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夜坐在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差。
刚刚进办公室时,秘书小姐看到他脸上的伤几乎认定他在路上被打劫了,拿起电话就要报警。被他喝止之后,秘书小姐很明显地露出一副“原来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英雄主义情结”的不以为然的表情,华夜几乎想叫她回家走人,但又理所当然地想到,如果被自己家里人看到,恐怕就不是一言半语可以安抚住的。
一切都怪斐卓斯那个混蛋!华夜愤愤地想。他带圣小婴去见斐卓斯这件事完全是个错误!圣小婴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华夜的心思转到这上面,看这两人的样子似乎很熟,而且非常一致地对他避开这个问题,真的很可疑……
他的感觉是这两人很像阔别多年又聚首的青梅竹马……华夜无可避免地联想起自己与蔻兰的关系。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待蔻兰的,但是这并不能保证那两人之间有这么单纯。毕竟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相对于他和圣小婴来说,斐卓斯一定和她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而且临走时圣小婴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异常。
他们果然注定是情敌……继斐卓斯之后,华夜也终于有了这样的认知。
※ ※ ※
职业杀手这条线果然断了。
水星不出意外地得出这个结论。他找到了这个杀手,这人也承认一切,但他的口供没什么价值。整件事是老规矩,通过中间人电话联系,银行汇款,事前事后备付一半,干净利落。
有希望的是那个中间人。水星恰好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个习惯:虽然同样是与买主电话联系,但他却会对来往电话偷偷录音。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他,拿到关于这桩交易的电话录音带。
他得加快速度了,水星想。大选之日临近,那份文件如果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万一极右翼势力借此掌控大权,这个国家就会走上一条危险的道路。
接下来的三天很平稳地过去了。
华夜侥幸逃过了被父母追究脸上为何受伤的麻烦——他一直没回家。华家人以前也习惯他常常如此,所以没有发现这回事。他每天定时去找圣小婴,几乎每一次斐卓斯都不在。他知道这家伙没有去找蔻兰,那么他冒着可能被发现的风险抛头露面去做什么?华夜有一点奇怪,不过斐卓斯也不算通缉犯,没必要天天看着他、弄清他做的每一件事。
圣小婴与他的感情进展尚算顺利。她渐渐习惯了他的拥抱、他的亲吻,偶尔甚至会有回应。她也再没追问过他与蔻兰之间的关系,似乎对他很相信、很放心。即使是被当作精英与天才的华夜,毕竟也有普通男人的一面,他一方面为圣小婴的理智与信任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又隐隐为她没显出一点吃醋的样子而感到有点遗憾。
华夜之前有过几个女朋友——远不如绯闻的数量,这方面他一向是个很挑剔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去喝咖啡、跳舞、出游、运动、逛街、做爱。除了最后一项,一般都不会无所事事地呆在家中。而现在,他只能一直与圣小婴在旅馆里两两相望,谁叫她是通缉犯呢?
奇怪的是,仅仅是将她拥在怀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他就会有一种单纯的满足感,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感觉。当然这么说并不代表他对圣小婴没有欲望,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这一点而已。无论圣小婴过往的经历有多复杂,感情方面她始终是一个生手。他不想吓着她,况且,他们来日方长啊……
只是有一天晚上,圣小婴突如其来地提问:“你喜欢我什么?”
似乎女人都喜欢问这个,过去的岁月里华夜也回答过类似问题,但是这一次,他觉得有点噎住。喜欢她什么呢?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看他没有回答,圣小婴接着问,“因为从来没有女人和你打过架?因为我和别人很不一样?因为我是通缉犯?”
华夜笑了,拥住她,“因为你很特别。”
“果然是这样啊!”圣小婴幽幽地叹口气,“什么都是有先决条件的吗?如果我不是这么特别,你还会喜欢吗?”
因为她特别;因为他从未接触过她这类人;因为他太出色,什么事对他来说都太平淡,太容易得到,所以他才本能地去寻找一种刺激,比如说她。所以,她并不怀疑他此刻的真心,她相信他喜欢她,但是,当得到了。满足了、新鲜感过去了,他还能与她站在一起承担这份感情吗?
