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天还没有亮,穆柯就把寒月叫醒了。
“二哥,甚么事啊?”寒月揉着眼睛。
“今天,你帮二哥做件事情。”
穆柯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寒月的困意也醒了一半,认真地点点头:“二哥,你说。”
“今天袁芷菁会来。你用你的隐身术,在她身上拿一样东西!”
寒月睁大眼睛:“你让我偷……”
“我们用了后马上会还给她。你听好了,袁芷菁身上带有一个紫色的小香囊,你去把它解下来,然后给我,动作要快,千万不能让她发现。”
“好!”寒月奇怪地眨眼,“可是你怎么知道她身上会有这个香囊,你拿来做什么呢?”
“她每次来都挂着,你没有发现吗?”穆柯低沉地说,“而且她上次来的时候常常有意无意地去看这个香囊,但走的时候神情又变得轻松,已不再去看一眼,所以我想里面一定放看重要的东西!”
“二哥你观察得好细,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以后跟你讲。”穆柯拍拍他,“快起来,这件事做好了,我帮你跟夜说削茶竹的事!”
“哇,二哥你变坏了,也会和我讲条件!放心吧,我一定会办妥的!”
※ ※ ※
袁芷菁依时而来,寒月隐在暗处,果然看到她左侧腰际挂着一个紫色的小香囊,而且二哥说得没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看,似乎里面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姐姐呢?”她问坐在亭子里的君昕。
“袁姐姐在房里,你进去好了。”
“哦!”袁芷菁望了望四周,“今天好安静,怎么都没有人?那个长得像女人的讨厌鬼呢?”
君昕明知道寒月就在附近,不过他眼睛都没有瞟一下,说:“我不知道,大概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
袁芷菁也不再问,绕过花园,来到后院的厢房。
寒月朝君听做了个鬼脸,悄悄地跟了上去。
※ ※ ※
就在她快走到厢房门口,把手放在门上开门的一瞬间,寒月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飞快地在她面前一掠,香囊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手了。
袁芷菁只觉得眼前飘过一阵微风,同时,门已经被自己推开了。
她并没有察觉,走进去:“姐姐!”
“芷菁!”袁芷筠站起来,朝她笑了笑,眼睛无意中看到她的腰际,眉心轻轻皱了一下。
袁芷菁把门紧紧关上,这才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姐姐的身体好些了吗?主子说这次让你一个月关在这个鬼山庄,是委屈了你。如果你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不会亏待你的。”
“嗯。”她泛泛地应了一声,“坐啊,喝茶吗?”
袁芷菁坐了下来,也不喝茶,急切地俯身问:“怎样?这十天有没有甚么进展?主子有点着急了,说不想再听到像上次那样好像什么都没有进展的消息!”
“你回去跟主子说,‘水龙’和‘夜龙’可以完全排除了,‘火龙’我没有见过,但应该不太可能。现在嫌疑最大的是‘青龙’,‘皎龙’和‘曦龙’,答案一定在这三个中间!至于他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会做到的!”
“‘曦龙’就是那个君昕吗?姐,主子到底让你查什么?搞得这么重大!这次我来,他还要我务必带给你几句话。”
袁芷筠凝神细听:“什么?”
“主子说,一切都照他和你说过的话进行。不能确定也没关系,只要目的达到就行了!你可以让他们怀疑,但不能泄露真正的意图!必要时也可以把他们杀了!当然这是万不得己的事情,主子还要利用他们办事呢!不过如果非杀不可就不要手软!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目的,能够削减七啸龙的总体实力,也未尝不是功劳一件!”
袁芷筠打了个冷颤:“杀了?”
“姐,你怎么了?你不是对他们动了感情吧?”袁芷菁忧心地看着她,“你难道忘了主子是怎么说的吗?还有,你身上的毒,只要有一点点违抗之心,就会生不如死……对了,我给你拿解药来了!”她把手放到腰际,脸色立即变得一片煞白,站起身,上上下下地翻着衣服察看,惊叫道,“我的香囊呢?糟了!怎么会不见了?我记得很清楚,刚才在门口还在呢。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一定是刚才开门的了时候掉了,我马上去找!”
袁芷筠一把拉住她:“不用找了,一定找不到了!”
“不行!没有解药你会死的!”袁芷菁急得泪汗俱下,“我真的好粗心,我明明给你带来了,而且一路很小心,根本没有人接近过我,怎么会掉呢?怎么办呀?”她打开门,前前后后在回廊上找,哪里有香囊的影子?
