能如何?男人的心果真不可靠。
  为了一扫周家连日来的晦气,周夫人提议早点办喜事,就当是冲冲喜,周老爷自然欣然应允。
  「夫妻交拜——」
  正当新人要互相交拜之际,一群人脚步匆忙的闯进大厅,披头就喊——
  「等一等!不准再拜!不准再拜!」一个捕快打扮的男人跃进喜堂中高声一喝,整个场面立时从热闹陷入诡异的静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闯客这儿集中,包括一对新人。
  打破僵局的,是周老爷的呵呵笑声,「原来是知府袁大人和总捕头驾到,让敝庄蓬华生辉不少啊!」
  袁大人少不了也做一番客套,毕竟对方是位大财主,大脸始终漾着温笑,但该说的话还是不能犹豫的径自道出:「今天是周府的大喜之日,本官原不该来杀风景,不过,周老爷,事关大公子周允乾的婚事,本官不得不阻止这场真龙假凤的姻缘。」
  「真龙假凤?」周老爷一脸不解。「大人何出此言?」
  「今天一大早,有位姑娘鸣鼓告官,告周允乾毁婚,另娶他人。」袁大人娓梶道来。
  「这这这……真是岂有此理!是谁?是谁告官?」周老爷大怒。
  「黄金姑娘。」袁大人没想到有人真敢取这种名字,念来怪怪的。
  周老爷听得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看缩在角落的阿金,又瞧了瞧袁大人,不用说,不只是他,周家庄每个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周夫人瞪了阿金一眼,怪罪道:「阿金,这便是妳不对了,妳已改嫁宋迟,怎么……」
  「老爷、夫人,告官的不是我。」阿金缓缓应答。
  「那会是谁?」周老爷皱起老皮,好奇的问。
  袁大人扬声道:「把人都带进来!」
  两名捕快走出大厅,带了几名男女。
  「大人,这是……」见如此阵仗,周老爷也不免担忧了。
  「周老爷,有人告官,本来该请令公子上堂应讯,不过,本官承蒙不弃,也接到喜帖,晓得今日便是大喜之日,为免贵府铸下大错,便破例上门查明真相。」袁大人解释完后,便肃容的面对几名男女,喝声问:「来者何人?」
  一名做村姑打扮,习惯低垂着脑袋的姑娘怯懦儒地走向前一步。
  「民女黄金。」声音细细、低低的,不仔细听还以为蚊子在叫。
  「抬起妳的头,教周家的人认认。」
  村姑犹豫半晌,才将头抬高,竟是花容月貌,道不尽的娴雅之美。
  周允乾一时闪了神。「妳是黄金?」心想,若将她好好打扮,岂不惊为天人?
  尹心棠已掀起红盖头巾,双目倏张,眼珠一动不动凝视着村姑。
  「请等等,袁大人,这世上哪有两个黄金?」周夫人指着府内的阿金,心头掠过一抹忧疑不安。「她……也叫黄金啊!两三个月前……也就是元宵过后不久来依亲,还带着订亲信物白玉环来……」周夫人这才想到,阿金与宋迟成亲后,忘了将宝物追回了。
  众人的视线全移到阿金身上。莫非周家太有钱了,连媳妇都闹双胞眙?
  阿金抬起头,一扫平日畏畏缩缩的神态,以骄傲孔雀的姿态走到黄金身侧,取下白玉环,改戴在黄金的左腕上,面对众人,侃侃而谈道:「我的本名不叫黄金,而是姓沈名拜金,天龙帮的刑法堂堂主沈拜金!」
  闻言,众人是一阵哗然,完全不敢相信,天龙帮——江北第一大帮派耶!像周府这样的大商家,货银要出入均须由保镳护送,虽不涉及江湖,却是消息灵通,自然晓得得罪了天龙帮,周家的生意别想做到江北去。
  「事情的起源,是在去年冬天,帮主夫人的马背上驮着身受重伤的黄金姑娘回来……」秀眸扫过全场,沈拜金嗓音温和的叙述事情发生的始末,湛然的双眸燃烧着不灭的生命力,挺直的鼻梁泛着如弱女子所没有的英气,显得个性十足。
  过去大家怎么会吃定她是一个小媳妇儿呢?全都瞎了眼吗?