华夜没回答,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他不喜欢此刻圣小婴的眼神,迷离而陌生,陌生得仿佛他面前是另一个人。所以,他还是回答了,更紧地拥住她,他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感情。”
圣小婴微微笑了,笑得云淡风清,还夹杂着一丝苦涩。她没再说话,轻轻地回抱住他。她从来就不希望特别呀……她只想要一份平淡的,但绝不会破碎的感情。她不需要惊世骇俗,小小的幸福就足够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他呢?是因为自己寂寞得太久,还是这个男人让她无法拒绝?
也许都有吧,圣小婴模糊地想到,老头曾经说过,即使会后悔,一时的贪欢仍然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 ※ ※
第四天,华夜紧急赶到警察局——圣诞谋杀案的凶手韩海克自动投案自首。
严格地说,他是在病床前向牧师做临终忏侮时说出一切的。牧师想起报纸上的女通缉犯,征求过他的同意后叫来警察,他们在病床前粗略完成了这份笔录。
韩海克是蓝盾大厦的前任保安,他是在得知自己感染上获得性免疫缺乏综合症——就是爱滋病——之后被迫辞职的。他没有社会保险,有的是一个操劳过度的妻子和三个都不满十岁的孩子。为了在自己死前给她们留点什么,韩海克决定铤而走险。
他挑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蓝盾大厦,因为他有一套大楼里的复制备用钥匙。圣诞节那天,他选中了没人的25层D座下手。在屋内行窃时竟然被屋主撞上,情急之下,他用在抽屉里翻到的小手枪打死了屋主——韩海克做保安前是警察,枪法很好。之后他发现了钻石,并拿走了它们。
他的口供中有一些疑点,比如:死者是坐在扶手椅上被枪杀的,照理说当时不该是这种情形,而且门房并不记得那天看见过他——这个问题后来有了答案,大楼右侧有一个安全门,很不起眼,但保安员们都有钥匙。然而,最重要、无可质疑的是:警方在他开立的银行保险箱里发现了丢失的钻石。
做完笔录后两个小时,韩海克死于爱滋病引起的并发症。一直在此案上受到很大社会压力的警方有些尴尬,因为凶手是前警察,但是,破案比什么都重要。钻石鉴定完成之后,警方宣布结案。
当然,同时撤消对圣小婴的通缉令。
华夜与圣小婴一前一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者是从广播中听到的。非常一致的是,两人同时想到斐卓斯。
“钻石是你拿走的!”圣小婴与华夜难得异口同声地对斐卓斯说出同一句话,不同的是表情。华夜端着一张扑克脸,眼光很凶。
此时的斐卓斯脸上的得意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对华夜的杀气完全不屑一顾。
他对着圣小婴说:“我不是说过吗?你的大律师做不到的事,我可未必做不到!”
明显是针对华夜的挑衅,而且他完全无意掩饰这一点。华夜“哼”了一声,圣小婴抢在他开口前饶有兴趣地问:“果然还是奸诈狡猾不减当年啊!不过我不明白,当时那种情况,你居然还敢去拿热得烫手的钻石,难道真是要钱不要命吗?”
“你退化了!”斐卓斯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被干掉,但是万一有人注意到我怎么办?所以我就替他制造了一个动机,一定会把警察引到这个方面让他们昏头转向——只不过没想到被套住的居然是你罢了!”
“是啊!”圣小婴笑骂,“我到现在才知道你是害我被通缉的罪魁祸首之一!你要怎么补偿我?”
“现在不是补偿过了吗?”斐卓斯笑,“你们不是喜欢说死掉的羊放在牢里就不会再出事了吗?”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斐卓斯知道这是弥补过失的意思。
圣小婴大笑,差点被呛住。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华夜替她拍拍背顺气。笑过之后,回复正经的表情,“我欠你一次。”她说,有点难为情。最近一个月欠别人的东西,似乎比以往二十年都多。
斐卓斯微笑,“没关系,我迟早会讨回来的。”转头,挑衅地看着华夜。
华夜冷冷地开口,“真正的凶手怎么办?”顶罪的人死了,斐卓斯的确做得天衣无缝,但是,这个问题一点儿也没消失。
“那不是我的事,”斐卓斯满不在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克莉斯汀回复自由。”
错了,华夜想。这很重要,重要得超乎想象。
自由!对这个词儿反应一愣的圣小婴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自由了!东躲西藏近一个月,被人出卖,中弹受伤,像只耗子一样躲在房间里……这种日子结束了!她可以自由地走到阳光下呼吸新鲜空气,自由逛街,自由进餐,自由散步……果然是曾经失去的东西才觉得珍贵,她现在甚至觉得“自由”这个词儿听起来都如此甜美。
“我自由了,哈!”她重复道:“你们慢慢吵……聊天,我要出去逛逛!再憋在这小房间里我会疯掉的!”