袁芷筠硬把她拉进房,关上门:“好了,不关你的事,没关系,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一忍?你说得倒轻松!这药十天服一次,主子一滴都不肯多给!你知道他的脾气!对不起,姐!”她痛哭起来,“我真是没有用!这下完了,这十天你要怎么熬过来?”
袁芷筠搂住她,拍她的肩:“你别哭,真的没有关系,你忘了‘水龙’在这裹吗?他是神医,总会想办法让我止痛。你别大吵大闹,引起别人注意。你回去跟主子说,我会尽力照他的吩咐做事!我有自知之明!”
“可是你这个毒一发作起来,就算‘水龙’他们履行诺言,帮你止痛,但他们一定会怀疑你的!你现在没有武功,他们怎么折磨你都行!十天一到,说不定马上会杀了你!这样吧,我现在就带你出去,拚着被主子骂一顿,总比呆在这里好!”
袁芷筠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出不去的,恩泽山庄到处机关重重,你能顺利进来完全是他们对你网开一面!何况,你觉得我和你一起出去,下场会比呆在这里好吗?这样的话何必骗我呢?”
“姐……”
她擦干芷菁的眼泪:“不要哭了,眼睛哭红了更容易引起怀疑。你到前面把定金给穆柯,不要露出马脚,我没有事的,十天后你来接我!”
芷菁忍住眼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如果真的忍不住,就对他们坦白吧!我看得出来,他们对你还不错。毒发作起来,不是人受的!我回去再去求求主子,或者他会再给你一瓶,我马上给你送来!”
袁芷筠严厉地说:“如果你不想害我,就什么也别对主子说!我不会有事,你别哭了,赶快把钱交给穆柯,快去!”
“那……我走了,姐,你保重!十天后一定要等我来啊!”
袁芷菁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才犹豫地出了门。
她在走廊上再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
慢慢地走到前厅,看到穆柯,他正坐在堂前很悠闲地看帐本。
她走过去,把银票放在桌上:“这是最后一笔保金!”
“多谢!怎么你们两姐妹不多聊一会儿?”穆柯合拢帐本。
“反正再过十天又能见面了!”她停了好一会儿,又凶狠地说:“你当初答应了会保证姐的安全,绝不能食言!如果十天后我见不到姐姐,我要你的命!你不会武功,我一剑就可以杀了你!”
“难道恩泽山庄的信誉在江湖上真的这么差吗?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请回吧!”
袁芷菁无话可说,转身往门外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生硬地说:“还有,我在你们山庄丢了一个紫色的香囊,如果你们中有谁捡到,马上还给我姐姐。”
穆柯唇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可以,我会留意的。”
※ ※ ※
等袁芷菁一走,寒月才冒出来:“二哥!香囊再给我看一下!丢了一个香囊这丫头竟这么紧张。刚才我看到里面有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好像装着些甚么东西?”
“不在我这里,我给雨了!”穆柯勉强朝他笑,“你做得很好,谢谢。”
“为什么要给三哥,小香囊里装着毒药吗?她们两姐妹不是来毒我们的吧?二哥你要小心,虽然那个袁芷筠看上去还不错,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寒月凭直觉猜测。
“不是,你去玩吧,不关袁芷筠的事。你先不要声张,谁都不要说,以免打草惊蛇。”
“哦。”寒月狐疑地点头。
穆柯走进试药房,一只火炉都烧得很旺,满屋子的药香。
“二哥!”潇雨一见他就迎了上去,他的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小瓶子。
“怎么样?”穆柯紧张地问,“查出什么毒来了吗?这是解甚么毒的?”
“这解药无色无味,犹如清水。我刚只看得出其中有一种成分是解金环蛇巨毒的!施毒者应该以多种毒液为提炼材料,不下几十种,还加上邪恶阴毒的内力制成。这种混合性的毒非常的难以根除,而且二哥,这个解药也只能抑制住一定的时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十天为一个轮次,目前我只知道这么多。”
“没关系。”尽管心里着急,穆柯还是用轻松的口气说,“你尽力就好。”
“我不吃晚饭了,我再看看,尽快得出结论来。”
“也好,辛苦你了,雨。”
晚饭桌上,人出奇的少。
“三哥怎么还不来?”寒月东张西望,他急于想知道潇雨研究的结果。
“我们先吃好了。”穆柯拿起碗。
“袁姐姐也没有出来呢!”君昕看看桌上的三个人。
一个丫鬟走过来回禀:“刚才我去叫袁姑娘吃饭,她说不太舒服,不吃了。”
穆柯的筷子停了停,没有说话。
寒月低下头,猛扒饭粒,君昕却看着穆柯。
“二哥,你怎么不吃?”