  女人真可怕呀!可以伪装到这种程度?
  听完了此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周老爷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妳说黄金要来周家庄的路上受到袭击,差一点死于非命,所以妳冒充她进来查清真相。问题是,我们根本没接到黄夫人的信函,不知道黄金要来依亲,又怎会派人杀她?这根本没道理嘛!我并不反对允乾娶黄金,又何必要她死?真要退亲,以周家的财势并非办不到,没必要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蠢事!」
  「这么说,周老爷不反对大公子娶家道中落的黄金姑娘为妻?」
  「这里这么多乡亲故旧在此,有谁听我埋怨过未来的媳妇并非门当户对的豪门千金?就算是今天要与允乾成亲的尹心棠,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落,证明周老爷没有嫌贫爱富。
  「这就对了。周老爷富甲一方,不需要锦上添花娶个有钱媳妇赚嫁妆,这使得有心要把义女或侄女推上周家少夫人宝座的野心人士,不得不另寻计策,想法子除掉黄金姑娘。」沈拜金精明的眼瞳里寻不出一丝刻意,很自然的往周夫人和一干姨娘们花容失色的脸上瞟去。
  女人们顿时呼叫得像群鸭。
  「冤枉哪——」
  「我们岂是心狠手辣的人,我们全都手无缚鸡……」
  沈拜金完全无动于衷,用一样清漠的语气道:「通常有重要的信函送到,门房会转交老爷或夫人,而周老爷刚才已表明他没看过黄夫人的信,但本帮确实有找到去年送信的人,证明信有送到周家,那么,除了周老爷,最有可能看到信函内容的人便是周夫人了。」
  闻言,周老爷困惑的转向夫人,「夫人,妳……」
  「老爷,你别听她胡说!」周夫人冷静的反驳道:「我巴不得允乾早日成亲,为咱们周家开枝散叶。我有什么理由非要黄金死不可?就为了心棠喜欢允乾吗?真好笑,一开始,我便表明了,只要允乾愿意,心棠可以做妾,并没有硬争着要当少夫人啊!」
  「不错,不错。」周老爷连连颉旨。
  沈拜金眉尖一挑。「这便是周夫人最厉害的地方了,表面上不争,暗地里却做了很多不好的勾当,先是让假冒黄金的我被人设计,免去了未婚妻的头衔;接着,周允乾最爱的林渺渺被毁容了;事情的发展全照妳的心愿,尹心棠如愿做了周允乾的新娘。」
  「胡说!胡说!妳这是倒果为因,存心冤枉我哪!」周夫人大受刺激,如诉如泣道:「妳被人设计关我什么事?林渺渺被毁容更与我无关,她是被汪姨娘连累了,疯狂的邱大夏失手错杀了她一刀,这……这些事妳不也知道?为什么还要冤枉我?我是喜欢心棠,所以收她做义女,却没有丧心病狂到为了她而去伤害别人。」
  「有理、有理。」有人声援形象一向良好的周夫人。
  尹心棠取下凤冠,含泪道:「既然黄金姑娘来了,我自愿退居侧室,请不要为难我义母,我发誓她什么坏事都没做。」
  「她当然没做,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能做什么?」沈拜金微微一勾起唇角,清清的语气中充满轻蔑,「她只需要下命令,指使别人做即可。」
  「苍天哪!」周夫人掩面哀嚎,痛心疾首道:「我这一生清清白白,谨守闺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万万料不到……今天……我儿的大喜之日,一个青天霹雳当头打下,教我百口莫辩。」