转身正要往外冲时,华夜一把拉住她,“别太激动,你还没忘掉炸弹的事吧?”
圣小婴与斐卓斯齐齐愣住。斐卓斯有些犹豫地开口,“应该没事了吧,已经结案了,真正的凶手没必要再追杀克莉斯汀灭口了啊。”
圣小婴边听边点头,频率如捣蒜。
华夜摇头,冷酷地粉碎了圣小婴的想法,“这样才危险。除了我们之外,他是惟一知道韩海克不是真凶的人,而且更明白从今天起你就可以公开露面。这人不知道斐卓斯,他会认为是你指使韩海克投案自首的,只要他一天觉得你会对他构成威胁,他就一天不会安心。”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圣小婴苦恼地咬着嘴唇,“还有,既然钻石是你(她指斐卓斯)拿走的,他到底为什么杀列维呢?不是为了钻石,也没丢其它东西……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她突然问华夜。华夜心里暗暗一惊,狐狸天生灵敏的嗅觉似乎开始在最不恰当的地方发挥作用了。
“当然不是。”华夜面不改色,“这是律师合理的推测。”
“那我要怎么办?”极度失望的圣小婴叫了起来,“天大像乌龟一样缩头不出吗?我才不要!我不管,就算会被人干掉,我也要离开这间小屋子!”
“你是不用住在这里了。”华夜冷静地说,“事情也没那么严重,我只是要你自己当心。现在我去前台结账,你收抬一下东西,我们离开这里。”他转身离开房间,留下斐卓斯与圣小婴面面相觑。
片刻,斐卓斯点头,“这样也好,”他笑得很诡异,“你不是说这事一结束就和他分道扬镳吗?还好,现在还是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说不定长久下来,你会发现你们两人不是各自独立的行星,而是彗星撞地球,一撞就分不开了。”
圣小婴瞪着他,“这样的话,你追求叶小姐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增加到百分之八十对不对?”
“我是为你着想哪,干吗把我想得这么卑鄙?”斐卓斯叫屈,“其实我真的觉得你们很合适;而且,这是你第一次谈恋爱吧?就算是死掉的老头也会很高兴的。”
听他提到养父,圣小婴有些黯然,又有些感动。
“况且,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啊,你不是欠我人情吗?拿这个来还正合适呢。”
斐卓斯毕竟是斐卓斯。
华夜结好账上来的时候,圣小婴还站在那里发呆。他拍拍她,叫她去房间收拾东西。
圣小婴去了隔壁,这房间里于是只剩下斐卓斯和华夜两人,一时之间气氛有点紧张。
相对而言,斐卓斯算是沉不住气的那个,互瞪两分钟后,他突然一把揪住华夜——“你要是欺负克莉斯汀,我宰了你!”他小声说,免得被隔壁听见。
华夜沉默,出奇地没有反击。斐卓斯松开手。
“我知道。”华夜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说,“虽然这和你没关系,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做错事。”
斐卓斯瞪大眼睛看着她,这家伙真的很认真呢!也许克莉斯汀想错了。华夜把钻石胸针扔给他,斐卓斯如获至宝一般紧紧握住。
“还有,”华夜冷冷说,“不要再去打扰蔻兰,她不想见你,这样大家都会很难看。”
对华夜来说,这已经是最客气的说法了。斐卓斯丝毫不让地回视他,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做、梦!”
圣小婴拎着包出现在门口,两人勉勉强强放松了各自的拳头,总算及时制止了另一场恶斗。
※ ※ ※
“我们回公寓吧。”车上,华夜对圣小婴说,“昨天刚装修好,我叫人大致收拾过了。”
“这么快!”圣小婴吃了一惊,“你不是说它已经被炸得像个垃圾站了吗?几天就能恢复原样?”