穆柯索性放下了碗筷,看着他们,问:“江湖上所有的用毒高手中,以炼制蛇毒为主,凶狠残暴,具有一身邪恶武功的西域高手有哪几个?”
寒月冷不防他会这么问,脱口而出:“金法上人!”
“没错!”君昕接道,“金法上人来自西域,为人卑鄙阴毒,专以剧毒害人,据识他养的巨毒蛇虫数以万计,他的毒每一种都见血封喉,而且中毒者饱受毒侵之苦,死状凄惨,他的外表也长得像个恶心的大蟾蜍。江湖人背地里都叫他蟾蜍上人。二十年前御剑双侠夫妇合力把他铲除!虽然他已经死了二十年,稍有年纪的人提到他还是会变色。”
穆柯的眼神变幻不定:“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
“有啊,有善源道长,巴蜀仙人,还有来自西藏的戛登喇嘛,不过虽然这些人来历各异,但听说都是金法上人的弟子,多多少少受过他的指点。他们也都是一些被江湖人士所不耻的败类,只不过实在惧怕他们的用毒之术,只好忍气吞声。”
“金法上人……”穆柯眯起眼睛,“如果真的是他……”
“二哥。”君昕喊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金法上人在二十年前已被天下第一伉俪御剑双侠杀死了!他们夫妇双剑合壁,杀了这个大恶魔,让武林人痛快之极,如果我有机会见到这对夫妇,我一定拜他们为师!不只要学他们的武功,还要学习他们的为人!他们可是很了不起的大英雄!”
大英雄?穆柯笑了一下,笑得讽刺之极。
寒月一脸的羡慕:“他们有后人吗?让他们的后人来杀大蟾蜍的后人,这样才有意思!”
“不知道,应该有吧!他们夫妇感情这么好,绝对会有小孩的!而且说不定武功盖世!”
“你们吃吧,我饱了。”穆柯站起来,对两个还在议论不休的弟弟说,“我去叫雨来吃饭。”
寒月和君听面面相觑:“二哥怎么了?好怪哦!”
穆柯出了饭厅,却没有直接往试药房走,而是不知不觉地来到后院,阳光已经沉下去了,四周灰蒙蒙的,只有袁芷筠的厢房里亮着灯,隐隐传来一些模糊的声响。
他慢慢地走过去,来到廊下,还未走近门边,就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痛苦地压抑呻吟。
他愣了一下,快步地走到门边,呻吟声更大了,带着乒乒乓乓的声音,情急之下一把推开门,屋内的惨景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屋里已不能用凌乱两字来形容,所有床上的,桌上的,柜子上的东西都已摔在地上,茶水淌了一地,到处都是茶杯与花瓶的碎片,凳子和椅子也翻转着,满地有着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袁芷筠在门边的角落里翻滚,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她大概是从床上滚落到门边,一路撞翻过去,从碎瓷片上滚过,雪白的衣衫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衣服也撕破了,长发技散着,整个人都蜷缩在墙角,紧紧用双臂抱住自己,全身颤抖,嘴里发出绝望而惨痛的呻吟,还不住地颤动,撞在墙上,那沉闷的撞击也似乎无法绶解她一分一毫的痛楚。
“芷筠!”穆柯冲过去,用力地把她抱住,不让她再撞到墙上,她惨叫了一声,死命地拽住他,打他,咬他,单薄的身体急速地发,狂乱地喊:“你杀了我吧!赶快杀了我!好难受!杀了我吧!”
“对不起……”他没有想到这个毒发作起来这么快这么凶,她的每一声哀号,都如刀一般狠狠地刺向他的心,不顾她的厮打啃咬,他艰难地把她抱到床上,她却不肯躺回去,死死地依附着他,恸哭道:“穆柯,求求你把解药还给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给我解药!我……受不了了!或者杀了我!求你了!啊——好痛啊!”
随着她的惨叫,他的心痛得几乎要被撕碎了,连忙把她按在床上:“你忍一下,我马上去拿!就躺在这里,千万不要伤害自己!我马上回来!”