  大伙见周夫人哭得如此哀凄,不免有志一同的怒视沈拜金。
  周老爷一边安抚着夫人,一边忍气吞声道:「阿金……不,沈堂主,贵帮要代黄金出头没问题,但也不能空口白话的冤枉我夫人,她没理由这么做!」
  「没理由吗?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事都愿意做。」她哼了声,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可是会让众人跌破眼镜。
  「心棠只是最近两年才收下的义女。」
  「只是义女?」沈拜金冷然锐利的喝道:「不对,尹心棠是周夫人的亲生女儿!在她尚未嫁进周府之前,曾珠胎暗结,生了一个女儿,娘家的父母将女婴送到外地抚养,然后向周家要求履行婚约,嫁进来做继室。」
  意外的答案,教每个人的心都重重一震,茫然又疑惑的视线骤成绳索,紧紧地捆住周夫人与尹心棠。
  此时,宋迟跳出来将一名老妇人从捕快后面拉出来,朗声道:「这位便是当年为妳接生的产婆,事隔二十年,妳大概不认得她的脸了,但她可把妳这位陈大小姐记得很清楚。」
  老妇人低声道:「大小姐当年确实产下一名女婴,我没撒谎……那名女婴的右大腿内侧有一枚铜板大小的红色胎记。」
  周夫人坐倒在椅子上,呆若木鸡。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全毁于一旦了。
  众人倒不忍心看她的脸了,对她的敬意也荡然无存。
  沈拜金走到她面前,叹息道:「周夫人,假使妳没有指使人杀害黄金,不巧被本帮夫人救了,那么,妳的秘密将永远不会被揭穿。就算我混进了周家庄,开始怀疑妳与尹心棠之间的关系,我仍然不愿意揭穿此事,只要妳就此罢手。因为揭穿此事,只会造成伤害,对谁都没有好处。偏偏妳冥顽不灵,不,或许妳的母爱太可怕了,使妳一错再错,连无辜的林渺渺都不放过,比起她所受到的创伤,揭穿妳的秘密便不算什么了。」
  周夫人宛如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的问:「我有什么地方好让妳怀疑的?一直以来,我都是完美的周夫人。」
  「这便是妳令我怀疑的最大原因了,周夫人。」沈拜金不以为然的勾起冷笑。「我对于『伟大的事迹』不太感动,反而存疑。当我得知妳曾经为了生重病的周允乾向上苍许愿,情愿自己一生一世不生养,只求周允乾病好。所有的人都被妳感动了,因为妳伟大的情操世上少见。可是,我也是女人,我自问做不到,除非我本来就不会生。」
  一旁的老产婆叹气连连,「大小姐生产时差一点血崩,最后虽然保住性命,却从此不能再生了,幸好周老爷已有子嗣,不然就造孽了。」
  周夫人恨得牙痒痒的指着老产婆怒骂,「妳这老妖婆,我陈家待你们一家不薄,给你们工作,供你们吃穿,妳……妳为什么要来害我?」
  老产婆畏惧周夫人的气势,不由得退了一步,低声道:「上个月有人来乡里查问,老爷和夫人怕大小姐的事情败露,所以一直想逼我远走他乡,我老伴去年死了,剩下我一个老婆子能到哪去?我一再保证就算割了我舌头也不会说出大小姐的秘密,但老爷总不放过我,还派两个无赖捣毁我屋里所有的东西,我怕极了……他们还打我,还当着我的面说要烧我的房子,我……我也是逼于无奈……」说到后来呜咽起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沈拜金沉寒着表情,冷冷的丢出这句成语,「妳不给人家活路走,逼狗去跳墙,终究也会引火自焚。」