“呃,不是那一间。”华夜解释给她听,“我本来想在那幢大厦另租一间,但是我爸妈担心再来一只炸弹,就自作主张买了不远处一套据说保安措施超级严密的公寓,大概比原来住的地方要小一点。”
“有钱真是罪恶啊!”圣小婴感慨,一套价值绝对不菲的房子就这么被毫不在意地买下来,华家果然不是一般的有钱。
华夜听得一清二楚。“你是说我有罪恶还是钱有罪恶?”他开玩笑地问。
“钱怎么可能会有罪恶呢?”圣小婴郑重其事地纠正他,“犯罪的只会是人。不过换句话说,对某些人犯罪,同时对另一些人肯定是行善,比如,”她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决定继续说下去,“你觉得自己做的事对叶小姐是行善,但对斐卓斯来说,没有比那更罪恶的了。”
华夜“吱”一声刹住车,她被惯性带得向前一栽,回复好坐姿时,他已松开方向盘,转头看着她。
“不要把我说得像个刽子手,”他温和地说,“蔻兰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她的意志不会轻易受别人左右,包括我。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只要有感情就可以解决的,我建议我和你都不要插手。”
出于对华夜的了解,她明白当他彬彬有礼地“建议”时,实际是“命令”或者“这件事少罗嗦”之类的含义。
“很好啊,”圣小婴自有她的一套应付方法。她微笑着,皮笑肉不笑,“你要是肯发誓的话,我也是绝对不会想要插手别人的感情的。”
“你就这么关心斐卓斯吗?”很难说这句话中没有那么一点酸溜溜的味道。
圣小婴火辣辣地回视他,“你就那么关心叶蔻兰吗?”
“哈……”他突然笑了,“你在吃醋吗?”完全忽略自己刚才泛起的胃酸。
醋你个大头鬼!“哈……”她也笑,冷冷地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醋?”
“两只。”这一次,华夜笑得更加开心,也松掉自己的安全带,他凑过去吻她。“他们两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他低低在她唇边说,“你可以多想想我们。”
圣小婴想要说什么,声音已被他的唇吞没了。
每次吻她的时候,他都觉得她的唇像玫瑰花瓣,柔软而甜蜜,仿佛有一种神秘的诱惑力让他不由自主沉溺其中不愿清醒。
砰砰!砰砰!
想不到自己也会有如此浪漫的念头呢……
砰砰!砰砰!
持续响起的敲击声终于从他的耳朵传进大脑。他极度不愿地离开她的唇,眼睛找到声音的来源。
有人在外面敲车窗。
清醒过来的圣小婴一把推开仍抱着自己的华夜。这段日子里自始至终认为自己处于理智状态中的她惟一没法控制的就是他吻她的时候。他的吻似乎有着能让她在那一刻忘掉一切的魔力。
华夜不高兴地摇下车窗,外面现出穿制服的警察的脸。这个警察看起来很年轻,黑黑的脸上有一点微微发红,想来是刚才看见别人的热吻而有点不大好意思,但是,工作就是工作。他递进来一张罚单,“先生,这里禁止停车。”
想到刚才的亲吻被警察看得一清二楚,圣小婴的睑开始发热发红.看了一眼身旁那厚脸皮的男人仿佛若无其事地接过罚单,不由愤愤地踹了一脚过去。
“笨蛋!”
※ ※ ※
圣诞之后是元旦,元旦之后是除夕。
圣诞节不用说,元旦那一天圣小婴还躺在床上养伤,一点儿也没有节日的感觉。除夕就不一样了,现在离它不过还有三四天,街上商家营造的节日气氛已经到达顶峰,哪里都是人潮涌涌,这让原本因至少处于半自由状态而有大把逛街兴致的圣小婴兴趣大减,直至为零。
结果仍然是窝在屋里,不过是换了套新公寓而已。虽然先前她宣称自己快被闷疯掉,但此刻换上轻松心情呆在房子里的感觉也没那么糟糕。可能是被关太久了吧,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居然在无意识地看着钟计算着华夜回来的时间时大吃一惊,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期待着他每天在公寓的时光?短短不到一个月,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了吗?
她有些慌张地东看西看,那男人虽然不在,房子仍然很新,四周却已充斥着他的气息、他的痕迹,两人共同生活的无处不在的脚印。想到最近自己记忆中的重要片段,处处都有这人的影子……
这么快就习惯这一切了吗?如果不久后两人分开,再继续独自走自己的路,她会不会感到以前未曾经历过的孤独与缺失感呢?习惯真的很可怕啊,而让自己养成这习惯的那人会不会在意这一切呢?