他跑出房门,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试药房,使劲地拍门。
“二哥!”潇雨马上来开门了,一见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
“甚么都不要说,把解药给我!”他喘着气说。
潇雨马上把那只白色的小瓶子给他:“袁姑娘她……”
穆柯没有时间和他说,拿了解药转身就走。
※ ※ ※
他回到厢房,床上己不见袁芷筠的身影了,她滚落在床下一角,刚才的一番折腾已让她没有力气再做任何疯狂的举动,只是奄奄一息地匍伏在地上,仅从身体微弱的起伏中可以看出她还活着。
他飞快地跑过去,坐在地上,把她抱起来,拂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满是血汗的脸,颤抖着打开瓶盖,把瓶口移到了她的唇边。
原本一动不动的袁芷筠突然动了一下,解药的感应让她微微张开了眼睛,抬起手,吃力地捧住小瓷瓶,像渴水的人般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瓶子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软软地垂下双手,沁凉的药水从喉间滑落下去,全身是麻木的痛,连双眼都没有力气张开,只感到他有力的手臂抱住自己,身体在他怀里一点一点有了暖意。
“对不起,对不起!”耳际是他模糊的一遍又一遍的痛心自责,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苦于没有半分力气,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解药的效果是迅速的,不一会儿,她的气息已经调匀了。
“不要紧的。”一有了力气,她忙用微弱的声音说,“服了解药就好了。”
他看到她星眸半睁,忙低声问:“好些了吗?对不起,我原本想拿解药让雨看一下,或许他可以帮你解毒!可是……”
“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没关系,我又没有怪你!”她扬起唇角,给他一个飘忽的微笑,“本来我也想忍一忍就好,没有想到会被你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毒发的时候总是难受一点的。”
他哽咽着,把她紧紧抱住:“告诉我,到底是谁下的毒?要用什么解药?你说出来,无论怎样我都会去配制出来的。”
她摇摇头:“我只知道是戛登喇嘛研制出来的,至于具体成分,我也不知道,据说他得了金法上人的真传,此毒无人可解。反正我也习惯了,只要按时服解药,没有大问题。”
“怎么会不是大问题?”他暗下决心,“不就是金法上人而已,我想我会有办法,你相信我!只是,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
她笑了笑,这算是承诺吗?听起来好甜,却又会消逝得很快吧?
感到脸上黏黏湿湿的,又有些火辣辣的疼,惊觉地问:“我脸上是不是很脏?你别看!”
“没有。”他拿过一块枕巾,细细地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柔和地朝她笑,“和以前一样美!”
她眨眨眼睛,想还给他一个微笑,不知怎的,眼前竟然模糊起来,泪水慢慢地沿着脸颊滑落下来,汹涌得无法止住。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俊逸的脸庞,她的心跳得那么剧烈,以致于说出来的话都紧张得断断续续:
“今天第十个问题: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我?”
话音一落,她的手就被他握住了,他的手心滚烫,这时,她感到了他热热的呼吸。
“今天你的问题浪费了,问得好多余!”他箍紧了她的腰,然后把滚烫的唇贴上了她的。
她猝不及防,心跳如鼓,却没有挣扎,在他的气息笼罩下,自然地回应着,伸手圈住了他,泪水还没有流尽,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好像在梦中。他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虽然她温软的身体让他几乎把持不住,但想到她一定已经疲弱无力,只仅仅在她唇上辗转留恋了好一会儿,就放开了。
她目光晶莹,痴痴地望着他:“穆柯,我……”
他把手指放在她唇上:“什么都别说,也别想,我明白的。”
她把泪水流进他怀里。
他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看着她赢弱的脸色。
“我去把丫鬟叫过来,给你洗一下伤口,雨有特制的止血药,抹上就不痛了!”
她点头,眼中有不舍的光芒。
可他知道,如果自己再继续留下来,她就无法好好休息。
他低头亲她的脸,“今晚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一切等明天再说。”
“嗯。”
※ ※ ※
出了厢房,穆柯嘱咐丫鬟去照顾袁芷筠,自己却来到了龙金的卧室。
龙金已经离开好几个月了,他的住处佣人每天都在打扫,所以还是干干净净的。兄弟们很少去龙金的住处,因为他总是好像有许多秘密,而且也不喜欢被打扰。穆柯倒是例外,他是唯一知道龙金身分的人。
此刻,他走上小楼,点亮烛火,在桌边坐下。龙金的房间陈设很简单,几乎是一览无余的。他想在这里面找一点甚么出来,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去找。
跳跃的烛火渐渐地荡出光晕,深夜特有的寒意让他心情沉重,往事像一个结痂的伤疤,重新被揭了开来……
※ ※ ※
“爹,娘,小柯肚子饿饿,要吃馍馍了!”
“乖,我们把这套剑术领悟出来再给你找吃的!”
“不要嘛,你们不要练了!”
“淑英,你这招不对,当剑举过头顶时,你的腰应该摆这边,而不是弯下,会让对手有空子钻!”
“是,俊哥,我疏忽了,我们再从头来过!”
“你们有没有听我在讲话啊?爹,娘!”
“太好了,淑英!令江湖人头痛不已的金法上人终于死在我们手上了!”
“是!不过,最让我开心的,还是我们得到了这个!”