  「哈哈哈哈哈——」周夫人突然仰首狂笑了起来,笑得既凄厉又悲壮,内心苦楚终于化成清泪缓缓淌下。「我苦心经营二十年,努力做一个完美的周夫人,对丈夫百依百顺,将允乾视如己出,只求有一天,能与我苦命的女儿团圆,这样有什么不可以,这样我有错吗?」
  沈拜金摇摇头,果然是死不悔改呀!喝道:「两年前,妳已设法收她做义女,实际上已母女团圆,又何苦一再干下伤天害理的事?」
  「我本来以为只要能跟她生活在一起就够了,其实是不够的。我想补偿她,渴望给她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包括身分、地位,我不能忍受我的女儿做妾!」周夫人绽了朵凉悠悠的凄冷笑容,问道:「我一手将允乾拉拔长大,要他娶我的女儿,这样过分吗?」
  「那黄金姑娘便活该要死?林渺渺姑娘活该被毁容?」沈拜金语气如寒铁,目光似利刃。「妳别不承认,邱大夏杀汪巧冰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在毁了林渺渺的花容月貌。妳怕事迹败露,派人去牢里送饭,里头藏着剧毒,妳以为邱大夏死了,其实他还活得好好的。」
  已死的邱大夏突然冒出来,真正教周夫人害怕起来了。
  「妳利用邱大夏为爱疯狂、由爱生恨的心理,透露妳将带着汪巧冰一同去西园寺烧香的消息,利诱他与妳配合,而呈现半疯狂的邱大夏也答应了。」沈拜金实在不想说得这么明白,无奈有人死不认罪。
  周夫人的心凉了,自知已无退路,温婉的面容一变,瞳眸泛出火光,豁出去道:「不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为了今生唯一的骨肉,为了我痛断肝肠所生下的宝贝女儿,就算再毁掉更多的美女,我也甘愿!」
  她语中的刚烈,与对母爱的偏执,撼动了在场一干人等。
  看不见后悔的神情,便知道她把心横了。而横了心的女人,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以母爱为名,谁挡在前头谁就该死!
  沈拜金摇头叹息,心中为周夫人感到可怜。
  「袁大人,周夫人已认罪,接下来便交给你了。」她从帮主那儿得知,婚礼这天袁大人会与她配合破案,想来帮主事先给了袁大人不少好处。而这一切,全是为了那位任性的帮主夫人哪!她坚持救人要救到底,一定要揪出谋杀黄金的幕后指使者。
  周夫人与尹心棠被袁大人带走了,婚礼自然取消,正等待官府定夺。
  困扰宋迟与沈拜金多时的麻烦终于解决了,他们却没有拨云见日的快感,只因属于他们自个儿的麻烦事正等在后头哩!
  这一次,可没有帮主夫人的「鸡婆」相挺。
  因为帮主夫人被帮主捉回家抱子去了。
                
  赤日炎炎,天高气爽,青山翠谷,层峦迭迭。
  晴朗无云的天空高挂着让人睁不开眼的烈阳,令人闷热、烦躁,原是夏至了。
  「妳同情周夫人吗?金金。」骑在马背上,宋迟没事找话闲聊。
  另一匹马背上驮着打扮全然不同的沈拜金,她现在一点都不像个小媳妇儿了,凤眸隐隐射出不容小觑的精明锐光,唇畔浅笑自信明媚。
  宋迟不禁感叹:女人全是妖精!