圣小婴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落情绪中。难道自己还是陷落了吗?她想。
其实,对于在感情上始终小心翼翼以理智控制一切的圣小婴来说,“习惯”这种东西是她为自己的心筑起重重铁壁上推一的弱点,或者说死穴。那是惟一能随时间而日积月累逐渐加深的东西,最终自然而然变成生命里的一部分。或许不那么起眼,但当你终于发现而试图去剥落它的时候,就得连自己的血肉一起扯下来了。
所以,即使没有激情,没有出轨,没有刻意,没有征兆……还是陷进去了啊。
※ ※ ※
果然一如所料,那职业杀手的中间人有电话录音带。水星很满意今天的进展,这盘带子此时正安分地呆在他的衣兜里。
他把带子放进录音机,磁带开始“沙沙”地转动,半分钟后,一个仿佛卡通剧中超级大变态的声音传出来——是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水星“啪”按下Stop键,冷笑,这家伙倒还有点小聪明。
水星取出带子,撕下一张标签贴在上面,直接去了技术分析室第三科——声音技术科,将带子交给他们,要求尽快还原成本来声音并进行一切可能详尽的分析。
半个小时后,送来的磁带里传出一个带点低哑的男中音,分析结果:亚裔男子,年龄三十五至四十五之间,带北方口音……等等。
剩下的就是比较了,水星想。自从得知斐卓斯见到的事情,特别是弄明白钻石其实是他拿走的之后,水星坚定了自己先前的推断:列维的目标是文件,钻石大概只是他见猎心喜的附带品。而杀他的凶手就是文件的买主。凶手也许本想将列维与圣小婴一起干掉,最好能布置成两人自相残杀的场面,但圣小婴迟到了。他别无选择,只有拿了文件杀了列维尽快离开,而且肯定是买主亲自干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是专业老手,一定会像斐卓斯所做的那样拿走钻石制造出谋杀动机来掩盖真正的目的。
他前些天已经花了很多工夫列出一长串可能有嫌疑的名单,如果运气好的话,此刻磁带上的声音应该属于这其中某一个人。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忙着对比,五个小时后得出结果:没有一个人与已知声音很符合,但名单上也仍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没有声音资料。他想了一想,打电话给指定与他配合的刑侦处,请他们尽快搜集这些人的讲话录音,找不到的话,干脆监听偷录一份。
※ ※ ※
华夜回到公寓的时候,明显感到屋里回旋着一股超低气压,中心显然是正盘腿坐在地板上对着屏幕打电动的圣小婴。
“嗯,吃过晚饭了?”华夜有点忐忑不安地问。他今天回来得稍晚了点,一般来说,由于圣小婴大部分时间留在家里,手艺也不错,所以承担了做晚饭的义务,但是,今天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儿。
圣小婴瞪了他一眼,一动不动,连接手里遥控器右上方红键。华夜走过去看,正好看见屏幕上显示主角对着已经倒下的对手连刺十几刀,刀刀狠辣。奇怪,她很少玩格斗游戏的,说太野蛮太原始太白痴,今天是怎么啦?
看着主角继续用连环腿踢飞对手,华夜忍不住问:“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晚饭。”圣小婴丢下电玩,冷冷说完这句话,然后站起来回房间了。
再特别的女人,喜怒无常都是天性,华夜想。或者我做错了什么事?这下轮到他开始发呆了。
事实上,圣小婴是对今天下午认知的自己觉得恼羞成怒,甚至有一点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华夜。
※ ※ ※
下一天,水星拿到了刑侦处全员出动加班加点终于完成的数十盘录音资料,大约有四分之一是偷录的。这一次,他挑出了其中三盘相类似的,但电话录音只有廖廖数语,而且还带着点儿似乎感冒了的鼻音,他无法光凭耳朵判断,于是这三盘录音带再次被送到技术分析室第三科。
运气不好,机器出了故障,工作人员正在检修。水星告诉他们这是急件,得到保证是机器一恢复正常就首先为他做分析。
“大概多长时间能修好?”他皱眉问。
“最快今天下午五点。”他们回答,“晚上会有人值班。这样吧,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为你加班分析后通知你结果。”
离开技术分析科,水星回到自己的工作间,准备再听一遍录音资料,多确定一次总是好的。
但是,工作到一半,他的心思已经飞到公寓中。昨天晚上,圣小婴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过,连洗手间都没去过一次!屋里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早上,他走的时候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结果他失去吃早餐的胃口,灌下一杯咖啡就来工作了。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水星不无忧虑地想。他认识的圣小婴属狐狸,而且是很懒的那一种,没事的话绝不会无理取闹给自己找罪受。但是,会是什么事呢?他仔细检查自己的作为,没找到什么能让她有这种反应的错事啊!他们惟一的争执是关于斐卓斯和叶蔻兰,但是他们已经算彼此默认了双方都不插手的协议,这方面圣小婴就算有什么不满一定会直接说出来,总之不该是现在这副隔世仇人的样子。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不过一天时间,他已有度日如年之感,不行!他一定得好好跟她谈一谈,哪怕是强迫也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滴——”磁带转到了尽头,放录机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水星被这一声惊回心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工作时间分神,一向引以为做的自制力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算了!他关上机器,从桌子前站起来。顺其自然是一项好的品德,既然工作效率太低,不如干脆回家解决问题吧!