“加上这本毒经,我们好像已经差不多把武林中正邪两派的武功秘籍都弄到手了!只要我们把这些都领悟,就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小柯,你开心吗?爹和娘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以后,你要学会我们所有的本事,让整个武林的人都景仰你!现在爹娘要安静地练一个月的功,你乖乖的,有甚么事找佣人,还有,把所有爹娘教过你的武功都日夜练习,我们出来要放你!”
“你们又要进去练功了?爹,你上次答应我去买风车玩,你忘了吗?”
“小柯,你不要整天想着玩!你是我们御剑双侠的孩子,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后人,你继承了我们所有优点,是天生的练武奇才!爹娘要把毕生的本事都传给你,不许任性了!”
“我不学!我不学!我不要做天下第一高手,我只要爹娘可以陪着我……”
“不许哭!把我昨天教你的百花拳重新练一遍,如果我们出来你接不了十招,就不要怪爹娘重罚你!”
轰隆隆——
“啊!爹,娘!你们在哪里?”
庭院里。
“很好,这雷电刚好助我们!俊哥,开始吧!”
“淑英,今天是御剑七式的第十层境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会失败的!开始吧!”
“不要啊,爹,娘!你们不要再练了,小柯很怕!”
轰,又一个炸雷。
“啊!火!爹!大树倒了!火烧起来了!”
“爹,娘,不要再练了,不要再练了!”
熊熊的雷火中,一棵大榕树斜斜地倒下来,倒在房舍上,火舌一下子蔓延开来,继而烧着了整层屋顶。
一个赤着脚满脸惶恐的七岁孩子不住地哭,想跑到庭院中间互相静坐练功的年轻夫妇身边去,无耐他们四周都有内力形成的一圈无形的力道,让他一跑过去就被摔出来。
“爹!娘!……”
火舌卷起长长的热浪,团团包围住了整座庭院,孩子嘶哑的哭声早就被淹没了,坐在中间的夫妇练功都已到了紧要关头,头上升起弱弱的白气。孩子远远地趴在地上,浓黑的烟雾让他不停地咳嗽,眼睛也几乎睁不开了。
“爹,娘……听见小柯的话了吗?不要再练了!我不要做天下第一高手,我只要爹和娘……”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熊炽的火焰让他无法看到任何一样景物,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哗啦啦!”随着一声巨响,四柱房梁同时倒下来。重重地压倒在庭院中间,顿时整个地面都是一片汪洋火海。
※ ※ ※
好痛!好重!好难受啊!
小小的身体从废墟堆里撑起来,睁开模糊的眼睛,灰蒙蒙的世界没有了熟悉的房子和院子,而是一大堆焦黑的木头。
“爹爹,娘亲?”
他惶恐地喊了一声,爬起来,刚走了两步,腿痛得厉害,又摔倒了,再爬起来,再摔,跌跌撞撞地爬过横七竖八的焦黑木头,走到一根粗大的房梁前过不去了,他只好拚命地用小手去推。
房梁当然纹丝不动。
突然,他停了下来,眼光定定地落在房梁下面所压的一对已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上面,吓得立即哭起来……
这是什么?好可怕,好可怕!
天色已亮,四周渐渐围了许多百姓,议论纷纷:“昨天晚上的雷火真是厉害,把房子烧成这样!”
“多可怜的孩子,唉,父母都烧死了!”
三年后,柳州城郊外。
一群衣杉褴楼的小叫化子吵吵嚷嚷地围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喊:“打他!打死他!”
他们中间,五、六个少年一起围殴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不住地拳打脚踢。
男孩被打得满身是伤,却一声不吭,死死地抱着一个干馒头,怎么都不肯松手。
“抢我的馒头,臭小子,找死啊!”
“你不拿出来我打死你!”
男孩仍然倔强地一声不吭。
“住手!”随着一声清朗的喝声,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袭黑色披风,额头一条黑色抹额,上面是一颗流光圆润的珍珠,显出不同于同龄人的特别气质。
“你是谁啊?少管闲事!”
“这个闲事我还真的管定了!”
片刻后,所有人都被少年三两下的拳脚赶得干干净净,少年走过去。走到躺在地上的男孩面前,友善地喊:“小兄弟!”
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孤独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防备。
少年伸出手去,想去抹他脸上的血迹,他立即往后缩去,手里紧紧地抱着那个脏脏的馒头。
“你是不是饿了?”少年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我也饿了,不如我们去吃一顿好不好?我请客!”回答他的是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声,男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走吧!”少年拉住他的手,把他扶了起来。
夕阳把两个远去的小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这一年,龙金十三岁,穆柯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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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缱凤绻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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