  「我不同情周夫人。」水潋眸子不泛半波潮动。
  「因为她罪有应得?」宋迟微挑眉,似乎不讶异她的回答。
  「因为她的爱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不值得。」她冷冷道。
  「爱就爱了,在当时岂能想那么多?况且父母对子女的爱,往往偏向溺爱。」
  「溺爱也罢,但总不能罔顾道德良心,不择手段的伤害人,这样的母爱造福不了子女,反倒会造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后果。」
  「为爱杀人,是很悲哀的事。」宋迟突然有感而发。「爱到无法自拔的时候,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不会,我的理智不允许我这么做。」她坐在马上,迎着夏风轻拂过她秀丽的容颜。
  唉!宋迟心中苦叹,真想拿头去撞树,他的挚爱竟如此冥顽不灵、食古不化。
  他深深吸气又长长吐气,把胸口浓浊的不平之气全吐了出来。
  「我想,妳八成很期待跟大师兄完婚?」一想到这,他极度不是滋味的瞄了她一眼。
  沈拜金心思转折,没有否认。
  「虽然我不明白大师兄怎会变成玄鹰堡的继承人,但能当上堡主夫人,自是女人们所能盼望的最佳归宿。」黝黑的双眸喷出妒火,宋迟几乎咬着牙切齿道:「妳说,妳要我笑着祝福妳吗?」
  沈拜金眉心不自觉地拧起,很想干脆对他说:「是的,请你对我死心,笑着祝福我吧!」可心里竟又感到酸酸的,喉咙像被硬物梗住似的说不出口。
  「说啊!告诉我妳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拉马贴近她,很认真的追问。
  明知她无法作主,为何苦苦相逼?
  「还真是无妄之灾。」莫名的,一肚子无名火烧上心头,她劈头骂道:「你究竟要缠着我胡闹到什么时候?直到我与大师兄入洞房吗?那好啊!我求你护送我至玄鹰堡,笑着为我送嫁!」
  这个臭小子,存心惹恼她。
  她并不那么想当新娘,而听他说的,好像只要能当上堡主夫人,就算大师兄另有所爱也无所谓?他怎能如此看待她?
  而此时奇特的陌生的情绪所为何来?她原先并不在意的呀!
  看来,不只是宋迟有问题,她也有问题了。
  什么跟什么?都是他在一旁胡搅蛮缠,教她八方吹不动的自制力开始动摇。不成!她可是「心中一把尺」沈公平的得意爱女,不容于世俗的邪门歪道,永远为她所唾弃!
  背弃亡父所订下的婚约,也算是邪门歪道一流的。
  「很好!」宋迟猛然进出这一句,沉沉的声线,勾动冷冷笑意。「我会亲眼看着妳与大师兄入洞房,等第二天妳与大师兄恩爱过后,可以接着为我收尸了。」
  满心怒焰,再度因他的决绝而燃起。
  她寒着嗓,微哑地问道:「你非这么做不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是妳怕收尸脏了妳的手,我可以死到别处去,教妳永远都找不到,免妳多花一笔棺材钱。」云淡风轻的语调,好像要死的人不是他。
  「你如果不在乎大伙儿死成一堆,你就去死吧!」她摇摇头,很轻很轻地说。
  「什么意思?」他低吼问。
  「你为我而死,我于心不安,非陪葬不可,而师父失去爱子,又岂能独活?」
  「那与我无关。」他板着脸,淡淡的反驳。
  与他无关?
  那样的回答,让沈拜金一头雾水,很自然的别过头去看他,正好对上了他冷沉的凝睇,在那瞬间,竟让她乱了一池心湖。
  他的眼,会夺人心魂,以某种撼不动的坚决。
  他的爱,也是义无反顾的。
  心颤进然窜出,在这一剎那,沈拜金不再那么理直气壮的执意要嫁胡仰真。
  「你、够、狠。」她还是摇摇头,依旧很轻很轻地说。
  「不,我只承认我不够伟大,没办法笑咪咪的祝福妳另嫁他人,硬要我接受事实,徒劳无功又搞得自己心头一片伤,我情愿死了痛快些!而一个人一旦死了,哪顾得了谁死谁活?」
  沈拜金沉静半响,移开了明眸,一颗心,仿佛行遍千山万水般的沉重。
  她知道,他下的这帖,是与死生攸关的战书,而且下得极为慎重,完全没有为自己与宋家血脉留退路;只是她着实无意接下。
  爱情,有需要争得两败俱伤吗?尤其,争的对象是沈拜金,一个既不柔媚更不会撒娇的理性女子,这简直……
  荒谬啊!