华夜回到公寓的时候时钟正好指向十二点半,不出所料地看见圣小婴仍旧以与昨天相同的姿势坐在那里打电动游戏,仍然是最暴力的那种,而且一副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挪窝的样子。
他叹气,有点心疼。
“你有几顿没吃了?以为自己是superwoman啊?”他走过去,“跟我出去吃饭。”
做好得不到任何反应的心理准备的他惊奇地看见圣小婴抬起头,说:“我叫了比萨。不喜欢的话,你自己出去吃。”
虽然她的态度没完全恢复正常,但明显比昨天好太多,喜出望外的华夜连忙点头,“比萨很好。”
“咦?”圣小婴倒有点奇怪,“你不是从来不吃比萨的吗?”大学时代,华夜可能是吃得太多,以致于后来一见比萨就想吐。
“没关系,”华夜心情大好,“偶尔吃一次也很不错。我去洗澡了。”迈开步又停下来,“你的零用钱够不够?记得自己从抽屉里拿。我给你办一张副卡吧,比较方便。”
“哼!”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什么呀!说得好像她被他养一样,太过分了!“不要!”圣小婴似乎忘了,她已经被华夜养了一个月,还附带赔上公寓一套。
“不喜欢就算了。”明白她那声“哼”的意思后华夜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进浴室洗澡。
“铃……”圣小婴对电话铃声恍如未闻。她从来不接公寓里的电话。开玩笑!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她和华夜目前处于“同居”状态呢!
“帮我接电话!”浴室里传来喊声。
“自己接!”圣小婴叫回去。于是华夜围着条浴巾冲出来接电话。
“喂……妈你…我很好……最近很忙,真的很忙……身体也很好……没人找我麻烦……有空我一定回去,我保证……”
电话就在圣小型旁边,也就是说,半裸的华夜站得离她极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年轻男子健康的气息与沐浴乳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被濡染得有点头昏。
“我没有故意不回家……绝对没有……”他换手拿话筒,“我会尽快回家……”
他身上的水珠滑下来,落到她脚边,年轻发亮的肌肤微微起伏着……他的身材很好,健康、性感、有力……标准得可以去拍广告了。
圣小婴的脸上有些发热,混蛋!自从昨天之后好像什么都不对了。她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副壮男出浴的样子,为什么现在会觉得心跳加速呢?
“我知道了……Bye—bye。”终于在放下电话时,华夜发现旁边圣小婴的异常。
“你的脸好红……怎么了?”
圣小婴震动了一下,随即指着电视屏幕,“我的人死了。”声音有点发颤。华夜去看,果然敌人在倒在血泊中的主角面前跳来跳去耀武扬威。“重新来就是了,干嘛气成这样?”脸都气红了,游戏何必那么认真,“像个小孩子。”如果成语中有“大愚若智”这个词,大概可以用来形容此时的华夜。
“要你管!”圣小婴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他离她太近了,她突然觉得呼吸不畅。华夜呵呵笑,带点宠溺地用力揉乱她的短发,然后回去浴室。圣小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被他碰过的头发有种烧起来了的感觉。
不过,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电话其实没有挂好……所谓百密一疏,就是指的这种情形……
电话线的另一边,华夫人拿话筒的手在颤抖——有女人已经很过分了,还有什么“人死了”的对话!炸弹事件之后,华夫人对自己的儿子时刻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小日!”扔下电话,华夫人向楼上卧室里难得中午回来的大儿子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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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爱危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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