  向来冷澄的水灵眸子载了蒙蒙轻哀。爱情,为何不能像一加一那么单纯?
  就在两人陷入一种磨心的胶着时,眼前一座茶棚出现在拐弯处,似乎在提醒他们,磨心归磨心,肚皮也须顾着点。
  两人心有灵犀,一同下了马背,将马系在茶棚旁的树上,自有人过来招呼。
  茶棚卖茶也卖酒,由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苦哈哈地经营着,胖老板殷勤的哈着腰笑道:「少爷、姑娘,日头很毒呀!喝杯凉茶,保证不中暑。」
  沈拜金享受着有顶遮盖的阴凉,无所谓道:「那就来一壶吧!有没有可以垫饥的东西?」
  胖老板忙道:「有,多着呢!有熟鸡蛋、卤豆干、卤牛肉、五香花生、腌白菜、好香的面饼、杂粮饭,姑娘,妳要哪一样?」
  一向挑嘴的宋迟嘀咕道:「这些都是人吃的东西吗?」
  沈拜金装作没听到,吩咐道:「来几张面饼,鸡蛋、卤牛肉个来一碟。」
  宋迟又加一句,「我要喝酒!」
  沈拜金无奈地翻翻白眼,「打一斤老黄酒吧!」
  「是、是。」胖老板转身对老婆吆喝。
  很快的,在后头忙的瘦老板娘把食物端上来。
  上桌的东西十分粗糙,味道更不怎么样,沈拜金慢慢的吃喝着,她于饮食并不讲究,出门在外能不饿肚子便满足了,宋迟则吃得十分痛苦。
  「我随便露两手,都比这些好吃一百倍。」老饕者,大都也善烹调。
  「师弟,你吃饱了便回大孤岛做你的少岛主。」
  「唠叨两句都不行?」宋迟没好气的喝了一口酒。
  「唠叨,应该是女人的特权吧!」不抬头看他,她仍径自埋头于食物中。
  「不公平,男人也有满腹牢骚啊!」嗯,这是哪门子的食物啊!
  「男人的牢骚请对男人说去,别在女人面前失去男性的尊严。」
  「在妳面前,我还有尊严可言吗?」
  「死都敢死了,还怕没尊严?」总算,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他的俊容立刻堆满了笑,朗声畅道:「不错,不错,老公在老婆面前要什么尊严?被老婆抄棍子追着打,或半夜被踢下床,一样笑嘻嘻的忍下来,这才叫夫妻嘛!」
  这样也能在口舌上占她便宜?
  他没救了!
  沈拜金自顾吃喝着,不再正眸看他。
  忽然有马蹄声传入耳中,来得不疾不徐,蹄声清脆悠闲,渐渐的马匹近了,那个胖老板老早在店门外巴望着,是过路财神?还是停下来给他赚银两的客人?
  一声轻微的嘶叫声之后,那匹马停在店门外。
  宋迟没有回头张望,只听胖老板喜孜孜的道:「小姐,外头太阳真毒呀!快进来喝杯凉茶,包妳不中暑。」
  他心头泛疑,「这老板从来不换台词吗?」
  沈拜金一眼瞧见谁来了,心中一突愣,尹心棠!怎会在这儿?
  宋迟也注意到了,清亮的眼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她。
  尹心棠倒是挺自在的在他们隔壁桌坐下,要了同他们一样的酒菜。这时的尹心棠不像在周家庄那个贞良娴淑的尹心棠,从她会骑马这点就教人跌破眼镜了。
  「呸!」尹心棠将炒得太老的鸡蛋呸地一声吐在地上,「这也是人吃的吗?给猪吃的都比这个强!」饮一口酒,更是呸呸呸连吐三声,「强压牛喝,牛也不喝啊!」她蛮横极了。
  宋迟朝沈拜金使个眼色:这臭丫头把咱们比成猪跟牛呢!
  沈拜金抬起螓首,把注意力放在尹心棠身上,有礼地对她颔首。
  「尹姑娘这么快便走出官府大门,应该没事了吧?」她的语气净是客套、生疏。
  「我能有什么事?」尹心棠挑动柳眉,恨恨道:「我又没教唆他人犯罪,我只是无辜的被生母抛弃二十年,又被她设计当义女而已。」
  「可想而知,周夫人将所有的罪过一肩挑了,妳才那么容易被放出来。」沈拜金慢条斯理道:「妳今后有何打算?周允乾不爱妳了?」
  尹心棠冷哼。「周老爷都要休了欺瞒他二十年的夫人,哪还容得了我进门?听说周家下个月又要办喜事了,黄金姑娘终于苦尽甘来,要嫁周允乾为妻了。」她原本清丽的容颜,此时布满了对世俗的忿忿。
  「千算万算,不如老天爷一算。不是妳的,总是强求不来的。」沈拜金低头喝了口茶。
  咬咬牙,尹心棠恨道:「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出现,我已经稳坐周府少夫人的宝座了,可以跟我娘安享迟来的天伦之乐,你们为什么要破坏我们这对可怜母女的美梦?这么做,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见义勇为,原就不指望回报。」沈拜金安详道:「要重拾天伦之乐,何必杀人灭口?令堂如今关在丰里,妳可以租间小房子,就近照顾她,帮她送三餐伙食……」
  「谁要照顾那个不中用的臭老太婆!」尹心棠破口大骂,没了大家闺秀气质。
  「妳说什么?」她不免惊呼,尹心棠也变得太多了吧!
  「因为她是周家庄的夫人,又许诺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当周允乾的元配,我才肯认她这个娘,委屈自己配合她演戏,互称义母、义女。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想想,真呕死我了!」尹心棠怒气冲冲,将所有的怨气全一吐而出。
  沈拜金瞅着她的目光倏地锐利了起来。「果然,妳早已知道真相,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周夫人承担一切的罪责。」
  「这原是她的错,我何罪之有?」尹心棠噙着冷笑,冷得让人难以逼视。「而且,在堂上她大声说我是无辜的,我完完全全被她蒙在鼓里。她的母爱连袁大人都动容,我怎好辜负她呢?」
  「看来,周夫人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她完全不知道妳有这面吧!」沈拜金也不得不佩服她心机之重啊!
  「人人都在演戏。妳不也是?」尹心棠完全不以为自己哪里有错了。
  「我的真面目是刑法堂堂主沈拜金,妳的真面目又是什么呢?」尹心棠深沉心思,让她不得不怀疑起她的身分。
  「妳猜。」
  「我猜不到。」
  「你们不是很厉害,可以把我娘的陈年丑事都挖出来,怎会猜不到我的来历?」尹心棠挑衅的扬扬柳眉。
  「周夫人的娘家在地方上也算有头有脸,人多口杂,即使事隔二十年,耐心点仍可查出一些眉目。而妳——只晓得一生下来,就被送往远处,由一户姓尹的猎户收养,然后,周夫人就被强迫出嫁了。」天龙帮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不错。我一直不甘心被埋没在荒山孤岭,我本该是千金小姐的命。」尹心棠的脸上写满了强大的恨意。
  「如果妳思念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何不好好珍惜周夫人满腔的母爱?」
  「因为她已经不是周夫人了,而今她只是一名罪犯,凭什么做我母亲?」她只想往上爬,有一个罪犯娘亲,会阻碍她前进的路途的。
  「她生下了妳……」好可怕的女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心棠突然捧腹狂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宋迟一直冷眼旁观,突然提醒道:「金金,妳注意看她的脸。」沈拜金心中一动,仔细比较尹心棠与周夫人的脸,发现一个脸长,一个是心型脸。
  「妳不是周夫人亲生的?」
  难道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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